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行軍途中我被匈奴綁架,3年後懷孕回家才知都是丈夫陰謀

懷孕 海棠花 呂雉 門當戶對 故事 愛物語 2018-12-15
故事:行軍途中我被匈奴綁架,3年後懷孕回家才知都是丈夫陰謀

1

淇奧是她的第三個男人。

她的兒女們不屑地稱他為那個小寵,她的大臣們稱他為太后的那個姘頭,而後還會憂國憂民地嘆息,好似她多一個男人,大邑的根基就會更垮一些般。這很奇怪,因為在她的丈夫還在世的時候,包括她的兒女在內的人們都會恭敬地稱他的那些除她以外的女人為娘娘,而那些大臣則想盡辦法地想多送他一些姘頭。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事,畢竟當她成為大邑地位最高的女人時,所有人都得把對她的不滿往心裡咽,就如同當初在她丈夫面前一樣。

不過還是有些許不同,至少不會有人會去問她丈夫為什麼會是這個女人——原因很明顯,年輕貌美或者才華橫溢——而她的小女兒,她被先帝嬌縱得有些沒腦子,在某日跑來問她:“天底下好男兒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他呢?他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確實是一個讓人會覺得錯愕且好奇的地方,畢竟無論是容貌還是才華,淇奧都泯然如眾人。

“而且你竟然還給他賜名為……淇奧?他哪裡配得上‘淇奧’這個名字了?”

彼時,淇奧正跪坐在她身後為她綰髮,她可以從泛黃的鏡中看見他年輕的眉眼。他不動聲色地抬眸探究地看向她,又略帶驚惶地垂下眼去。

“母后,”小女兒倚過來,扶著她的膝蓋,仰頭打量著他,或者是看著她,撒嬌賣痴地道,“您不喜歡他對嗎?”

她還未辨清那目光到底凝聚在何處,便先一步認出那雙漂亮眸子裡的惡意,或許是恨意——她清楚這恨意來自於哪裡——她性子冷漠寡淡的母親在疼寵她的父親去世後的第三年,突然養了一個男寵。不論這個男寵是誰,是否優秀,她都會視為是一種背叛,一種侮辱。

她的心裡驀然泛起一層厭倦,甚至懶得看她一眼,懶得辯駁,懶得教導,示意女官將她請出去後,她再次凝睇鏡中人,懶懶微笑道:“怎麼,你也好奇?”

淇奧忙俯首,“淇奧不敢。”

她回首欣賞他面上流露出的誠惶誠恐,她忍不住彎脣一笑,“快起來吧,不是說好為我綰髮的嗎?怎就跪下了?”

她以為她是喜歡他的,至少是有那麼些不同的。可是,當他死在她面前時,她內心毫無半分波瀾,“為什麼?”

她的小女兒雙眼通紅地瞪著她,“我不許你喜歡他!你只能屬於父皇!”

這樣的場景何其地相似,被刻意遺忘的記憶所帶來的情緒輕易地操縱了她的反應,她略略挑起眉,語氣輕佻又嫌棄,“你不愧是他的女兒。”

她愣了愣,回以得意冷笑,“我父皇也說過,我是最像他的。”

不,她一點都不像,不像從前的姜堯和,也不像後來的姜堯和。

2

二十年前,她江窈兒只是邑京裡的一個普通貴女,正處於少女哀怨籠罩的年紀。

她家中僅剩一個受昔年榮耀蔭庇的侯爵稱號,勉強夠她擠進為皇子準備的選妃宴,但也僅此而已。她自知無論花落誰家,也不會飄到她家。

於是擇了一處花石遮掩地休憩,趁著人聲漸遠,觀著頭頂海棠花滿,斟酌著從母親那處偷聽來的夫婿人選——此宴後,她的親事也將要定下。

雖也知命該如此,但她心中仍是有些不甘,幼時學著風花雪月時,可未曾料想有朝一日是因柴米油鹽選一生良人。

她自嘲地拎起桌上的酒壺,一杯復一杯飲著千金的玉露瓊漿。不知飲罷多少千金後,朦朦朧朧裡聽到頂上傳來飄飄渺渺的琴聲,琴聲風流蕭蕭,十分符合她的心境,她便折了腰肢,抬手探落花,和著那曲調散漫地旋步,裙襬如花,展袖抬頭。

她望見簇簇的海棠花上是明淨遼闊的天空,淚隨花落,葬了不為人知的少年情懷。

酒意上頭時,她已是模糊不清,只記得最後假山上有青年探頭一望,她醉醺醺地回之一笑。最後她竟是摔在落花裡沉沉醉去,再醒來時,是上門來的聖旨,將她賜婚於三皇子姜堯和。

相較於他的其他兄弟來說,他實在是名聲不顯,以至於她在全家的歡喜裡想了又想,許久後才想起一個模糊的影子。她怔怔地看著家人將那明黃的聖旨奉進祠堂,也不知自己嫁的到底是風花雪月,還是柴米油鹽。

是了,二十年前,她最大的煩擾也不過是那未相識的夫婿是什麼樣的人,是否琴瑟相合,是否滿足年少時所有的幻想。

誰人又會想到,二十年後,她會成了大邑的太后,無論是風花雪月,還是柴米油鹽都無需她去細想斟酌,只是一挑眉,便有人將天下所有最珍貴的送上她案頭。江山與她有關,可她的幻想卻再和她無任何關係。

眾目睽睽下,她再三翻閱來自北夷的那封國書,無疑這根本不算是國書——哪家的國書會寫上“聽說你丈夫死了,如今你是寡婦我是鰥夫,門當戶對,不如成兩國之好”這樣的話。

這於自詡上國的大邑臣民而言無疑是侮辱,可奈何前些年與北夷的戰事碾平了他們的底氣。連皇帝都沉默下去,在她還政於朝後再次請她垂簾。她合上信,勾脣笑了笑,問道:“諸位以為如何?”

打不敢打,懟不敢懟,又不能答應,只能效仿當年的呂后回信匈奴單于,將大邑姿態低到塵埃,以千金和美人換一時平安。可惜當年大漢多年後便報了開朝之仇,可大邑卻只能一而再地俯身受辱。

她見眾臣已有決策,不動聲色地將國書放在案上,悄然從簾後離去,直到坐上鳳駕,四周帷幔遮面,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3

她袖裡還有一封北夷使者偷送上的信,她回想著信裡的內容,那隔著半生風雨、萬重山水的大漠風沙又似襲面,那個如蒼山橫野的男人滿目恨意地死死盯著她,“除非我死了,否則你休想踏出草原一步。”

她緩緩鬆開了手,目光凝在她袖上的金絲紋路上。多年的修養讓她終有了面對任何事情都能面不改色的能力。

天知道,她根本就不想要這樣的能力,哪怕是在嫁給姜堯和後。

最初時,姜堯和極符合她對夫君的幻想。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他無不精通,可她卻是為天資所阻,他便認真教她,也不求她擅長。他曾說:“我教你這些,是因為你喜歡。我希望你開心,以後不會因一首曲子就要掉眼淚。”

她想,她大概就是那時候對他動了心。

她本以為這一生該是如此,做一對逍遙自在的富貴閒人,走遍江南江北山水,看盡人間風月至白頭。可是誰也沒料到,轟轟烈烈的皇位之爭,最後的贏家會是恍若局外人的三皇子。

她的夫君成了皇帝,她成了大邑的皇后,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可是她開心不起來,因為她感覺這塊掉在他們夫妻身上的大餡餅快要將她夫君逼到窒息。他既無朝中勢力,又不懂政事,更不通御臣之道,堂堂陛下,一點皇威也無,成臣子暗裡較量的籌碼。

他想做點什麼,可所有人都希望他什麼都不做。那寂寂長夜裡,他埋在她懷裡,熱淚沾溼了她的寢衣,他翻來覆去地問:“我該怎麼辦?窈窈,我該怎麼辦?”

她輕撫著他的背,道:“您是大邑的天子,您可慌不得的。”

“我看見了,他們貪婪無度,他們暗中勾結,他們將朕視作高堂傀儡,他們權勢滔天。”他喃喃低語,“他們把朕這塊天遮住了,朕的子民看不見朕,朕也救不了朕的子民。我當這個皇帝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呢?”

她一怔,她能理解他悲愴後的不甘,可那些晃在腦中的古之治國良策怎麼也不成話語。最後她低頭親著他的發頂,輕聲道:“慢慢來,陛下,我會陪著您的。您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姜堯和抬眼尋著她的目光,脆弱而惶然,追問道:“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窈窈?”

她微笑點頭,他頓時也笑起來啦,燈火裡的眉眼溫軟。

果然,他最後終成了大邑說一不二的主人,可她卻沒能始終陪在他身邊。

十四年前,姜堯和登基的第二年,她和姜堯和本是在安德避暑,恰逢北夷侵擾,竟是直逼安德。姜堯和派人送她回去,他要御駕親征,以樹皇威。

她知她留下也是累贅,於是收拾了行裝,為姜堯和繫上了平安符,便坐上了回程的馬車。可不曾想會遇上匪徒,山路崎嶇,她只記得往車壁上重重一磕,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再醒來時,已身在一襲暖帳裡,燈火通明,清晰地勾勒出帳中人的身影——映照在帳壁上的那人實在是高大,哪怕正俯首案上,也如泰山壓頂般令人害怕。

他抬頭看她,目光似是從很久之前而來,細細打量著她,良久後,他咧嘴一笑,“你醒了?”

4

他說他是阿保木,是北夷下一任的王,而她會成為他的閼氏。

江窈兒心裡慌亂,但面上還是很鎮定,挑眉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誰?”

“窈窈。”他凝睇過來的目光盛滿了溫柔,“我曾在邑京見過你。”

多年前,阿保木曾潛入邑京,目睹了大邑的繁華,更讓人難以忘懷的是海棠樹下那少女踏著曲聲旋轉的身影,如夢如幻。大邑的風情似從她舒展的衣袖間,從她飄搖的青絲裡,從情至深處她落下的淚裡,纏住他的眼睛。多年謀劃後,他在大邑山河圖裡想起的竟是那欲語還休的抬眼一望。

他從未想過會再次見到她,提著食盒,敲響他剛閃身出來的書房門,燈火暈染在她溫柔的眉眼,如同他所做美夢一場,他毫不抑制地任由心底的某個念頭瘋長。

終於,如他所願,他能夠喚出她的名字,微笑地看她在他身旁。

“可是窈窕淑女的窈窈?”阿保木倚在她身旁,伸手要摸她的發,低聲溫柔地問她。

她不答,只是側過頭躲開去,阿保木毫不在意地輕扯了扯她的發,“窈窈,我救了你。你們大邑不是有句話,叫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麼?”

“我不需要你救我。”她冷淡地瞥過眼,“我的丈夫會救我的。”

“是嗎?”阿保木掐住她的下巴,強行讓她回過頭來,他目光裡寫滿了野心和嘲諷,“那不如我們打個賭,就賭如果我放出你的消息,他可會領兵來救你。”

她心沉了下去,若是天下人知大邑的皇后落入北夷人的手裡,她是再也不能回去了的。那瞬間她想起了眉目溫軟的姜堯和,想起才蹣跚學步的幼子,心裡生起了一股不甘心。她冷笑一聲,“你覬覦我大邑繁榮,又何必以我為名頭?”

“窈窈。”他再一次喚她,聲音裡沉澱著笑意,他面上泛起奇異的神色,“窈窈,你錯了,我是覬覦你。我知道,這千里的草原和不綿的風沙,配不上你。只有大邑的錦衣玉食,才是你的沃土。”

他抬手似想觸碰她的面頰,卻被她躲過,他輕嘆了一聲,目光深情而溫柔,“可是我等不及,我等不及地想擁有你。”

江窈兒抖落下一身雞皮疙瘩,低嘲道:“我是大邑的女兒,學的是天理人倫,遵的是三綱五常,你說這些話,是想要逼我去死嗎?”

他笑了笑,眼角眉梢盡是勢在必得的得意,“難道你回大邑去,你就不會被逼死嗎?窈窈,留下吧,留下我可以護著你安好。可你若是回去,就你那廢物夫君,怕就是第一個想讓你死的人。”

“我願意。”她翻身跪下,神色故作悽惶,她哀求道,“我愛我的夫君,就算那是一條死路,我也是要回去的。”

當年的夢中美嬌娥,原是一個可為愛折下傲骨、跪入塵埃的小婦人。而那個深愛的人,是她的夫君,不是他阿保木。

他也分不清心中是憤怒居多,還是失望過頭。他遽然起身,燈火煌煌,面色冷沉,“你會留下的,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留下。”

她在他走後,冷漠地擦去眼角擠落的淚。可另一瞬,在想起姜堯和的那一瞬,頓時埋首膝間,無聲痛哭。

5

阿保木為她捏造了身份,放她在草原上自由,送她春日花捧,還帶她獵過狼,馴服過野馬。飲馬長河,落日熔金,銀漢無邊,山河夢迢。他給了她前半生從未見過的風景,可她無法如他所願地愛上他,留下來。

日日夜夜裡,她不斷回想著在大邑的過往,姜堯和的琴聲,幼子含糊不清的呼喚,和雙親蒼白的鬢髮……這些都足以讓她對阿保木保持距離。

她想離開這裡,回到大邑去,回到她丈夫身邊去。

終於,在第二年年末的時候,她等到了這個機會。彼時,她的順從讓她得到了更多的自由,讓她能夠結識到一個從大邑來的商隊,他們答應從月支回大邑時,會來接她一同回去。

她面上有了更多的笑,這讓阿保木也很開心,他以為她終於答應要做他的閼氏了,於是開始揹著她籌備婚禮。

不想月支聯合周遭十六小國,反了北夷,阿保木忙得廢寢忘食,她也樂得不用見他。直到那晚,他忽地醉醺醺地來找她,“窈窈。”

醉酒易亂事,她想出帳遣人煮一壺解酒茶來,卻被一把扯過。阿保木雙目赤紅,問道:“你會走嗎?”

她的心狂跳起來,隱隱覺得一直等待的機會已經來臨,但她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可阿保木不給她詢問的機會,去攫她的雙目。

那裡依舊沒有眷念,沒有愛意,只有如浮蓬的失措,偶爾有光,也是帳中燭火所映照。

他想要她的眼中有他,如他將她帶來北夷的第一個晚上,儘管他清晰明瞭,那炙熱的情緒絕不會是愛意。此次月支之亂,必有她夫君的手筆,若是她得知此事,必然會歡欣鼓舞地覷機離開。

她看見他目光裡的探尋變成悲涼,不由別開眼,只聽得他一字一句,嘶啞又痛苦地開口:“你一定會走的,哪怕我已將心捧出來給你。”

她有些愧疚,但馬上那愧疚便成了滔天的悲恨和絕望。因為面前的男人,如泰山壓頂地牢牢將她錮在身下。任憑她盡力掙扎,如刀下魚肉。偏生那宰割她的人還不放過她,他湊到她耳朵,陰陰低笑道:“你說,若是你那個夫君知道了,你還回得去嗎?”

她面色蒼白如雪,自幼讀的那些書裡的貞烈在腦中打轉。她想起與姜堯和外出遊歷時,曾見被辱的貌美婦人投河自盡。彼時她道了一聲可惜,姜堯和附和道:“不僅可惜,還可憐可恨,為他人之罪赴死,是可以證清白,還是可報怨債?”

那時她聽見圍觀人對那婦人的風言風語,心裡有些不服,又聽得姜堯和嘆道:“若是她不赴死,不日也會為流言所逼,家室不容。人言可畏啊。”

那時春風正軟,可他的聲音裡卻含著世間的最蕭索,讓她忍不住抬頭去尋他的目光。恰好姜堯和也垂眸凝睇她,意有所指地道:“窈窈,無論落入怎樣的境況,你需記住你的性命最重要。”

她明白他暗含的意思,不由怔怔地想,他一定是將她放在心裡了。

姜堯和頓了頓,笑著捏她的臉,“瞧本王說什麼胡話呢,本王的窈窈自然應如明珠暗藏,孤本高擱,珍之護之。”

也不知,清白已失的她,他可還會視她為明珠孤本,珍之護之?

似有火焰從她骨裡燃起,藏於暗夜的往事,終在此刻翻滾出來,成為此刻支撐她還在努力掙扎的浮木一根。

她不再悲泣。

6

江窈兒再次從阿保木日夜不休的折辱裡驚醒過來時,已是回到大邑的皇宮裡。

起戰事後,她便被阿保木帶去了戰場。她趁亂逃走後的不久,就遇到了一支大邑的商隊。

在回邑京的路上,他們帶給她很多沒傳到北夷的消息,比如皇后因身體不好而一直在太和山休養,比如她的兒子在三年前被立為太子,比如她的夫君為國為民的殫精竭慮……她錯過的三年,在旁人的敘述裡,終在她心裡勾勒出一個輪廓。

可是商隊的人沒有告訴她,皇宮裡三宮六院各有了主人,她的兒子甚至多了兩三個弟弟妹妹。以至於當她回到椒房殿,看到一眾陌生美人來向她請安時,她又愣住了。

江窈兒甚至不知那一整日,她是怎樣度過的。她似冷眼旁觀,又似整個心都被浸泡在冰水裡,凍得她渾身戰慄。

直到再次有人進來,明黃色的衣襬停在她眼前,從腰間垂晃下來的荷包還出自她手,當年鮮亮的寶藍色已有些褪色,她才眨了眨眼。她有些恍惚地覺得,她可能不止離開了三年,可能是三十年吧。

日已落西山,室內昏亮各半,宮人都退下,殿裡顯得格外安靜空曠。姜堯和在她身前蹲下,將頭擱在她膝上。

他輕聲說道:“那些女人,是下面的人送的。我不收,他們就好像安不下心來做事。太子他很聰明,做得很好。”

良久後,江窈兒終是“嗯”了一聲。

“窈窈,我很想你。”

她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些。

姜堯和沒有讓她安靜太久,低低嘆了一口氣,問道:“窈窈,你可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她交覆在腹間的手顫了顫,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問出口,心裡不知為何反鬆了一口氣,“我有些累了,想去睡一會兒。”

姜堯和抬起頭來,仔細看了看她的面色,點頭道:“好,我去偏殿處理政事。你若有事,便派人去尋我。”他頓了頓,“你喚一聲,我也能聽到的。”

她從噩夢裡驚醒,姜堯和果然很快就趕到。他熟稔地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背,一邊遣人宣太醫,一邊安慰道:“沒事了,窈窈。”

她慘笑著搖了搖頭,卻是慢慢地靠上了他的胸膛。

她想這或許很公平,她有了一個除姜堯和以外的男人,姜堯和也有了除她以外的女人,這都無關愛情。

7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他和她還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在她被診出有孕後。

因心中存了太多的事,她一直沒有發現身體的異狀。等她發現時,已經有些顯懷。她枯坐一晚後,便讓自小一起長大的宮女出宮買紅花——無論是為了身後的家族,還是為了自己,她都無比清楚這個孩子絕不能留。

幾日她避而不見的姜堯和在她將飲碗那湯藥時闖了進來,他一把奪過,眉眼裡是燃燒起的孑孑怒火:“你在做什麼?”

她見他興師問罪模樣便是一愣,勾脣笑得又冷又憐:“陛下不是都知道了嗎?”她頓了頓,又露出一抹譏嘲的笑:“陛下難道還缺孩子,連個孽種也想認下?”

可出乎她意料地是,姜堯和並沒有被她激怒,他反而平靜了下來:“太醫說,你身體太虛弱,小產恐一屍兩命,需得好好養著。”

“窈窈,你不要意氣用事,對於我來說,再沒有比你性命更重要的事。”

她被看管起來,日夜身邊都守著人。她忍不住嗤笑姜堯和的多此一舉,連他這個正經夫君都不在意她肚子裡的孽種,她這個當孃的,又怎可能願意捨命去子。

人一旦清閒下來,就忍不住胡思亂想。於是,她連著幾日都夢見和阿保木呆著的最後一夜,他抱著她講他的雄心與壯志,可萬事不能入她耳,唯獨評論起姜堯和的譏嘲入了她的心。

“姜堯和是個人才,有些智謀,但太過無情。我聽說他母妃擔心他玩物喪志而不願他遠行,他便親手殺死了養了五年的黑鷹,以示己心之定。”阿保木直視著她的眼睛,似想要看到她心裡去:“你難道就不好奇三年前你為什麼會被我救下?”

“窈窈,你真的瞭解你的夫君嗎?”

三年前她歸京,路線是姜堯和定下,雖然是繞路而行,但她也知阿保木能剛好救下她可能性甚微。

阿保木話留半截,擺明了讓她多想。她一直告誡著自己勿要多想,勿要陷入他挑撥詭計。

可是姜堯和待她越好,她就越覺得他在補償她。她終於問起那年與北夷的戰事:“這可是二十多年來,我朝在邊事上第一次大勝,陛下可否同臣妾講講?”

姜堯和看了她一眼:“只能說天時逢地利,朕麾下不僅有十萬英勇將士,朝堂上也因是朕親征而上下一心,後方無事,是為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怎麼可能輸呢。”姜堯和摸了摸她的肚子,問道:“她可有鬧你?”

幾日前,有婦科聖手診出是個女孩,這讓她和姜堯和都鬆了口氣。

她胡亂地搖搖頭,她直覺姜堯和隱瞞了她什麼,但她不能將它鋪開了質問他,因為她所懷疑的不僅是她丈夫,更是一國之主。

可看著若無其事的姜堯和,她心裡又湧起不滿和隱祕的恨意。這怨氣更是隨著他後宮裡的女人的增多而與日俱增,哪怕他無比寵愛著她所生下來的女兒。

他給她取名襖襖,有小棉襖之意。

8

可無論是生產時的瀕死的劇痛,還是這個女兒所昭然她曾受到的侮辱,都讓她無法去愛她。她的冷淡甚至引來姜堯和的側目:“窈窈,”他想著委婉的措詞:“她是你的女兒,這是我唯一在乎的事情。”

她搖了搖頭,看著夏日留下的殘荷,事不關己般地道:“臣妾並不在乎,臣妾只是不愛她。”

姜堯和無言,垂眸看著懷裡的小人兒張開嘴,打了個小哈欠,不由軟了神色,他輕輕嘆息一聲:“她長得很像你。”

她輕輕瞥了他懷裡的小丫頭一眼,觸及那與阿保木如出一轍的高鼻深目時,厭惡地收回了目光。

她對小女兒的厭倦溢於言表,照顧也多有疏漏。在一次小公主失足落水高燒不退後,姜堯和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

“江窈兒,有你這樣做母親的嗎!你的女兒現在高燒不退,再醒不過來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你卻在這裡飲酒作樂!你還配當她的母親嗎!”樂者在帝王發怒前便識趣地退乾淨,富麗堂皇的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心裡那根不斷拉緊的弦在他的斥責裡徹底崩斷,她緊緊捏著酒杯,指尖都發白,她大笑兩聲,猛然將酒杯擲到他腳下,一字一頓地反問道:“我本就不想當她母親!姜堯和,你因為她,一個孽種,和我生氣?”

姜堯和頓時委頓下來,他揉了揉眉心:“窈窈,我沒有生你的氣。我以為你明白稚子無辜的道理,你不該將怨氣牽連到襖襖身上。我知道你恨阿保木……”

這是他們第一次談起那個男人,可江窈兒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姜堯和的意料,她迅速地蜷縮成一團,厲聲尖叫:“滾!滾出去!”

姜堯和一怔,軟和了聲色上前想要去安撫她,冷不丁地卻被抓上臉。他再溫柔不過的妻子,此刻狀若殊死一搏的母獸,雙目通紅,狠戾而又絕望地死死盯著他:“滾開!”

“不要碰我!”

“滾!”

姜堯和一步一步後退,直到退到門外,日光悉數落在他身上,他卻覺得冷得渾身發顫。他終想到那三年,在北夷的三年的最大受害者不是自詡隱忍寬容的他,也不是稚子無辜的襖襖,而是她,他的妻子,大邑的皇后。

哪怕她已回到了大邑,回到了生她養她的邑京,可她一直沒有真正地走出北夷。

殿內傳來輕聲的啜泣,出偏殿覆命的太醫疑惑地看向他的臉,他擺了擺手。直到殿內徹底平靜下來,他才再次跨進了那個門。

她似累極睡著了,他俯身抱住她,如隔半生。

9

她再醒來時發現躺在姜堯和的懷裡,四周安靜極了,連往日不時的嬰孩啼哭聲都消失了。

姜堯和把玩著她的手指,道:“太醫說你身子還是太虛,需放寬心好好養著。襖襖年紀小,太鬧人,不如先將她移出去養著,等她大些了,你好些了,再遷回來?”

他覷了覷她的神色,發現不了什麼端倪,又緩緩開口:“窈窈,我是你夫君,我始終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真的嗎?”她突然問,咬牙切齒地道:“我不想見到那個孽種了,我討厭她。”

姜堯和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江窈兒默了默,又緩緩開口: “我也不想再見你了。”

姜堯和麵色一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懷裡的人還是沒有放過他,儘管她的聲音如此輕緩:“第三年的時候,阿保木得知月支反亂有你的手筆後,就囚禁了我。你派了那麼多商隊去月支,他們難道沒有告訴阿保木是怎麼對待我的嗎?”

姜堯和想要打斷她,可如哽在喉,只是懇求地喚了她一聲:“窈窈……”

她頓了頓,張口時卻被掩脣,只能聽姜堯和低聲道:“對不起……窈窈……對不起……”

她想他可能確實對不起她,但她不在乎了。她不過是受夠了他看她的目光——隱忍不耐又無奈包容——不斷提醒著她那段不堪的過往。

那日之後,她果然再沒有見過姜堯和。在他的縱容贊促下,她身邊的人紛紛絞盡腦汁地想哄她高興。人間富貴被捧到她手邊,展顏寬心似乎如此簡單。可笙歌醉後,她只覺得還是太安靜,靜得只聽見她日漸遲鈍的心跳聲。

又過了幾年,她對熱鬧開始厭倦時,她見到了淇奧。(小說名:《隔世醒》,作者:西嫵圖。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號:dudiangushi2018】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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