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茭白

菰米現在叫“野米”,菰米變身茭白是舌尖上的涅槃。


十日談|茭白


茭白又稱茭瓜。“芒種”時節,黃梅雨下,滴滴答答,茭白吸足了水,熱烈膨脹。膨脹的茭白有如玉瓜,剝開,潔白光潤,凝脂一般。

茭白古稱“菰”,作蔬,可口,古人曾用“甜滑”一詞讚譽其口感。為了這一口,有人官都不想當了。《晉書·張翰傳》載:“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張翰是吳江人,吳江乃筆者家鄉,別號鱸鄉,出產“太湖三白”,水靈靈的時蔬“水八仙”中,茭白風姿綽約。

鮮嫩的茭白,原味為“醬蒸”。黃豆瓣醬,當年農家自釀;茭白往飯鑊上一撂,飯菜一鍋熟。還有一法,茭白滾刀切,直接放在稀醬碗中蒸,情形如豆腐乾燉醬,滋味似乎更入一層。不管怎樣,“醬蒸”的茭白必須鮮嫩。吃起來甜津津,嫩生生,滑溜溜,還有一股純正的鮮爽味。那時農家灶房都置一口大水缸,每天清晨,水缸中貯滿清水,帶水打回的茭白,一時吃不完,手巧的農婦就把最嬌嫩的幾莖剝白了,投放水缸中暫存,此謂“養”。

茭白為多年生挺水型植物,葉片似蒲葦,葉鞘翠碧豎抱。早茭暮春即登場,晚茭至“白露”中秋還姍姍來遲。剛上市的茭白,簡捷烹飪法,一油燜,一炒。油燜茭白是改“醬蒸”為油爆醬油燜,加入適量糖,旨在“鮮甜”,別有“腴滑”體驗,滋味圓轉。炒則花樣多,最常見的是茭白炒肉絲,惹眼的是雜以紅椒、青椒作“炒三絲”。九月青毛豆鮮而糯,“白露”微寒,晚茭也特別鮮而糯,一碟茭白炒毛豆子,中秋夜小酌賞月,別有情致。茭白燒肉,一如茨菰燒肉,肥美甘鮮,絕佳。

記得當年忙後春耕,母親總要移栽幾叢茭根到自留地的水溝中。秋後食有餘的茭白晒乾,形似筍乾,彷彿同樣可“葷素配”來個茭白乾燒肉,然索然寡味,與筍乾燒肉不可同日而語。

菰米現在叫“野米”,難得。明代《本草綱目》有如下“集解”。一引他人言:“菰生水中,葉如蒲葦。其苗有莖梗者,謂之菰蔣草。至秋結實,乃雕胡米也。古人以為美饌。今飢歲,人猶採以當糧。”李時珍雲:“雕胡,九月抽莖,開花如葦。結實長寸許,霜後採之,大如茅針,皮黑褐色。其米甚白而滑膩,作飯香脆。”

如果說茭白之可口在滋味“甜滑”,那麼菰米之誘人在做飯營養而“香滑”。“秋菰成黑米,精鑿傳白粲。”菰米在先秦,身價不俗,“凡王之饋,食用六穀”。唐宋時,尚被視作美味珍饈,時現大詩人詩作中,如李白“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杜甫“滑憶雕胡飯,香聞錦帶羹”(筆者注,錦帶羹即張翰所言“蓴羹”)。之後,澤國南方人口激增,產量不高且不易收穫的菰米淘汰出局,只賺得南宋詩人陸游一聲感嘆:“雕胡幸可炊,亦有社酒渾。”

中華飲食史上,黃豆化為豆腐是了不起的創舉,而菰米變身為茭白,也是舌尖上的涅槃。兩千年前“菰”遍植的湖州曾名“菰城”,今天與時俱進的河姆渡遺址所在地被命名為“中國茭白之鄉”。文化的延續,投影在一株水生植物上,竟亦如此奇妙。(凌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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