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瘋子的葬禮

婚禮 不完美媽媽 門當戶對 ??? 服裝 小人物Suren 2019-05-01

老憨媳婦死了。

老憨媳婦的葬禮——如果勉強稱得上葬禮的話——就在今天下午。

一個瘋子的葬禮

婚禮

上次去老憨家看熱鬧,還是在老憨的婚禮上。

說起來,也有十幾年了。畢竟,老憨的兒子——小憨,也已經十一歲了。

老憨本名叫什麼,我並不清楚,只是村子裡的人都稱呼他為老憨,因為他的智力確實存在一些問題。但與“憨”相比,將其定義為“痴呆”或許更為準確。目光呆滯、眼白多於常人、眼距較寬、嘴脣寬厚,總之,一看到老憨的模樣,就知道他與常人有所不同。

老憨媳婦也不是一般人。但與老憨的痴呆不同,老憨媳婦是瘋癲。究竟是一生下來就是瘋的,還是後來瘋的,我也不得而知。

在這個村子裡,老憨媳婦就是老憨媳婦,沒有姓名。在老憨婚禮上,看熱鬧的人中有人問到,老憨媳婦叫什麼名字。老憨媳婦聽見自己掀起來蓋頭,嘿嘿傻笑幾聲,不斷重複著“老憨媳婦、老憨媳婦……”於是,她就是老憨媳婦。

一個瘋子的葬禮

老憨的婚禮本來還像模像樣。老憨父母只有老憨一個兒子,對待老憨卻也如珍寶一般。拿結婚來說,一般人該有的,老憨一樣不少。蓋的三間平房,在當時也是時興的樣式。迎親、拜堂、撒喜糖、吃酒席、鬧洞房,客廳裡掛著一幅放大的婚紗照,只不過經過後期處理的照片仍然遮不住兩人與眾不同的“氣質”。

但是老憨媳婦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吃酒席的時候,哭著鬧著不讓客人在她家吃飯;拜堂的時候,左扭扭右轉轉,最後被她嫂子硬按著走完了流程;撒完喜糖,自己著急忙慌地去撿,把衣兜塞得滿滿的……別人家的新娘子都是在臥房裡端坐著,這個新娘子卻是這裡看看那裡竄竄,誰都奈何不了她。

“傻”和“瘋”存在著很大的不同。“傻”多是安靜的、聽話的、沒主見的;而“瘋”則是鬧騰的、撒野的、誰說都不聽的。不知道“傻子”和“瘋子”的結合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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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

生育權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

老憨母親是老憨家唯一的正常人。

老憨父親和老憨的情況一樣,痴痴呆呆。而老憨母親家裡窮,到了適齡的年紀,就被賣給了老憨家。

老憨家本想著娶個機靈媳婦,生個正常孩子,也算是給老憨父親攢了福氣。然後,誰知道,生了老憨,又是個痴呆。看這情況,老憨父母也沒敢再生,怕再和老憨一樣,撫養起來也是個難題。

到了老憨成家的時候,老憨家已經大不如從前。鄉親的日子也都好過起來,沒有哪個正常姑娘願意嫁給老憨,也沒有哪個正常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老憨。十里八村,只有老憨媳婦和老憨還算是門當戶對。

婚後,老憨母親操持著,想給老憨家留個後。於是,到處買藥、打聽偏方,只盼老憨媳婦能生個兒子。

不負所望,老憨媳婦第二年就生了兒子,由老憨母親幫著撫養。但讓人遺憾的是,老憨兒子又和老憨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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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病

我是在老憨媳婦出殯的時候,從街坊鄰居口中得知,老憨媳婦這半年還得了病。

老憨媳婦在老憨家的日子並不好過。老憨媳婦總愛熱鬧,在街上衝著路人傻笑,對陌生人大喊大叫,和鄰居胡言亂語等等,其中也有一些人故意逗她,看個熱鬧。老憨媳婦什麼話都說,老憨家的家事、甚至和老憨的床笫之事,或主動向人說起,或被鄉親戲耍,但一旦被老憨母親聽到,總少不了一頓打。

和那些年大火的文章《我的瘋娘》中的母親不同,老憨媳婦並不疼愛小憨,或者說並沒有表現出疼愛小憨的言行。和小憨爭搶吃食、爭搶小憨的玩具,有時氣急了還會對小憨動手,當然,這一切都帶來了老憨母親的一頓打。

穿老憨母親的破衣服、臉也不洗、渾身髒兮兮、頭髮亂蓬蓬地站在街上傻笑,是老憨媳婦留在我腦海裡最多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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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老憨媳婦得了股骨頭壞死。

據鄰居說,不用提治病的事,就連老憨媳婦孃家人都沒奢求老憨家給老憨媳婦治病,她孃家也更不會花錢去給她治病。

老憨媳婦得病後,吃喝拉撒就都在床上。是的,包括大便。

老憨媳婦身上本來就臭烘烘的。等她孃家人來的時候,老憨母親就給老憨媳婦披上軍大衣,裹緊被子,然後用衣服和被子遮住排洩物。一切,呈現出一幅很正常的畫面。

沒有吃藥,沒有打針,村裡醫務室的大夫說,老憨家連止疼藥也沒買過;老憨家的鄰居說,經常聽見老憨媳婦哭鬧。

皮膚慢慢腐爛,抬屍體的人說,老憨媳婦都不能稱之個“人”了。

這一切的真實性,我不得而知,只是,街上的人聚在一起閒聊的時候,都愛故意壓低聲音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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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老憨媳婦死了。

在村裡,一般成年人死後,孝子要守靈三天,通知各路親友哭喪,然後出殯、下葬,焚燒“社火”,入土為安。

而老憨媳婦的死亡和下葬,是在同一天。

這天,老憨家門口圍滿了人,像老憨婚禮一樣熱鬧。

路口有兩輛電動三輪車,一輛車上的喇叭不斷重複著“粽子,誰要熱粽子~”,一輛不斷重複著“賣地瓜的來啦,誰要烤地瓜~”

下午,出殯。披麻戴孝的,只有老憨兒子一個。

老憨家臨街,正準備在街上行禮的時候,一輛汽車急著通過,“滴————”,不停地按喇叭。看熱鬧的鄉親一句話也不說,老憨母親小跑過去,跟人賠個不是,然後指了另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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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熱鬧的不僅有人,還有狗。然後幾條狗咬起架來,打翻了給老憨媳婦燒紙的火盆。

棺材剛抬出來,忽然起風了,吹倒了老憨媳婦的“社火”,其中老憨媳婦的“電視機”摔破了。

隨著出殯人群的離去,這場“熱鬧”也看到了終點。

如果人死後,有靈魂的話,不知道老憨媳婦看到這一切,還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傻笑著;又或者,有輪迴的話,老憨媳婦會不會以正常的靈魂,俯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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