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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結婚，喊我去拍。我已經很多年沒幫人拍過婚慶了，大學時在南京接過幾次婚慶的活，在南京，甘肅，蘇北等幾個地方，也拍過不同風俗的婚禮，剩下的都是幫朋友或熟人拍，幹這行的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謂之反正你是學這個的，順便幫幫忙。有的不但說順便幫幫忙，還順便說一句，給你管飯，這種人一般也分兩種，一種是特別無賴的，一種是非常仗義的，但分辨起來是很費情商的。
這次我是挺想去的，除了自己的原因，還因為新人不是幹這行的，也不會碰見朋友問你，你怎麼拍婚慶了。我這個行業在學校時就有種特別不好的氣氛，認為拍婚慶是“幹活”，搞創作才牛逼。但因為閒，又喜歡蹭飯，所以只要時間允許，這種事我都是欣然往之，沒覺得這是汙衊了自己的情操。二來這事也沒什麼累的，幾乎不動腦子，還長見識。在蘇北見過褲襠滾雞蛋，在浙江見過鳴鑼喝道，在徐州見過迫擊炮開路。城市裡的風俗基本就是車隊遊街，華麗隆重，鄉下貌似有趣，但陋習也更多，不過猥褻伴娘的基本都是半鄉半城的地方，純粹的農村反而沒見過這麼幹的。
看多了城市裡結婚，全國大差不差，但前兩年去了一些鄉村的婚禮後，重新再看看城市裡的婚俗，越發覺得，做婚禮攝像是一件很有權力的事情，簡直是一件霸道到沒道理的事情。婚慶公司幾萬十幾萬佈置的背景，任你使用，一家老少，無論平時關係結構如何分佈，誰看誰不順眼，誰跟誰幹過架，此刻都要在攝像面前聽從擺佈。你們，誰誰，幾點， 到什麼地方，呈現什麼角度，都由你說了算。一早上去接親，攝像師要吩咐好多事，誰先上樓，誰先進門，伴郎伴娘凹還是凸，怎麼穿鞋，要不要親一下腳趾頭。如果遇上近期沒結過婚的家庭，小孩什麼時候笑，大人什麼時候哭，一碗湯圓擺成的形狀，也要由攝像師一一叮囑。如果拍完的早，某時8分就是吉時，如果中間卡滿了，或者換個電池，18分也可以是。
古老的風俗消失了，想象不出來沒有攝像師的時候大家是怎麼結婚的，婚慶公司迅速填補了秩序的空缺。除了教堂辦的那種西式婚禮，如今幾乎所有喜事，都由攝像師的安排形成了新的規則。中國沒有神父，攝像師就是神父。中式婚禮沒有十字架，鏡頭就是聖像。父母對著鏡頭祝福新人，新人對著鏡頭許下承諾，時而莊嚴，時而伸出手擺出一個V字。
相比神父，在這場儀式中，攝像更像一個古代的巫，或後來的儒，他頒佈一套立即執行的規則，鏡頭是他的法器。
(全文完)
本文作者“內個死猴子”，現居南京，目前已發表了28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內個死猴子”關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