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代孤孀(新故事)

懷孕 半世紀童話 2017-08-02

兩代孤孀(新故事)

陸大媽家三代同堂,卻只有三個人,而且都是女人:外婆、大媽、女兒菁菁。大媽和外婆是兩代孤孀,都沒改嫁,家中男性斷檔。到了女兒菁菁談婚論嫁的年齡,陸大媽再三叮囑她,要找個肯上門的女婿回來,以補家中嚴重缺“陽”。

眼下,小姑娘出嫁,多數不願和公婆住在一起。最好同住一個小區,或樓上樓下,或左右隔壁,吃飯一起吃,有事叫得應;無事,小夫妻倆回到屬於自己的小天地裡,可以享盡小家庭的自由。連小姑娘都這樣了,哪個男人還甘願當倒插門的女婿?

可是菁菁從小就是個百依百順的好女孩,大媽說啥她做啥,從不違拗。大媽要她找個上門女婿回來,她千挑萬揀,硬是找了個在孤兒院裡長大的林建國。這林建國從小沒親沒眷的,孤零零一個人,缺少的就是家庭之樂,他巴不得當上門女婿,以彌補他人生所缺。所以,當菁菁第一次把他帶回家去,見了大媽他便說:“我從小失去母愛,假如我和菁菁的婚事能成功,伯母您既是我的丈母孃,更是我的親孃,是我雙重老孃。”

“雙重老孃”幾個字,說得陸大媽心裡像灌了三斤蜜,甜透甜透,樂得她的嘴巴像燒熟的蛤蜊,閉也閉不攏。就這一次見面,讓大媽下了決心,賣了老房子,換了套三房二廳,把朝南最大那一間留給小夫妻倆當新房。從此,三房二廳“陽”氣十足,歡聲朗朗,笑語不絕。

再說林建國,這後生能說會道,勤奮好學,結婚後不久被他所在的食品廠領導看中,聘為營銷部主任助理,負責食品廠的廣告策劃和宣傳。他當上了助理後,經常深入民間,穿梭於各個市場,瞭解到許多與食品有關的市井習俗、掌故、軼聞。每當吃晚飯時,他把這些掌故啦軼聞啦,以及營銷過程中發生的有趣故事啦等等,都作為佐餐的笑談,邊吃邊聊,大媽聽得津津有味。有時候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大媽還感到餘興未盡。一家人生活在無比溫馨的氛圍之中,其樂融融。

半年以後,老外婆因年事已高,無疾而終,離開了人世。

這時,菁菁懷孕了,在去醫院做孕期保健檢查的路上,被一場車禍奪去了生命。這一下,陸大媽像天塌了似的,沒了方向。她不僅僅為喪女而悲痛,更擔心林建國,沒了女兒,這位上門女婿將會怎樣對待自己?

林建國進門後,由於他善解人意,常逗大媽開心,彼此間非常和睦。大媽明白,這全靠女兒這座橋樑起著作用。現在橋斷了,女兒走了,他還會把自己當作“雙重老孃”嗎?再說,林建國不到三十,女兒一死,他要再婚名正言順,誰也阻止不了。他重新結婚,新房安在哪裡?他是因為沒有房子才上我家當上門女婿的,如果他結婚,很可能要落戶在我家,那就麻煩了。我是他前任丈母孃,他是別人家的女婿,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多尷尬啊!最最不能接受的是,他結了婚還要帶個新娘進來,這位陌生新娘,既不是我媳婦,又不是我女兒,叫我怎麼稱呼她?她來我家,是取代我的女兒的,我一看到她,勢必會想起死去的菁菁。一想起女兒,我要傷心,一傷心,我就流淚。從此,我天天以淚洗面,這樣的日子還讓人怎麼過?為此,大媽有心要林建國搬走,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雖然這三房二廳是大媽用老房子換來的,但戶名改成了菁菁,菁菁一死,大媽和林建國都成了菁菁遺產的繼承人,這三房二廳也有林建國的份兒。這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有一天,大媽找了個機會,說:“建國,只怪菁菁沒福氣,走得太快,你年紀輕輕的,別耽誤了自己的青春。老話說得好:甜,甜不過粽子糖;苦,苦不過男孤佬。媽是過來人,理解你,支持你再找個人,成個家。”說著,她忍不住又流淚,可兩個耳朵卻豎得直直的,她想聽一聽,他再婚的新房究竟想安排在哪兒?

“媽,菁菁走了,我是您的兒子,我會守在您的身邊。”

大媽一聽,完了!他像塊牛皮糖,粘在這裡不走了。

“你打算娶個新娘回來和我一起住?”

“嗯。”林建國點著頭,十分肯定地說,“媽,我要找一個像菁菁一樣和您貼心的新娘回來。”

“可能嗎?”

“等我找到合適的,帶來讓您把把關。您滿意了,我再娶她回家。”

聽,這話多甜!女兒在世的時候,大媽聽了感到很順暢。女兒沒了,再聽他這樣說,大媽便感到有點虛偽。老實說,大媽寧可把三房二廳拆開,一分為二,給他一點錢讓他搬走,自己好圖個清靜。現在,他老是找好聽的話說給你聽,不和你吵,大媽就像溼手捏了乾麵粉———要甩甩不掉,要粘又粘不牢。

大媽的擔心不無道理。七七四十九天,菁菁的斷七未滿,林建國已經開始與女朋友約會了。每次赴約,他都打扮得山青水綠,過了半夜12點才回家。那天雙休日,大媽捧著女兒菁菁的遺像又在哭泣,林建國過來對她說:“媽,我要出去一會兒。”

大媽知道他又要去赴約,心裡酸酸的,嘴上只好說:“你去吧,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吃晚飯。”

林建國一走,陸大媽緊隨其後跟了出去,她想看一看,林建國到底交了怎樣一個女朋友。只見林建國進了一家咖啡館,來到靠窗的位子邊,有位姑娘早已坐著,她見了林建國便站了起來,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林建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姑娘從對面位子拉到他身邊坐下,兩人親親暱暱地頭靠著頭,半擁半抱地說起了悄悄話。

陸大媽對那個姑娘細細一打量,嚯,年齡比菁菁小,臉蛋兒比菁菁靚,身材比菁菁苗條,舉止也比菁菁大方。有這樣漂亮、時尚的女孩陪著他,難怪他急不可待,斷七未滿,就把我女兒給忘了。可是,他的話說得多動聽啊!要找個像菁菁一樣和我貼心的新娘回來,還要我幫他把把關。他們都已經半擁半抱了,還用得著我來把關?他說的話啊,呸!全是假的!

夕陽西下,吃晚飯之前,林建國準時回到家裡。一看,大媽飯菜已經燒好,他馬上去盛了一碗飯,捧到大媽面前。大媽一邊吃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今天和你約會的那個姑娘,她長得比菁菁漂亮。”

“媽,您怎麼知道的?”

大媽趕緊捂住了嘴,差點把盯梢的事給漏了出來。她馬上打掩護說:“我、猜的。”

“姑娘長得不錯,就是性子急了點,沒菁菁那樣隨和,我怕她和您合不來,想帶她回來,讓您把把關。”

大媽想,你這是討老婆,還是為我找女兒?明明看中了那個女孩,半擁半抱的,還要我把關?說你虛偽沒錯吧?大媽轉而又想,他真要把那姑娘娶進門,我就要和她一起生活了,不知道這女孩的人品怎麼樣?看來還真得把把關。大媽便說:“下個禮拜天,你把她帶來吧。”

下一個禮拜天,林建國帶了姑娘上門來。姑娘的芳名叫黃菊芳,是林建國同一個單位的同事。林建國在單位可是出了名的帥哥,當大家知道菁菁被車禍奪走了生命,林建國的婚姻出現了空缺,好多姑娘都明裡暗裡向他示愛。林建國急忙拿出菁菁的照片,亮出了自己的徵婚條件:我為丈母孃找回她失去的女兒,不求形同,只求神似。好多姑娘都嗤之以鼻,有的說他憨,有的說他痴,都紛紛退了出來。唯有黃菊芳,被林建國的善良和真誠所打動,心想:有人說婆媳是天敵,很難相處。林建國以找老婆為名,實際上為丈母孃找女兒,我嫁了過去,沒有婆,只有母。如果“母女”之間產生了矛盾,有林建國這樣的好男人從中調停,婚後的家庭生活,一定是樂趣多,煩惱少。她和林建國就這樣走到了一起。當她明白林建國強抑喪妻之痛儘快續絃,是為了慰藉大媽喪女後孤苦的心境,黃菊芳便很自然地把自己視為了大媽的女兒。

這天她跟著林建國一進門,就進了廚房,手腳不停地又汰又燒忙了起來。陸大媽想去幫幫忙,被菊芳攔住:“媽,建國說平時都是您燒的飯菜,今天讓我們倆來試試,您去看電視,歇會兒。”

大媽沒想到,自己“下崗”了。她出了廚房,邊吃零食,邊看電視。零食罐子裡,放的全是蛋卷。蛋卷這東西很脆,嘴一碰,碎屑就撒了一地。當菊芳燒好了菜,從廚房端出來,見地上全是蛋卷屑,便回頭對林建國說:“當心了,走路繞開蛋卷屑。”說著,她放下菜,轉身拿了掃帚、畚箕過來,對大媽說:“媽,馬上開飯了,蛋卷別吃了。”說著,她就掃起地來。

這下,大媽心裡不舒服了。你還沒進門就嫌我啦?不就掉了些蛋卷屑嘛,當了我的面又是掃垃圾,又不讓我吃蛋卷,太厲害了!這樣的姑娘,我怎麼和她相處?大媽很生氣,神情有些嚴肅。林建國忙過來解圍:“媽,菊芳就是這個脾氣,心好,就是話衝。”

誰知菊芳掃好地,又喊道:“媽,你坐下。”語氣更生硬。

從來沒人這樣和大媽說過話,大媽呆了一下,像聽話的孩子,按菊芳的意思坐了下來。菊芳幫大媽脫下拖鞋,將鞋底朝上,只見鞋底裡嵌了許多蛋卷碎屑,菊芳用指甲一粒一粒把它剔出來,說:“蛋卷屑嵌進鞋底,走起路來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現在我把它剔除了,媽,你穿上它可以走路了。”

就在大媽重新穿上拖鞋的一剎那,一股暖流從她心頭流過。菊芳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她有些意外,隔了好一會才說:“菊芳,你比菁菁心細。”

又是一個星期天,菊芳做停當家務後,從包裡取出絨線織了起來。大媽見了誇獎道:“現在年輕人會織絨線的不多了。菁菁在世時學了幾下,織出來的絨線衫,有的地方緊,有的地方鬆。菊芳,你的手真巧,這絨線衫織得多漂亮呀,給誰織的?”

“給我媽。”

這句話又觸到了大媽的痛處。菁菁雖然織出來的毛衣很不像樣,畢竟是女兒的一片心,穿在身上非常暖和。現在女兒走了,還有誰織毛衣給自己穿呢?大媽回到自己房間,從樟木箱裡翻出菁菁織的那件絨線衫,手藝雖然很差,捧在手裡卻又軟又暖,她不禁老淚縱橫。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又是一個星期天,是大媽的生日。這天清晨,林建國還沒起床,菊芳早早來到了大媽家。她一進門,就圍上圍裙,幫大媽打掃起衛生來了。陸大媽想,如果女兒菁菁在世,她肯定要為自己五十大壽忙上一陣。菊芳雖然很勤勞,但不是我的女兒,建國也不是我的兒子,怎麼會像菁菁那樣記住我的生日?大媽若有所失,悵悵然離家而去,到小區的公園裡散心。她兜了好幾個圈子,時近中午,公園裡的遊人都回家了,她才拖著疲憊的雙腳朝家裡走去。到了家,推開門,菊芳就迎了上來:“媽,你上哪兒去了?我們都等著給你祝壽呢。”

“祝壽?”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菊芳忙了整整一個上午,燒了這麼多你喜歡吃的菜。”林建國在一邊說。

“你們也記住了我的生日?”

菊芳一邊端菜一邊說:“女兒哪會忘記媽媽的生日。”

“你們事先該露一點風聲。”

“建國說,要給你一個驚喜。”

林建國從房內拿出一件絨線衫來,說:“媽,這是菊芳特意為你織的,你試試。”

“為我織的?菊芳,你不是說給你媽織的?”陸大媽捧著那件眼熟的絨線衫,雙目凝視著菊芳。菊芳卻調皮地望著大媽:“你就是我媽!你不認我這個女兒了?媽,快試試合不合身。”

陸大媽穿上絨線衫,眼圈紅了。菊芳和菁菁有什麼兩樣?菊芳的手藝比菁菁還好呢。

“叮咚———”門鈴響了。

昨天下班前,林建國預訂的生日蛋糕送上門來了。當他開門接蛋糕時,陸大媽望著他的背影,更想念女兒菁菁了。是菁菁給她找來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這個好兒子,又給她找回了比菁菁心更細、手更巧的好女兒。人間的真情,化解了大媽喪女的悲痛。

蛋糕拿來了,菊芳拉上了窗簾,建國點燃了蠟燭,燭光閃爍,傳遞著片片溫馨。

“媽,我們也浪漫一下,你許個願吧。”說著,年輕人唱起生日歌來。

大媽望著這對年輕人,閃著淚光笑著說:“這個願我要許的。建國,菊芳,我願你們早點圓房啊。”

“媽!”菊芳的臉漲紅了……

菊芳一結婚就懷孕了。那天,建國拖了菊芳來報喜:“媽,你要做奶奶啦!”

“真的?菊芳有了?”

菊芳羞澀地點點頭,說:“媽,你要當外婆了。”

“什麼外婆?”林建國搶著說,“我是媽的兒子,我的兒子叫我媽,應該叫奶奶。”

“媽,你女兒生了寶寶,你不就當上外婆了?”

大媽忍不住笑了出來:“建國,你上門的時候稱我‘雙重老孃’,現在我既當外婆又做奶奶,還是‘雙重’的!有了你們倆啊,哈哈哈,我真是好福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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