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幼儀，如果不提及那個驚才豔豔的大詩人，大概她已經被封存在舊日的時光裡，和那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女子一樣，被推著倉促而茫然地走完那一程。
（圖片來自網絡）
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新舊交替的思想激烈的交織著，可偏偏她就是那個“舊的”，不是陸小曼，不是林徽因，與鮮妍明媚，淺笑嫣然都無關，她是那隻堂前燕，年年歲歲都相識，歲歲年年不相知。
“真是一個鄉下土包子！”
15歲，她奉父母之命嫁給徐志摩，這是徐志摩看到張幼儀照片後說得第一句話，但他還是娶了她。因為即使是鮮衣怒馬，風流倜儻的少年郎，也有為五斗米折腰的時候，在來自父權和錢財的雙重壓力下，他沉默了許久，沒有反抗的妥協了。
張幼儀看過徐志摩的照片，英俊而斯文，帶著她從兄長那裡聽來的文人氣質，她尚且懵懂，尚且對婚姻存著所有少女都有的幻想，十里紅妝，大紅嫁衣襯得她氣色極好。
然而，美夢的破碎來的這麼快又這麼狠。洞房花燭夜，掀開她蓋頭的，是一張線條冷硬的臉，一如當時他答應這樁婚姻一樣，徐志摩用沉默表達了他的態度。一切才剛剛開始，惴惴不安的張幼儀很快認識到自己所有的幻想，也不過就是幻想。婚後，徐志摩看她百般不順眼，哪怕是抓癢這樣的小事，他都只吩咐下人去做，而不允許自己的妻子碰他一下，後來她才知道，“鄉下土包子”，是丈夫給予自己的評價，冷漠而又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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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張幼儀生了兒子阿歡，即徐積鍇，徐志摩覺得自己已經為家族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於是他迫不及待地向家庭宣佈自己要出國留學，張幼儀心中默默地算著，從結婚到出國留學，他們結婚將近3年，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卻只有4個月左右，這其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她默默看著他忙碌著她不懂的一切，默默地呆在他身邊一眼不發，但是這已經是她最幸福的時光。
知道林徽因這個名字，已經是她和徐志摩準備離婚時的事情了，她不是沒有聽過這個女子，不是不知道徐志摩深愛著這個叫做林徽因的新式女子，只是她不敢認罷了。一如當初她擔心丈夫在國外是否餓著了凍著了，巴巴的跑來時，在碼頭迎接她的，是萬千期待目光中唯一冷漠的那一個；一如她殫精竭慮的照顧著丈夫的身體，丈夫卻在某一個夜晚突然消失，然後託人問她“你可以只做徐家的兒媳婦嗎?”，她不敢細想。直到林徽因出現，她才知道麻雀與鳳凰的區別，那女子那麼的嬌俏靈秀，詩書才華，而她呢，就像梧桐樹上蒼老的一塊樹皮，樸素而木訥，她覺得自己不好看，以後的一輩子都這麼覺得。那時她一直仰望追尋的丈夫站到她面前，冷漠的表達了離婚的願望，說他愛上了林徽因，大腹便便的她就像很多舊時代的女人一樣，苦苦哀求，拼命挽留。她求他，她說她懷孕了，她說不能打胎，打胎她會死的，沒想到自己陪了那麼多年，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一如既往冷漠而又鄙夷的厭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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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因為坐火車死掉的呢，難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車了嗎？”
那時她就懂了，她不得不去想那些她一直久久迴避的問題:“我嫁給這個男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柏林生下二子彼得後，一直玩失蹤的徐志摩出現了，隨之而來都是一紙離婚協議書，除此以外，他什麼都沒有留下，哪怕是一分錢，一句對不起，哪怕是他趴在玻璃上看了彼得那麼久，也沒問一句“幼儀，你該怎麼活?”
接下來的日子裡，如同重重冰封，一寸一寸地凍住她的前路，讓她有時間去細細的想，自己荒草叢生的前半生。作為民國以來第一個離婚的女人，她覺得自己讓家族顏面掃地，傳統的封建禮教重重禁錮，她不敢回去，於是張幼儀去了柏林，在那裡她語言不通，困窘交加，無顏見親友，懷中還有一個嗷嗷待哺孩子。
柏林的陽光終年都是冷冷的，她卻重新振作，從人生的溝壑中爬了起來。她自己學習德文，並進入裴斯塔洛齊學院，專攻幼兒教育，一切都在好轉，就像初春的河面，似乎有了解凍的跡象。但命運就像與她開玩笑似的，1925年，彼得3歲，死於腹膜炎。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痛失愛子的張幼儀在短短一週內瘦得不成樣子，那溫熱的小身體變得和柏林的空氣一樣冰冷時，她終於什麼都沒有了。
當人跌倒谷底，再也不能失去什麼的時候，就是沒有任何弱點的時候。繁花易逝，清柏長存，這個女人帶著中國傳統女性的堅韌與新式女子的智慧，從對所有女人都是致命打擊的痛苦中喘息過來，回到了自己的祖國，從此，張幼儀的人生才剛剛翻篇。
在東吳大學做了一陣子德文教師後，她開始擔任女子商業儲蓄銀行副總裁，雲裳時裝公司總經理。她帶領著女子銀行扭虧為盈，創下出色業績，雲裳的衣服，更是被社交名媛視作身份地位的象徵。若說這些還不夠的話，她的事業遠比不上她的人品，她善待徐家二老，以至於二老都收她為義女，並搬去與她同住。徐志摩與陸小曼結婚後，旁人都為她鳴不平，她不曾說過陸小曼他們一句壞話。張幼儀的堅韌大度，甚至得到了徐志摩的敬佩。
徐志摩的飛機失事了，在他為了陸小曼而辛苦奔波賺錢時。這個男人最終用當初對張幼儀的刻薄話語，活成了自己的一生。陸小曼哭的混天搶地，用背把門頂住阻止報喪的人進來，她選擇逃避現實 張幼儀從容的處理徐志摩的後事，照顧著他的父親與孩子，她選擇勇敢下去。因為張幼儀在起落的一生中早已知曉，只坐著什麼都不去幹的話，是活不下去的，別人的同情憐憫都是一時的，日子一天天的過，都得靠自己。
“你總是問我，我愛不愛徐志摩。你曉得，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我對這問題很迷惑，因為每個人總是告訴我，我為徐志摩做了這麼多事，我一定是愛他的。可是，我沒辦法說什麼叫愛，我這輩子從沒跟什麼人說過“我愛你”。如果照顧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愛的話，那我大概愛他吧。在他一生當中遇到的幾個女人裡面，說不定我最愛他。”張幼儀這麼說，回憶著那年十里紅妝，她披著大紅嫁衣，等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來接她。那天，她氣色應該是極好的。
作者:田園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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