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偶記:年少時,父親對我很嚴厲,現在,對我的態度平和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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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地裡給花椒樹修枝。附近的幾塊地全是我家的,種滿了花椒樹,枝上密密麻麻地綴滿了一顆顆圓潤飽滿的青花椒。微風過處,枝葉輕輕地搖曳,拂來一陣陣新花椒特有的淡淡異香,讓人想到那些帶著麻辣滋味的佳餚美饌,頓覺脣齒生香。

花椒地旁邊是一條小路,小路另一邊是我家的菜地,種著一些青蔥,長得很是粗壯。地裡有兩株枇杷樹,不知道父母親在哪年種下的。這是五月,枇杷已經成熟,只是被鳥兒啄食了一些,或許也被路人順手摘了一些,樹上果實已所剩不多。

這些年因種種原因回家少,我對家裡的情況知之甚少。每一次回家,我總有一些意外的驚喜,譬如突然發現房前屋後竟有幾株高大的杮子樹、板栗樹,或是李樹、石榴樹,不是開著花,就是已結果;或是院前的月季花、梔子花變得更加繁茂;朱頂紅由一盆變成了幾盆,一枝枝修長的花莖亭亭玉立,高擎一朵朵紅豔的花兒;小小的三兩株旱金蓮不知何時種下的,已鋪得滿地都是藤蔓花朵;雞冠花舉起碩大的硃紅色花冠;還有林蔭下開著繡球花、黃花槐……


回鄉偶記:年少時,父親對我很嚴厲,現在,對我的態度平和了很多


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它們,而它們突兀地為我奉出滿目芳華,讓人心生溫暖。細心的父母親把它們照顧得枝繁葉茂、花美果香。農村生活的清苦,似乎都被它們淡化了。房前屋後可以這麼美,兒時司空見慣的這一切,如今卻成了居住在城市高樓的我的一種嚮往。

父親專注地修枝。我站在枇杷樹下靜靜地看他忙碌,偶爾抬起手摘下幾粒枇杷剝了皮放進嘴裡。枇杷很甜,一直甜到心裡。有那麼突然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彷彿還在兒時,父親在地裡忙碌,而我在旁邊只顧著玩,只等著父親收工回家。

我舉起手機,對著父親拍攝。些許白髮在他的頭上閃著銀光。由於長年在田間地頭勞作經歷風吹日晒,他的皮膚變得粗糙黝黑。在我上大學的時候,他的視力就不太好了,所以這些年一直戴著眼鏡,加上身形削瘦,頗有些斯文氣。在我們村裡,父親雖然只是初中畢業,但也算得上是個文人,在部隊服役時就乾的文書工作,退伍以後做會計工作多年,然後又做了村小組組長多年。加上父親又寫得一手好字,當兵的經歷有說不完的故事,所以我從小對父親就是仰望的。

在我年少時,年輕的父親對我很嚴厲,讓我總覺得不可親近。這些年來,父親漸漸老了,對我的態度平和了很多,我與父親的交流也漸漸多了起來。因為我也有過當村官的經歷,所以我們父女倆也有了一些共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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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一邊修枝,一邊與我搭話。他不讓我去幫忙,說花椒樹有尖刺,不小心就會扎皮膚,因為他自己也會不小心被扎。他說等花椒收穫了,拿到集市上賣一些,留幾株等花椒幹了採下送給幾家親戚朋友,還有村裡一些常來往的鄉親。花椒地裡容易長草,要時常除草,不然草長盛了會吸收土壤營養,花椒長不好。花椒的枝要修剪頂端末梢,剛冒出來的小芽要打掉,不然枝幹就不精壯,結出來的花椒顆粒小……

我安靜地聽著父親絮絮叨叨,偶爾拿手機拍幾張他的勞作照。良久,父親抬起頭來,注意到我在拍照,嗔道:“照啥子喲?你看我還打起一雙光腳板……”

父親赤著腳,褲腿捲到了膝蓋處。我知道父親素來愛整潔,很注重形象,對待拍照這事兒,一直都跟做事一樣認真對待,至少也得穿戴整齊,頭髮梳理得順順溜溜,鬍子颳得乾乾淨淨。可是,這才是日常的父親、真實的父親。在我偶爾翻看這些照片的時候,我會想起今天的這些場景,想起我們父女倆能夠像老朋友一樣交流。

花椒枝修剪完了,父親又踩著腳下的泥土移步到旁邊一小塊三角地裡。這小塊地上種著十餘株葡萄,牽藤搭蔓的長得正好,枝葉間掩映著一串串淡綠色的新葡萄,一粒粒珍珠似的還沒有完全長大,有的還是青色小疙瘩。地裡插著一些供葡萄爬蔓的竹杆,頂端削平,都罩著一隻剪掉瓶頸的塑料礦泉水瓶。父親說,天熱了就要給葡萄藤蓋上防晒網,罩上塑料瓶是為了防止竹杆頂端的毛刺或破裂處把網掛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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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葡萄藤中自拍,隨手掐了一截細長的卷鬚放進嘴裡嚼了幾下,還是兒時那酸酸澀澀的味道。一回頭,卻看見父親正在摘除這些卷鬚。我有些惋惜,問為什麼不留下,像龍鬚一樣,挺好看的。父親說,不摘掉它們,徒有消耗養分,而且它長長後會纏住葡萄藤和葡萄,所以要經常看一看,在卷鬚幼嫩的時候就得摘除。

聽著父親的話,我若有所思。有些物事看上去很美,但我們卻須“斷舍離”。當然,父親不會給我講這些道理,他也很少給我講這些道理。

小小的一塊葡萄地很快打理好了。我以為父親這下該收工回屋了。不料,他又回頭找來一些樹枝,走向了路邊柳樹下的斜坡。在斜坡的草叢中種著一株繡球花,開了三朵白中泛藍的花,只是由於花朵過於碩大沉重,花莖已被壓彎。父親說,這株繡球花是從姑媽家移來的,會開出幾種顏色的花來,而且還會開得更大。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的樹枝插進繡球花下的泥土中,輕輕地用另一隻手把花朵扶起來,靠在樹枝上,再用一根穀草綁在一起。然後,他又如此綁上第二朵、第三朵……

做這一切的時候,父親神情很專注,也不說話。我也靜靜地看著,眼前畫面很溫馨,心裡也漾起了柔漪微瀾。或許,這些就是父親的日常吧。父親一生都愛養花,照料花草比母親還細緻,家裡的花養得好,大多是他的功勞。記得小時候,班上同學給了我一枝梔子花,我拿回家,父親把它插在泥土裡,澆上水,日復一日,不僅紮根了,還養成了一大株,開出不少花來。如今,院前依然有一株梔子花,年年發新枝,越長越盛,花開時香飄滿院,讓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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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味著往事,就聽見父親終於開口說了一聲“好了。”此時,繡球花們已經昂首挺胸地立了起來,父親拍了拍手,像完成一件重要的工程,長長地舒一口氣,這才招呼我回屋去。我跟在父親身後,像兒時那樣。

母親已在廚房忙碌,父親走過去,坐到灶膛前,拿起火鉗夾了一把柴送進灶膛。紅紅的火苗升起來,映照著他的臉,映照著他嘴角微微的笑意。母親熟練地倒油、炒佐料、下菜翻炒,油鍋滋滋地響,濃郁的香氣在簡陋的農家小屋瀰漫……

日子淡淡如流水,日復一日。平凡的我們,每天都在重複平凡的故事,然而,總會有一些場景,在不經意間讓人感懷。和父母聚少離多,哪怕最為平淡的一個瞬間都可以用來長久回味。有父母在,我就永遠還是孩子,永遠都像在兒時。

作者簡介


回鄉偶記:年少時,父親對我很嚴厲,現在,對我的態度平和了很多


作者簡介:安若,本名簡明月,重慶市散文學會、渝中區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湘聲報》《作家視野》《重慶文學》《重慶晚報》《重慶文藝》等文學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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