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薈萃 | 賈寶玉與傻大姐

作者

孟慶德

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柯南道爾寫福爾摩斯寫累了,把福爾摩斯寫死了,廣大喜歡福爾摩斯的人不幹了,一再抗議,柯南道爾受不了,只好拿起筆讓福爾摩斯在小說中又活轉來。

世人總有相似之處。

中國人喜歡續寫和改寫別人的著作,《紅樓夢》沒有寫完,後人就《後紅樓夢》、《紅樓後夢》、《續紅樓夢》;

《西遊記》廣受歡迎,後人就《後西遊記》、《續西遊記》、《西遊補》;

《三俠五義》很得中國讀者喜歡,後人就《小五義》、《續小五義》、《正續小五義全傳》;

賈寶玉“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後人就想方設法讓他和黛玉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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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翻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二十四篇《清之人情小說》,有“戴君誠夫見一舊時真本”,竟“寶釵亦早卒,寶玉無以作家,至淪於擊柝之流。史湘雲則為乞丐,後乃與寶玉仍成夫婦”。

照此看來,早晚有一天人們會改寫路遙的《人生》,將高佳林和劉巧珍寫到一處。

魯迅說焦大不會愛林妹妹。從男人角度看,倒也未必。

20世紀80年代,中國禁了一部從國外譯過來的小說,小說名叫《玫瑰夢》,說幾個粗野的男人瘋狂地愛上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明星,經過一番周密策劃,終於把那女明星綁架起來,囚禁一室,好一番蹂躪。

有人送給賈寶玉四個字,說賈寶玉對女子是“暱而敬之”。

總體來看,賈寶玉尊重女性。但賈寶玉絕不會愛上“傻大姐”的。

莫說“傻大姐”,《紅樓夢》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倫樂寶玉呈才藻》,寶釵對寶玉說:“還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寶玉若不忙於作詩,聽此話未必受用。

還有,賈府中唯一與寶玉同領過警幻所授雲雨之情的是襲人,當寶玉面臨賈政考試臨陣磨槍,襲人勸寶玉說:

“小祖宗,你只顧你的罷。通共這一夜的功夫,你把心暫且用在這幾本書上,等過了這一關,由你再張羅別的去。”

可寶玉所溫《左傳》《國策》《公羊》《穀粱》,襲人一定全都不懂,一旦寶玉對她有所誦讀,她也一定目光發直如聽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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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能讀《南華經》,欣賞《西廂記》《牡丹亭》時激動不已,一組“四季即事”流傳到賈府之外竟被世人題於扇頭壁上。

住在大觀園中的賈寶玉,“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作畫吟詩,以至描鸞刺鳳,鬥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無所不至”,這賈寶玉很有些像古希臘人,全面發展,方方面面都達到很不一般的程度。

薛寶釵在他眼中尚且已經變成“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的俗物,多少皇親國戚真正的“國賊祿鬼”當然更無法入眼。

或因政治,或為勢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真把個“傻大姐”樣的人嫁給賈寶玉,以後的日子也就夠人磨練。

賈寶玉續《南華經》,“傻大姐”斷批不出林黛玉那樣的“無端弄筆是何人?作踐南華莊子文。不悔自家無見識,卻將醜語詆他人”;

賈寶玉捧上一部《會真記》,說上一句“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傻大姐”斷不會如林黛玉大怒之後回上一句“原來是苗而不秀,是個銀樣蠟槍頭”;

賈寶玉那廂裡吟詩作畫熱血澎湃恨不得要找人暢敘一番,“傻大姐”這廂裡滿面木然格格不入,這比囹圄刑罰也不能算輕。

滿面木然,格格不入,可能還算好的,“傻大姐”若也出身名門望族,一腔自負,滿講面子,動輒要跟賈寶玉比上一比,比不過就要向對方詩文中挑幾個毛病,強詞奪理要將對方否上一番,就更加悲慘。

要想提升一個人,比搬山還難。語言不能融洽,心靈不能溝通,時間長了,賈寶玉若不移情,也就只能披大紅猩猩氈斗篷隨瘋顛僧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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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想起另外一件事。不知胡適是否真愛江冬秀,如果真是那樣,世上可就真有連精神和文化都不摻雜的純粹的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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