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把《聶隱娘傳奇》拍得十分黑澤明

電影是一種神聖而嚴肅的藝術產物,可是現在阿貓阿狗都拿來玩,簡直是群魔亂舞,騙錢又浪費時間,被爛片耍夠了的我們,對於好片的渴望不言而喻,侯導不一定能讓我們吃得過癮,至少可以讓我們吃飽,第一遍不行,第二遍第三遍總能吃出味道來,足矣!

關鍵是,我們願意去重複他的電影。侯導拍戲總給人一種正氣不倒,浩氣長存的感覺,雖然有時候像一個頑固古板的夫子,可是拍電影沒這點執拗,一部電影就沒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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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看侯導的電影越看越有味道,他的電影瀰漫著一絲慢吞吞又出人意料的美,彷彿在看一個衣著華麗的武士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刀,一邊磨刀一邊向周圍的敵人走去,於是觀眾好奇的是他用什麼方式把敵人殺死,以及招式的漂亮程度,結果看到最後,敵人死沒死已經被成功忽略,觀眾已經被武士手上的刀迷住了。

這就是侯導,自我任性得讓人著迷。因為他在磨刀所以電影速度不可能快,其實看慣了武士拿刀殺人,偶爾看看武士怎樣磨刀也是一種奇特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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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氣質屬於匠人,如同他的新作《刺客聶隱娘傳奇》有著相同的氣質,片如其人,若非導演是侯孝賢,不然這聶隱娘落到其他人手裡這電影經行到一半不是掉了“刺客”就是忘了“隱”。

很多導演習慣掛羊頭賣狗肉,侯導不會,名字怎麼取,電影就演什麼,他可不管觀眾買不買賬,反正我就拍這個,看了他兩個小時貨真價實的電影,不得不驚歎,此人牛逼!這部電影上映時引來一片質疑和指責,多是責怪侯導太任性,不懂得體諒觀眾,現在誰進電影院看一部武打不見血,愛情不矯情,歷史不戲謔的電影?

為什麼我站在侯導這一邊?為什麼要誇讚侯導牛逼?因為觀眾要看的未必是一部好電影,但是侯導拍出來的真的是一部好電影。

作為一個導演,一部電影就是一個世界,他就是世界裡的王,又不是馬戲團的小丑或者妓女犯得著花這麼多錢來討好市場取悅觀眾?電影從來都是獨裁者和藝術家的遊戲,說來也算奢侈品。只有背對著觀眾,遠離市場,對著監視器,才能窺到一部電影的靈魂,一個導演需要面對的只有他的電影而已,而不是觀眾和市場的呼聲,一部電影並非一套時裝可讓觀眾花錢高級定製,一部電影的從屬者從來都是導演自己,明白這個道理,敢這樣做的臺灣只得他侯孝賢。

大師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的,而當大師首先要做的就是背對著觀眾拍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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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聶隱娘傳奇》講述的是唐朝的故事,作為幾千年前的唐人,張震飾演的藩王以及周韻飾演的藩王夫人以純正的古文對話,起初聽來還覺得不適應,後來隨著故事走,聽得久了仔細想來,古裝電影不就應該這樣嗎?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語言,什麼時代就應該說什麼時代的話。屬於哪個年代的人就做什麼年代的事。

屬於唐朝的聶隱娘和田季安,規規矩矩穿上唐服,刺客一襲黑衣,握短匕,不苟言笑,殺氣凜然,藩王金冠錦衣,束髮垂髫,王有王的心機和虛榮,偶爾也會抽空跳一隻最標準的胡旋舞,刺客該有的沉默和沉穩,飽滿而逼人。舒淇在荒野間獨行,腳步沉重,甚至可堪笨拙,未見美人嫣然一笑,孤獨得讓人肅然起敬,不由得讓人聯想到侯導握著導筒,認真導戲的樣子,一個人沒有同類,已成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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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心中無執念便做不成刺客,若心中有執念就無法腳步輕盈,報仇本來就是需要付諸生命的重擔,侯孝賢導演合理地給舒淇加了這點重量,沒收了美人的笑容,讓她真真正正像個刺客那樣,每一步都充滿著力量,不露凶器,已叫人懼怕。刀無須鋒芒太露,握刀只是一個儀式,聶隱孃的殺氣已經融進了電影裡的呼吸,使得觀者都心頭一凜,人人都變成了田季安等待著聶隱娘手起刀落。

整部劇最大的樂趣就在一個“隱”字。聶隱娘來來去去和田季安幾度交鋒,可那手中的匕首愣是不往胸口刺,每次都是來了便走,交手一招半式就迅速退去,使得田季安握著手中劍找不到對手,後來連睡覺和走路都劍不離手,聶隱娘神出鬼沒,吊足了胃口,因為那股氣已經和風聲融為一體了,很久沒在電影裡聽到風聲了。彷彿又是那簾幕邊上的燭影,若隱若現,一回頭便可看見,再回眸卻只看到燈火搖曳,一種如夢似幻的詩意感,就這樣隨著一個人的氣味,慢慢散開,佈滿整個熒幕,你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彷彿什麼也沒發生,又依稀發生了很多事。


侯孝賢把《聶隱娘傳奇》拍得十分黑澤明


最終聶隱孃的匕首還是沒見血就退下了,兜兜轉轉,她沒有完成任務,可又非常出色的達到了刺客兵不血刃的最高境界,他沒傷田季安分毫,卻已叫他一世不得安心,聶隱孃的目的並非殺人,而是告知那人我已返歸,而侯孝賢的想法也不是講什麼故事,而是告訴觀眾,他侯孝賢花了這麼長時間拍出來的電影,就是這麼有範兒。

這兩個小時過得真舒服,電影古韻悠長,每一個鏡頭即可入畫,黑白與彩色相間,似畫卷流淌,每個人物的心境都沒有浮於表面,而是將人物溶入景物,入情如景,通過景物的變換來讓觀眾體會人物的心情。

聶隱孃的故事,原書不過二十個字,其實故事怎麼發展並沒有那麼動人,難得的是侯孝賢事無鉅細,一絲不苟地還原了唐朝的本味,將小說詭譎奇幻的氛圍渲染得絲絲入扣,使得觀眾嗅到這股味道,將故事變作很多版本自行腦補,這才是最有意思的,將有限變作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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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一定要把人殺死才算是成功的刺客?誰說一定要有起承轉合才是一個好故事?有的事情不用說得這麼清楚,感覺給你們送到了,剩下的自己腦補。電影就在沒有結局中結束了,好看嗎?好看!我敢說這是我看過的最特別的武俠電影,沒有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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