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展:滿族與錫伯族同為女真的後裔

皇太極 大學 大興安嶺 北魏 遼朝 滿族文化網 2018-11-30

內容摘要: 公元1635年11月22日,即農曆十月十三日,清太宗皇太極鄭重其事下詔,發佈改諸申(女真)為滿洲的命令,其文曰:“我國原有滿洲、哈達、烏喇、葉赫、輝發等名,曏者無知之人往往稱為諸申。夫諸申之號,乃席北超墨爾根之裔,實與我國無涉。我國建號滿洲,統緒綿遠,相傳奕世。自今以後,一切人等稱我國滿洲原名,...

趙展:滿族與錫伯族同為女真的後裔


公元1635年11月22日,即農曆十月十三日,清太宗皇太極鄭重其事下詔,發佈改諸申(女真)為滿洲的命令,其文曰:“我國原有滿洲、哈達、烏喇、葉赫、輝發等名,曏者無知之人往往稱為諸申。夫諸申之號,乃席北超墨爾根之裔,實與我國無涉。我國建號滿洲,統緒綿遠,相傳奕世。自今以後,一切人等稱我國滿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稱。”[1]此時,皇太極為何要改諸申為滿洲呢?簡而言之,純屬出於政治需要。從《天聰朝臣工奏議》一書便可得見,在漢官的慫恿之下,皇太極巳暗自下了入關的決心。可是,他深知前金女真人推行民族壓迫政策,給中原漢人沒有留下好印象,這對女真人再次進取中原是極不為利的。因此,他不得不作出更改族名的決定,以便團結漢人共圖大業。

1996年,正好是更名360週年。中央民族大學滿學研究所同幾個兄弟單位聯合舉辦學術討論會,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這次學術討論會不僅可以加強今後滿族的研究,而且又能促進民族團結,調動各族人民的積極性,共同建設我們偉大的祖國。

本文試圖對皇太極所謂的諸申提出辨正的意見。對於歷史上這一大訟案,不揣譾陋,略述所見,粗疏掛漏之處,在所不免,謹祈方家賜教。

(一)族稱的遞嬗

雖然滿族是在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的基礎上形成的,但是她卻有著悠久的歷史。通過對其族稱的考辨,可追溯到三千年前的肅慎。

肅慎是東進通古斯的後裔。就當時來說,他們活動在通古斯諸群體的東方,自然出現了東方人的概念。查通古斯語東方是“zhul”(朱裡),在其後面加上表示人的附加成分“chin”(欽),兩者結合構成“Zhulchin”(朱裡欽),為東方人之意。對這一見解的認識,從分解鄂倫春一詞,俾可得到佐證。[2]

在遙遠的古代,張廣才嶺以東的原始社會群體,與中原相交往,自稱“zhulchin”(朱裡欽),經過“重譯”,由於漢字不能標記捲舌音,於是就標記為肅慎,或者稷慎、息慎等。肅慎之名就這樣出現於歷史舞臺,流傳於世,見諸於史籍。

自漢以後,肅慎的後裔稱為挹婁,並被新興的夫餘所征服。由於原來的肅慎人“冬則穴居”,故被稱為“住洞穴的人”。北方少數民族的語言特點是倒裝句,其語序為“洞穴在住的人”。很顯然,中原人用漢字標記了洞穴這個詞首的音。後世的滿語稱洞穴為“yeru”(挹婁)。這個名詞屬於地理方面的基本詞彙,無疑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如果這個考證有道理的話,挹婁是對肅慎的另一種稱呼,可以說是他稱。

至南北朝,挹婁被稱為勿吉。查閱“正史”,最早見於《魏書》勿吉傳。當大興安嶺石室發現後,證實北魏政權的創建者起自大興安嶺。他們不單將居住在大興安嶺地區各種社會群體稱為“室韋”,即“森林人”。與此同時,對久居東北東部山區的人也稱他們為勿吉(weji)。其實這是“wejidetereniyalma”(住在森林的人)的略稱,表示“森林人”之意。需要指出的是,在挹婁、勿吉稱謂出現之後,肅慎一詞仍在繼續使用。

隋唐時期,“正史”上出現了靺鞨的記載。那麼,為什麼勿吉又改稱靺鞨呢?《通典》中稱,“勿吉與靺鞨音相近”之故也。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從漢字轉換入手,考究其原委。勿吉從字義上解釋,含有不吉利的意思,為人所忌,勢必要以同音字所取代。按照漢字的古音,勿字為莫勃切,音沒;吉字為激質切,音拮。《北齊書》上率先將勿吉改為靺鞨(居謁切,音訐)。從語音上來看,勿吉與靺鞨的讀音非常相近,當然可以取代。但是,羯字有個羊旁,作為民族的稱謂恐為不雅,又將羯字改為鞨字。值得注意的是,鞨字為多音字,既有何葛切,音曷;又有食列切,音舌;還有莫轄切,音眛。現在,靺鞨的一般均取曷(he)的讀音。經過一番考證,謂“勿吉與靺鞨音相近”的見解,是可取的。

久成定論,黑水靺鞨是滿族的直系祖先。當這個社會群體南遷後,遼朝契丹人稱他們為女真。此後,女真名稱呈現於世界。為避遼興宗諱,根據恭缺末筆的規定,將女真的真字去掉最後兩筆,便成為女直。於是,在史書上有了女直的記載。據《大金國志》記載其居混同江之上,初名曰女真,乃黑水遺種。”可是,我們查閱史書,未見有解釋女真字義的記載。《大金國志》、《三朝北盟會編》等書只記“本名朱裡真”。雖然如此,這一記載也是非常重要,使我們瞭解到這一社會群體原來的稱謂。其實,“本名朱裡真”就是通古斯語的“朱裡欽”。由於有了“朱裡真”的流傳,確證對“朱裡欽”的考證是可信的。如果能夠得到公認的話,在滿族源流的研究上也算取得了一點進展。

完顏希尹創制女真字後,用女真文字記載本族稱謂的漢字標音朱先[3]。從發音來說,與“朱裡欽”是一脈相承。

清史專家孟森教授在其著作中稱肅慎與女真,古本同音,中間以移殖較繁之所在,就其山川之名而轉變,遂為挹婁,為勿吉,勿吉又為靺鞨,唐末仍復女真。故知其本名未改。”[4]通過我們對滿族源流的考證,確信孟森先生的論斷是完全正確的。肅慎、女真、諸申作為族稱是有直接的遞嬗關係。但是,隨著各個歷史時期的不同,其具體含義也有差異。肅慎係指張廣才嶺以東的原始社會群體;自唐昭宗天覆三年(903年)至後金天聰九年(1635年),歷經遼、金、元、明的七百三十餘年,對操通古斯滿語族滿語支的諸民族泛稱女真;建州女真崛起後,隨著奴隸制度的發展,處於平民身份的諸申,有的下降到奴隸地位。

正因如此,在《清文總彙》中才有“諸申為滿洲奴才”的記載。雖然這樣,也改變不了滿族主體是由諸申構成的事實。正如《明神宗實錄》所言,明代女真乃“亡金遺孽也”。對皇太極在他所下詔令中否認“滿洲、哈達、烏喇、葉赫、輝發”等部是諸申,純屬出於政治需要所作出的決定,有意迴避真實的事實,這是需要訂正的。

(二)“滿洲”名稱的探源

迄今為止,滿洲正式作為族名雖只有360年的歷史,但把它用作女真部落的稱謂卻在此之前,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的。現在,我們探索滿洲一詞的起源,揭示底蘊,是十分必要的。

既然滿族的直系祖先是黑水靺鞨,則“其酋曰大莫拂瞞咄”。從字義上解釋,“大莫拂”即大馬法,為“大爺”、“大老”、“老翁”、“老祖”;“瞞咄”是酋長。我們參考歷史資料,析解“大莫拂瞞咄”,即部落聯盟大酋長。

據《金史》本紀所載,女真處於白山黑水之間,“地方千餘里,戶口十餘萬”。各部推選豪傑為酋長,遼朝皇帝委任他們為節度使,實行間接的統治。然而,契丹貴族對女真人“不勝其擾”,激起女真人的憤怒和反抗。公元1114年九月,阿骨打起兵反遼,首戰告捷,極大地鼓舞了女真軍的士氣。此後,女真軍所向克捷,給遼軍以毀滅性打擊。在節節勝利聲中,女真貴族勸進。1115年正月,阿骨打稱帝立“國”,號大金,建元收國。這是女真人建立的第一個政權。

當金軍挺進到中原後,被編入猛安謀克的女真人,分三批調往中原軍屯,與漢人雜居共處。1234年,南宋與蒙古聯軍進攻金軍,最後在河南蔡州全殲金軍,推翻了金朝統治。“女真遺民”被融合於漢族之中,他們與滿族沒有淵源關係。

蒙古軍隊突破“界壕”,蕩平松遼平原大地的金軍據點。蒲鮮萬奴利用蒙古經略中原,無暇東顧之機,率部輾轉到今延邊地區的南京,創建“東夏國”。在蒙古征服高麗之後,也將其消滅。留居東北地區女真人的命運,只有張廣才嶺以東的女真人基本上生存下來。元朝政府在松花江下游和黑龍江設斡朵裡、火兒阿、桃溫、脫斡憐、孛苦江五萬戶府,管轄當地女真人和水達達。後來,元朝政府為了籌糧,強迫他們改漁為農,在當地實行屯田。此外,徵調一部分女真人和水達達到浦峪路和肇州屯田。至治元年(1321年)三月,元朝政府明令“罷女直萬戶府及狗站”。[5]很明顯,被罷的萬戶府是脫斡憐和孛苦江。至此,只在松花江下游僅存三萬戶府,正如《龍飛御天歌》所記斡朵裡、火兒阿、託溫三城,其俗謂之移闌豆漫,猶言三萬也。蓋以萬戶三人分領其地,故名之。”

在黑龍江下游被罷的兩萬戶府和狗站人員,對罷府廢站當然是不滿意的,再加上“捕海東青煩擾”,當地“吾者野人”(今烏爾其人)和水達達(赫哲),於至正三年(1343年)二月率先發動叛亂。元朝政府兩次派兵鎮壓,終於平定下來。至正十五年(1355年)八月,“立吾者野人乞列迷等處諸軍萬戶府,於哈爾分之地”鎮守[6]。元朝政府雖然平定了黑龍江下游的叛亂,但是“吾者野人”與松花江下游的萬戶結下仇怨,連年戰爭不已。

大約在元末,火兒阿豆漫古論阿哈出、斡朵裡豆漫夾溫猛哥貼木兒,各率所部,溯牡丹江而上,至寧古塔從三岔口進入琿春河流域。正如《東國輿地勝覽》所載:“訓春江女真之地,至東林城入於豆滿江(圖們江),斡朵裡野人所居。”託溫豆漫高卜兒閼的部落,先到呼蘭河,繼過鬆花江,向南擴展,又有屯田女真的加入,發展成扈倫四部。仍然停留黑龍江和烏蘇里江以東的“兀狄哈”,被稱為“野人女真”。最終形成明代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三大部。

永樂元年(1403年),明朝政府派人取道朝鮮招撫圖們江內外的女真人。於是,火兒阿部阿哈出率先入朝,設建州衛於開元城。明朝政府冊封阿哈出為衛指揮使,賜姓名李思誠,其子為李顯忠。明朝招撫女真的舉措,引起朝鮮的不滿,對明朝無可奈何,便把不滿發洩在女真人身上。永樂四年(1406年),朝鮮對女真人實行“絕市”。建州女真出於激憤,抄掠慶源之境,以示對“絕市”的報復,然後遠離朝鮮,遷到輝發江上游的鳳州城。其子李顯忠(釋家奴)死後,由孫李滿住繼承大酋長職位。值得注意的是,阿哈出原姓古論,後改姓李,其孫世相承為大酋長,在漢文化的影響下,便稱他為李瞞咄。寫史的文人將李瞞咄記為李滿住,此後,便成了他的名字。

為躲避蒙古的侵擾,徵得明朝的同意,永樂二十四年(1424年)李滿住率部遷到婆豬江(渾江)居住。為避開朝鮮的進攻,曾移至今新賓煙筒山地方,後又返回渾江。大酋長李滿住在今桓仁一帶的軍事行動,引起明朝和朝鮮兩方面的關注,使他成為顯赫一時的人物,在女真人當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成化三年(1467年),雖然李滿住被殺,但是他的名字卻流傳下來。後來,最強大的建州衛女真被稱為滿住部。對此,我們從朝鮮文獻中得到驗證。

成化十一年(1475年),由於建州女真為報殺李滿住之仇,曾數度入寇朝鮮,引起朝鮮方面的注意。朝鮮成宗對永安道節度使魚有沼諭曰:“李滿住種落才數百耳,必是並左、右衛,普花禿、童倉種落,而又請兵於諸種也。”旨地說明入寇朝鮮的建州女真,“實非小賊”。雖然李滿住已死八年,但朝鮮仍稱建州衛為“李滿往種落”。由此可見,李滿住的聲望猶存。在李滿住被殺百年之後,明隆慶元年(1567年),朝鮮出兵討伐“建州賊李萬柱之亂”,朝鮮人金熙俊等跟隨“大將尹弼商、亞將魚有沼同心討賊”。結果金熙俊戰死,把此事記載於《忠州金氏世系》上[7],為後世留下珍貴的歷史資料。

需要說明的是,朝鮮語音“萬”與“滿”是一音;“柱”與“住”同音相假。所以,朝鮮的民間家譜把李滿住寫成李萬柱。又如,薩爾滸之戰,朝鮮都元帥姜弘立被迫投降,後金官員勸他赴赫圖阿拉城見努爾哈赤。據李民寏《柵中日記》所載:“滿住在城中,不可不往見而回。”由此可見,“滿住”一詞,既指建州部,又指該部大酋長。

據史書記載,努爾哈赤的先人可追溯到元朝的(童)揮厚[8]。他是元末斡朵裡萬戶府的萬戶,兼管鷹事,參與鎮壓“吾者野人”發動的叛亂。正因如此,他與“吾者野人”結下深仇大恨[9]。在“吾者野人”強大的攻勢下,其子童猛哥貼木兒率部遷至圖們江外居住。洪武五年(1372年),宿敵兀狄哈達乙麻赤再次進襲,迫使猛哥貼木兒率部眾逃到圖們江以南阿木河地區。永樂四年(1406年),在參政阿哈出的推薦下,明朝政府授猛哥貼木兒為建州衛都指揮使,因而引起朝鮮的不滿。永樂九年(1411年),“猛哥帖木兒嘗侵慶源,畏其見伐,徒於鳳州。”[10]

永樂十四年(1416),明朝政府正式設建州左衛於鳳州,委任猛哥貼木兒專管建州左衛事宜。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與建州衛遷往婆豬江的同時,猛哥貼木兒率部眾遷回朝鮮境內阿木河舊居地。宣德八年(1433年),兀狄哈七姓野人前來襲擊城寨,殺死猛哥貼木兒和長子阿古等人,報了先世之仇。正統五年(1440年),凡察、董山率殘部逃往今新賓煙筒山,投靠了李滿住。由於董山、凡察爭衛印,明朝政府又增設建州右衛。此後;建州左、右衛分別生活在今新賓、桓仁境內。在明朝和朝鮮先進經濟文化的影響下,其社會不斷向前發展。

努爾哈赤起兵後,經過三十多年的戰爭,打出一個新世界自東海,至遼邊;北至蒙古嫩江,南至朝鮮鴨綠江。同一語音者俱征服。是年,諸部始合為一。”[11]至此,在統一女真各部的基礎上形成新的共同體,實際上是“諸申族”。

努爾哈赤在醞釀建立新政權的過程中,打算更改一些名稱,藉以提高聲望,以便更好地統治全境人民。1616年,努爾哈赤稱汗建“國”,號大金,建元天命。其實,這是女真人在歷史上建立的第二個政權,史稱後金。

那麼,努爾哈赤為何復古,將所建立的政權稱大金呢?應該說,他是用心良苦,以大金作為號召,旨在團結所有的女真人。為此,他還更改了姓氏。努爾哈赤家族原姓童,或寫作佟,改姓愛新覺羅,表示是金朝的後裔,受天命執掌“國政”。

與此同時,努爾哈赤為了消除明朝的影響,把建州衛被稱為滿住部的稱號也接過來,稱其所部為滿洲部。此時,原來的建州衛不復存在,其人皆編入八旗,納入這個新興政權管轄之下,他們不敢也不會有反對的意見。凡是在這個政權管轄下的人,對推行滿洲的稱號是都能夠接受的。這一稱謂最早出現在滿文本《清太祖武皇帝實錄》,滿文寫為manjugu-run,譯為“滿洲部”比較恰當。

皇太極是一位傑出的政治家,他熟讀《金史》,深知前金女真人進關推行民族壓迫政策,極大的傷害了漢人的心。據《金虜節要》所載:“禁民漢服及削髮,不如式得死”。不知枉殺了多少無辜漢人,造成極壞的影響,並傳諸後世。即使在新的形勢下,仍以女真的名義重新入主中原,恐怕心有餘悸的漢人反抗情緒會更加強烈,不利於統一中原。出於這一考慮,皇太極下定決心改諸申為滿洲,並及時發佈了命令。實際上,更名的真正目的,在於為重新入關鋪平道路,掃除思想上的障礙。

滿洲一詞推行使用之後,大體用作三種情況:

(1)根據清代官書,滿洲一詞率先用於族名,係指滿洲族,簡稱滿族,相沿至今,根據《滿洲源流考》記載,“滿洲本部族名”。“今漢字作滿洲,蓋因洲字義近地名,假借用之,遂相沿耳,實則部族,而非地名,固章章可考也。”[12]

(2)在滿文本《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和《滿文老檔》等書均有manjugurun—詞,作為特定含義的政權稱號。實際上,用作“國”名。

(3)1644年清軍入關後,在清代文書檔案中也曾有把東北稱為滿洲的,作為地名使用》

(三)錫伯乃諸申之裔

居於最高地位的皇太極,舉凡來歸或來朝的各族首領,他總要多方詢問他們的歷史與現狀。因而他對我國東北各族的情況,瞭如指掌。那麼,由他斷定錫伯是諸申的後裔,不會是無稽之談。況且,當時人說當時的事可信的程度是高的。因此,我們應相信皇太極的判斷是正確的。

在歷史文獻上,對sibe的漢字音譯有十餘種之多,現定為錫伯二字。我們客觀地探討其族源,確實找不到足以證明鮮卑是錫伯先世的令人信服的資料。與此相反,卻查到一些錫伯是明代女真後裔的可靠根據。

皇太極在其詔令中所說諸申“乃席北超墨爾根之裔”。那麼,超墨爾根是何許人也,以前是個謎,只能推測他是錫伯部的領袖人物。現在,遼寧省瓦房店市前些年發現東崗鄉喇嘛廟村關明乙家所藏錫伯瓜爾佳氏“調兵錄”。在序言中稱,御玉軍汗之子為綽墨爾根。經考證,御玉軍汗即尼雅哈齊。他離開蘇完(今雙陽)後,前往錫伯地方稱汗。其子為綽墨爾根,考承了汗位,成為錫伯部知名的領抽人物。皇太極當然可以直呼其名,並指出他是女真的後裔。此外,在吉林省永吉縣口前鎮尹鬱山同志家,看到他在永吉縣內蒐集到一部分家譜,在其中一份關姓家譜封皮上寫著“錫伯王”三字。這些資料足以說明,在科爾沁蒙古管轄下的錫伯部也有自己的汗(王),直接管理錫伯部事務。

在女真人改為滿洲之後,康熙皇帝也把錫伯視為滿洲人。康熙三十年(1691年),康熙皇帝請呼和浩特大召寺的乃濟陀音二世活佛出使科爾沁。他對活佛說科爾沁十旗乃是你的檀越(施主),也是朕的舅家,那裡有我們滿洲人的錫伯、呼勒沁部落[13]。你去把錫伯、呼勒沁人請來。朕欲賜賚其諾顏,把他們招收過來”[14]。

康熙皇帝另派十名都統大臣陪同活佛一行,取道山海關,前往科爾沁。在行前遣使致書科爾沁諸王,請他們齊集卓力克圖親王府。乃濟陀音二世活佛一行到達之後,立刻向科爾沁全體王公、諾顏等傳達皇上的聖諭,並講明此次前來的目的。這些王公、諾顏懾於皇上威力,他們都一致表示:“我們都是聖主的臣民奴僕,我們的屬民錫伯、呼勒沁同樣也是聖主的百姓。儘管我們似乎沒有理由把他們交給聖主,但是,從我們的祖父直到今天,為活佛效忠,生而盡力,死而結草。

如今活佛喇嘛奉使前來向我們懇求,我們一定照辦。一來滿足聖主的心願,二來也是喇嘛和我們的榮譽,況且還有益於禪教與生靈的利益,有益於我們的聲名。”[15]於是,通過協商,科爾沁王公、諾顏們將所屬大約一百蘇木的錫伯、呼勒沁全部獻出來了。據《清聖祖仁皇帝實錄》記載:“科爾沁之王、臺吉等將所屬席比、卦爾察、打虎兒等一萬四千四百五十八丁進獻,內可以披甲當差者一萬一千八百五十餘名,分於上三旗安置對於科爾沁王公、臺吉等,按照他們所獻出的丁數計算,每丁各賞白銀八十兩,作為回報。

實際上,康熙皇帝是用白銀從科爾沁王公手中將錫伯人贖出來,又把他們安排在上三旗當差。不僅如此,還發給錫伯安家費,每丁賞銀八十兩。如不願領八十兩者,每丁一年給銀三兩。據《淸聖祖仁皇帝實錄》記載:“今查可以披甲之丁,共一萬一千八百五十餘名。此內五千七百十九丁,情願每年領銀三兩;其六千一百三十九丁,情願領銀八十兩。其老病未及年歲者,按戶各賞銀八十兩。”[17]由此可見,錫伯人從科爾沁蒙古王公放出後,受到優厚的待遇。

經議政王大臣會議決定,由於齊齊哈爾是“緊要形勝之地”,從席北、卦爾察、打虎兒內,揀選強壯者一千人,令其披甲,並附丁二千名,鎮守齊齊哈爾地方。任命副都統品級馬補代專管,隸屬於薩布素將軍。伯都納系“水陸通衢”,寧古塔將軍佟寶提議,在這裡修造一座木城,從席北、卦爾察、打虎兒內,揀選強壯者二千名,令其披甲,即住所造新城。調副都統巴爾達前往伯都納任職,俱屬將軍佟寶。又將靠近烏喇居住的席北、卦爾察,揀選三千名,移住烏喇地方,令一千名披甲,二千名作為附丁,駐守於此。

這樣一來,從科爾沁蒙古放出的席北、卦爾察、打虎兒等均作了妥善的安置,開始了嶄新的生活。不久,“荷蒙聖祖仁皇帝施以高厚恩”,從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到四十年(1701年)分批將吉林烏拉的錫伯人遷到北京,駐防效力;齊齊哈爾和伯都納兩城的錫伯人遷到盛京,分住十三城,編入滿洲入旗,過著兵農合一的生活。

人們不禁要問,錫伯怎樣成為科爾沁蒙古的:“屬民”呢?長期以來,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我查閱《蒙古源流》找到一條線索,是否能作為答案,有待進一步論證。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科爾沁蒙古把都兒、打來孫率兵出征黑龍江,征服珠爾齊特(女真)、額爾古特(鄂溫克)、達吉忽爾(達斡爾)三部。其實,這是三個不同的民族。蒙古人俘獲了女真和達斡爾作為“屬民”,繳納貢賦。我們注意到,從科爾沁蒙古放出的“屬民”,不單有錫伯,也有達斡爾,前後對應起來看,說不定這一線索,可能是正確的答案。

然而,在歷史的長河中,確實有一部分鮮卑人融合於漢族之中,有案可稽。時至今日,他們自稱漢人,不僅知道自己的祖先是鮮卑人,而且保留了鮮卑的姓氏。我所知道大連市著名書法家於植元教授,他是真正的鮮卑人的後裔,原姓宇文氏,改漢姓為於。

那麼,錫伯族若是鮮卑的後裔,必定有鮮卑的姓氏。可是,我們查遍東北和新疆兩地錫伯族姓氏,未發現一個鮮卑姓。相反的,錫伯族五十多個姓氏,絕大多數都與滿族姓氏相同,在《八旗滿洲氏族通譜》中都能查到。只有少數個別的“系蒙古根基,錫伯卜姓,卜佔那哈拉”[18]。對此,我們從錫伯族家譜中得到驗證。錫伯族《完顏家系錄》中說我之姓氏完顏,與金時完顏阿骨打同宗。世居今之吉林省伯都訥百草溝等處,部落曰西伯滿洲。”[19]另外,《伊爾根覺羅西僰肇氏譜序》中稱:“古居北地伯都訥部落”。

至於這些女真是如何定居在錫伯地方,除了大部分是科爾沁蒙古將所征服的女真人安排在這裡之外,也有明代女真主動前往錫伯地方定居的。據《八旗滿洲氏族通譜》記載,蘇完地方瓜爾佳氏,“其先有同胞兄弟三人,長曰佛爾和,次曰尼雅哈齊,三曰珠察。”兄弟三人分居後,尼雅哈齊遷往席北[20]。我們從構成錫伯的民族成分來看,女真人是主要的成分,即使有達斡爾人的摻入,也改變不了錫伯族屬的性質。

關於錫伯族的語言,《烏拉哈薩虎貝勒後輩家譜檔冊》有一段生動而又具體的記述,正確地反映當時錫伯人所使用的語言。“永樂三年,錫伯兵破吉外郎城,納齊布錄在喜百、德業庫二人的保護下,帶親兵二十名,逃至哈達國境內一髙山。錫伯王派人帶披甲百餘人追到山下,問道:‘希愛哈拉?’而納齊布錄答道:‘那(拉)哈拉,納齊布錄’。”[21]現將錫伯人的問話轉寫成羅馬字,並進行譯解,便可知其為何種語言。“siaihala?”“si”是代詞,你;ai是疑問詞;hala是名詞,姓。這句問話是“你姓什麼?”可以說,跟女真語完全相同。

據島田好文章的介紹,日本人曾去開原兩個錫伯屯調查語言,他以基本詞彙1至9數詞為例,藉以說明錫伯語與滿語、蒙古語和達斡爾語的關係,比較的結果,錫伯語與滿語相同或相近。

我們再從錫伯語的語音、語法和語序來考察,錫伯語現有五個元音,即a、e、i、o、u,儘管廢除了滿文中的ū,但音節仍有kū、gū、hū,實際上ū音還是存在的。現定錫伯語輔音21個,特定字9個,與滿語文的輔音和特定字,稍有增損。錫伯語同滿語一樣,由音素構成音節,再由音節構成單詞。錫伯語的單詞分為十類,使用各類單詞,按照語法的關係組成句子,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其語序為主、賓、謂,與滿語何其相似乃爾。[22]

根據現實情況,我們不敢說錫伯語與滿語是同一種語言,更不要說錫伯語是滿語的方言。如果要是那樣說的話,不僅得不到錫伯族的認同,甚至將會引起他們的反感。那麼,我們說錫伯語是明代女真語的延續,總是可以的吧!只要肯定了這一點,關於錫伯族的族屬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既然錫伯族所使用的語言與滿語相近,那麼這種語言必定與滿語屬於同一語系、語族和語支。正如一位錫伯族學者所說:“錫伯語和滿語同屬阿爾泰語系通古斯滿語族滿語支,因此它們之間有很多相同之處,也可以說它們之間同多於異,所以錫伯族人和滿族人各用本民族的語言可以互相通話,表情達意。”[23]既然如此,從語言上再次證明錫伯族是明代女真後裔。

試問,如果錫伯族是鮮卑的後裔子孫,那麼在錫伯語中就該保留若干鮮卑語詞彙。然而,在錫伯語中卻沒有鮮卑語詞彙。的確,有人作了從錫伯語中尋覓鮮卑語詞彙的嘗試,並試圖作出解釋。其結果是,不能令人信服。比如鮮卑語的鮮卑一詞,其含義是祥瑞的意思。可是,這位作者用錫伯語解釋為“有祥”、“有好”之意。其中“鮮”為“祥”、“瑞”、“好;“卑”為“有”[24]。

照這樣解釋,鮮卑一詞豈不成了補謂詞組?這與鮮卑一詞的原義是不符的。作者在書中對其他詞彙的解釋,更是牽強附會,根本不能成立。因為鮮卑與錫伯是兩個不同時代的民族,沒有直接的遞嬗關係,所以這兩者也就沒有共同的語言。既然鮮卑與錫伯沒有共同的語言,恰好說明這二者是不同族系的民族。

在生活習俗方面,錫伯族也有明代女真人留下的痕跡。別的不說,單就他們供奉的“希利媽媽”,就是用女真語稱呼的女神。無論如何,不能把用女真語稱的女神,解釋為鮮卑神吧!如果是那樣的話,豈不太荒唐嗎?當然,明代女真各部所供奉的神是不一樣的,說明各部之間微有差別。但是,就信仰薩滿教而言,這是明代女真各部共同的特點,說明它們有共同的淵源關係。

綜上所述,皇太極所指諸申乃席北之裔的論斷,是正確的,應予肯定。

注:

[1]《清太宗實錄》卷25,中華書局版,第330—331頁.

[2]鄂倫春一詞用羅馬轉寫為orochin,oro是吃靑笞的馴鹿,chin是表示人的附加成分,兩者結合起來為打鹿人之意。

[3]《女真文字典》,第118頁。

[4]孟森《明淸史講義》下冊,中華書局版,第368頁。

[5]《元史》卷27,英宗本記,上海古籍出版社,第80頁。

[6]《元史》卷44,順帝紀,上海古籍出版社版,第119頁。

[7]《遼寧朝鮮族家譜選》第73—74頁。

[8]夾溫即夾古,漢姓童、佟。其子為童猛哥帖木兒,則寫童揮厚是可以的。

[9]“吾者野人”又稱兀狄哈,七姓野人,即今吾爾其人。

[10]《李朝實錄》太宗卷21。

[11]《淸太祖武皇帝實錄》卷3。

[12]《滿洲源流考》卷1,遼寧民族出版社版,第1-2頁。

[13]呼勒沁即扈倫,海西女真的別稱。

[14]《滿族研究參考資料》1984年,第3期,第25頁。

[15]《滿族研究參考資料》1984年,第3期,第25頁。

[16]《淸聖祖仁皇帝實錄》卷155,中華書局版,第711頁。

[17]《淸聖祖仁皇帝實錄》卷155,中華書局版,第714-715頁。

[18]《瀋陽錫伯族志》,第75頁。

[19]《瀋陽錫伯族志》,第59頁。

[20]《八旗滿洲氏族通譜》卷1,遼瀋書社版,第31頁。

[21]《長白學圃》1990年,第6期,第38頁。

[22]圖奇春、楊震遠編著(錫伯語語法》(錫伯文)。

[23]《錫伯族研究》,第135頁。

[24]《錫伯族史》,第358頁。

作者:趙展 來源:《滿族研究》1996年第I期

作者簡介:趙展(1931.7-),男,黑龍江省寧安人,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兼黑龍江省民族博物館學術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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