1.
中國有一句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善良當然是美德。但是，太過善良的人，往往對這世界不設防，想當然地認為，這世上的人，大抵都和自己一樣善良。
而世界回報給他的，卻又往往是滿滿的惡意。
於是，在一次一次的挫敗之後，原本善良的人，漸漸發現，自己的善良無處安放了。
何去何從，成了一個問題。
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
2.
就從我開車說起吧。我駕齡八年。按理說，也算是個老司機了。開車一直小心翼翼。除了偶爾在停車時蹭個牆，遇上的可以稱作“事故”的，總共也就兩回。
然而，就是這兩次不大的事故，提醒了我，一個人在善良的同時，也要學會用合適的武器，保護好自己。
我遇到的第一起交通事故，是在開車一年以後。
那是一個下雪天，我在清晨，開車準備駛入單位大門。
停車等待電動門打開的功夫，我眼見一輛電動自行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勢頭，從我車頭前駛過，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見一聲巨響，電動車倒在我的車前，騎車的小夥子在空中劃了一條完美的弧線，落在了雪地裡。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新手。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
慌忙下車查看，只見我的車牌被完全剮彎，機器蓋子被劃出了一道明顯的刮痕。看樣子，是他想從我車前繞過，結果打滑，腳蹬子別在了我的車牌上，人因為慣性飛了出去。
我首先想到的是，人怎麼樣了。
趕緊跑到他身邊，見小夥子坐在地上，一臉蒙圈。
我問他，嚴重嗎？用不用去醫院看看？
他轉頭看了看我的車，一臉驚恐地說，你的車，有事嗎？
我看著新買的車上那一道顯眼的傷痕，說不心疼是假的。但是一看他的打扮，似乎是個送快遞的，怪不容易的，又摔得那麼狠，讓他賠錢有些於心不忍。
於是，我的情感戰勝了理智，告訴他，車沒事，我走保險修就行了，你走吧。人沒摔壞就是萬幸，以後騎車可得慢點，多危險呀。
他連連點著，說著對不起，起身把電動車推開，準備離開。
我見他當真沒事，也算是放了心，重新上車，發動，準備開進單位大門。
就在我的車剛剛起步的一剎那，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小夥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電動車推倒在一邊，大聲喊著我撞了他，他的腿折了。
我這才知道上當了。剛剛明明就是他自己撞上來的，我的車動也沒動。
一直聽人說碰瓷的，我總當笑話聽。這回，遇上活的了。
說什麼也沒用了，一來我沒拍照，二來，那時候行車記錄儀還是個稀罕玩意兒，我也沒趕那個時髦。
對方也算是有經驗，先什麼也不說，見我沒拍照，等我一挪車，反咬了一口。
這下，證據也沒了，明明我有理的事，說也說不清了。也偏巧，那個路口的監控壞了多時，一直沒有維修。
我無奈地說，沒辦法，那就報警吧。
小夥子淡定地說，你給我200塊錢，我自己看病去吧。我沒時間等警察來，忙著呢。
單位班車的老司機對我說，就給他200吧，要不然，警察來了，不管誰的責任，你也得帶他去看病。誰讓他是弱勢群體呢。就認倒黴算了。
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我掏了200塊錢給他。
看著小夥子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雪，熟練地跨上電動車絕塵而去的樣子，哪裡有半點摔折了腿的意思。
我只好安慰自己說，算了，人家遇到碰瓷的都是車沒碰到人直接倒地上了。我這個，好歹是真摔了，也算是拼著命表演了，值了。
單位的老司機說，丫頭，漲經驗了吧，人不能太善良。對誰都得留個心眼兒。
我隱隱覺得，好像說得挺有道理的。
3.
去年9月，我又經歷了一次事故。
說是事故，好像有些誇張了，但是也著實讓我小心臟緊張了好半天。
我開車行駛在送兒子上課的路上，路過公交車站時準備併線。
公交車站的一輛公交車準備出站，但還沒有起步，我開到他左前方，打燈，加速，併線。
沒毛病。
不知道為什麼，公交車似乎對我併到它前面很是生氣，以至少40公里的速度起了步。
本來，我車已經並進去了，是沒有什麼事的。只是前面不遠是輔路出口，我正是要併到輔路的停車位去停車的。
於是，我減速了，準備出口。
可能我的減速在公交車司機的意料之外，他起步太快，跟得我太緊，於是一腳剎車踩下去，公交車停了。
剎車聲如此之大，嚇了我一跳。
本來，車也沒碰到，我是應該大搖大擺開車走掉的。可是，我聽到公交車上的安全員用大喇叭喊著，前面的司機，下車。
我聽話地就下車了，看見公交車停在離我的車三米遠的地方。
公交司機下了車，大喊一聲，因為她併線我才剎車的，你們誰摔了去找他。
說完，司機準備上車走人。
這時，車上的乘客已經陸陸續續下車了，每一個下車的人都衝我喊著，你他媽會不會開車？
我心裡想，不會開車我能開著車上路？但本著不想惹事的原則，我忍下了。把公交司機喊下車，對他說，我當時是已經並進來的，你剎車，跟我併線沒有關係，倒是你，起步那麼快，我只減個速你就差點追尾，責任怎麼算還不一定，你把車上的行車記錄儀放出來看看吧。
可是，我的反抗在一車群眾的抗議下顯得那麼勢單力薄。
我明白了，他們是一頭的，我是孤立的。
一個婦女上前說，我也不想為難你，但是剛才剎車的時候我撞到了肚子，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
我一看錶，兒子上課要遲到了。再一次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加上確實是自己併線在先，就對她說，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著急走，給您200塊錢，你去看個病，別耽誤了，車也沒碰上，這事兒就這麼了了，行嗎？
公交車司機表示同意，婦女有些猶豫，覺得有點少。
就在這時，十餘位看熱鬧的群眾一起上前，這個說剛才扭傷了手腕，那個說摔疼了屁股，反正，都有點小毛病。一個個氣勢洶洶的樣子，恨不得要把我吃了。我一算，一個200，這一群人，沒個幾千塊錢拿不下來。本來沒有我責任的事，我為什麼要擔這個損失。
於是把心一橫，打電話給兒子的老師請了假，對群眾們說，這件事看來不好界定，那不如就報警解決吧。剛才摔了的同志都留下來。既然公交司機說是我併線全責，我覺得是他追尾全責，那就讓警察來看吧。如果警察也說是我的責任，那我走保險賠你們，看病花多少錢我都賠，好不好？
這句話就像一句咒語一樣，一說完，人群竟然散開了。
只是那些人，一邊走，一邊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有一個人，可能是實在氣不過，對我說，你覺得你沒責任，沒責任你停下來幹什麼？你開走不就完了？
我說，我停下來因為我善良，因為我有公德心，我關心著你們有沒有什麼事。
他說，別跟我提公德心，這年頭哪還有什麼公德心？哪有什麼善良的人？要是你真一點責任都沒有，才不可能停下來，又不是傻子。
4.
這件事，後來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沒有人去看病，也沒有人再追究責任。
可是這件事，卻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我其實是可以理解公交司機推卸責任的行為。開個公交車不容易，天天風吹日晒飯都沒法好好吃，掙不了多少錢，出了事故損失的不光是錢，還要停職。而對於我來說，無非是走個保險賠償一下，即使第二年的保險不能打折，也就是幾百塊錢而已。所以，他當然要推卸。
群眾的反應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也許有許多人，真的是摔到了。只是現在的人，更懂法了。在二十年前，要是在公交車上摔了，都是自認倒黴的。除非真的是摔出了重傷，不然嘴裡叨嘮個一兩句，也就算了。現在的人，都懂得維護自己的利益了，這本來沒有什麼錯。出了事情，急於找一個人來負責。只要自己不吃虧，管它什麼是非公道。公交司機是不可能陪錢的，所以，大家一至針對我這個年輕軟弱的女司機，想要一些既得利益，也沒什麼錯。
當我提出要走保險時，計算一下得到的利益與自己所要付出的成本，包括去醫院要付出的時間與墊付醫藥費的成本，要等我去保險公司報銷的成本等等，基本自己是拿不到什麼額外的錢的。除了當真身體不適的，恐怕沒有人願意為了為難我而去這樣麻煩自己。所以，罵兩句，認個倒黴，也就做罷了。
這些，我都可以理解，都懂得，也都可以諒解。
讓我始終無法釋懷的，是那一句，這年頭，哪還有什麼公德心？
這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老人摔倒了到底該不該扶的問題。
難道說，在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真的已經沒有生存的空間了嗎？我們真的不得不時時提防，時時警惕，時時懷疑了嗎？
也許，我當真就是個傻子吧。
5.
朋友Lisa曾經對我說過一件事。她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裡一共四個人。她是老大。
Lisa總覺得自己是姐姐，應該照顧另外的三個人。
打開水，是大家都不願意做的事。因為水房遠，而且他們的宿舍在三樓。
所以每次打開水，總是Lisa一個人拎四隻暖水瓶，走下三樓，走上幾百米，打完水再拎著滿滿四壺開水爬上三樓，回到寢室。
每每看到大家笑著說謝謝，Lisa就覺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久而久之，Lisa的好，成了習慣。
一次，Lisa趕上生理期，痛經嚴重。想灌個暖水袋暖暖肚子，發現暖壺空了。
正在這時，小A說要去打水，Lisa見她只打一壺水，就陪著笑臉說，親愛的，幫我也打一壺行不？
誰知，A卻說，不好意思，我力氣小，拎不動兩個壺。
Lisa只好絕望地忍著疼，自己拎起了壺。
這時，B說，Lisa，我的壺也空了，你也幫我打一壺吧。
Lisa有氣無力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大姨媽來了，疼得要命，恐怕拎不了兩壺。
B什麼也沒說，只回答了一個哦。
但是，在Lisa出門的那一刻，還是聽到B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切，不想幫就不幫，裝什麼呀。
這一聲很輕，但是卻那麼刺耳。
Lisa的眼淚，就那樣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當善良成為了一種習慣，偶爾一次的拒絕，便將之前所有的好全部抹去了。
6.
那麼，在這樣的世界中，善良的人，該怎麼保護自己呢？
第一，要遠離垃圾人。
有些人，自帶滿滿的負能量，滿得隨時都能溢出來。
他只等待遇到一個善良，軟弱的人，將這一身的垃圾傾倒在他的身上。
所以，對這樣的人，如果無法與他勢均力敵，就遠遠地逃開吧。
第二，學會拒絕。
不要一味地對別人好。有許多人是不懂得感恩的。你一味地對他好，為他付出，他只會當成理所當然。如果有一天，偶爾的那麼一次，你累了，想歇一下了，他反而會覺得是你不好。
所以，所有的付出都是要有限度的。
不論是在友情中，愛情中，工作中，還是在社會中。
善良的人，也要適當地學會拒絕，學會將自己的善意留給懂得並值得的人，留給那個同樣願意對你好的人。
第三，要堅強，勇敢，要學會用武器保護自己。
遇到有人利用你的善意為自己牟取利益時，要學會說不。不要怕麻煩，不要想著息事寧人，要勇敢堅強地說不。同時，要收集所有對自己有利的證據。不要當所有人都是好人，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著一些惡人的。
當然，必要的時候，要用法律的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
要相信，道德與法律，終究會給善良的人一個公正的判決。
第四，要有一顆明媚的心。
任何時候，也不要對這個世界絕望，不要背棄自己的善良。
心中充滿陽光，即使烏雲密佈，也要相信陽光終會驅散烏雲。
就像即使太陽西沉，夜晚的天空依然會有星星。
充滿善意的心靈，終將照亮社會角落裡的黑暗。
因此，我們這些心懷善意的人們，要小心地呵護著人性中善良的光輝。
因為相信，終將有一天，這世界將會回報給你它的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