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外地過年的時候,寥寥幾個人圍在圓桌前,桌子上有糖醋魚、燉雞、紅燒肉……滿桌子菜有十幾個,吃完總覺得是不是還缺了點啥,但一時又沒想起來。
飯畢,同家人打電話的時候,總要寒暄幾句。
“七扭七飯哪?”
“七捉。”
“七捉麼個啊?”然後我就開始例舉飯桌上的菜,例舉完,電話那頭又說,“多是多,麼話扭得山粉咧?”
山粉,對,就是缺了山粉圓子。山粉圓子就是這麼一道過年飯桌上不搶眼但又不可或缺的靈魂菜餚。
春天到來的時候,爺爺奶奶就開始培育薯藤,再把薯藤切段兒扦插,最忙的也就是種紅薯苗這段時間,之後再追些農家肥便基本只需要等到採收。一般都喜歡種在沙地上,沙地上的紅薯長得好,收成的時候也好收。
等到九、十月份,那時候大家都是很有時節觀念的,大部分農作物都在九、十月份採收,比如瓜蔞籽呀、玉米呀,當然還有紅薯。烏泱泱人頭攢動扛著釘耙相約去刨紅薯,大人們在前面一釘耙一釘耙的把紅薯從沙土裡翻出來,稍遠的地方小孩子們就把紅薯上面的沙拍拍吹吹,收進蛇皮口袋裡,等到小孩子拖不動口袋了,就招呼大人來紮緊扛走。
我們那時候還不等收完,就順手撿兩個,找個乾淨的小河小溪,洗洗涮涮,然後就咬咬皮吐掉,開始品嚐豐收季節裡的第一個紅薯,現挖現洗現刨皮,全程純手工。嘎嘣脆,清甜可口,纖維素混合著甜甜的汁水下肚,既解渴又幫助消化。
要儲存的紅薯就堆進地洞,蓋上稻草之類的東西,稻草和地洞都須乾燥,才能保證這些紅薯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天而不會很快腐爛。等到要煮稀飯,就翻開稻草拿幾個洗乾淨削皮切塊,橙黃色和白色的搭配,讓人極有食慾。
其餘的大部分紅薯,則用來洗山粉。等到天清氣朗,大家挑著籮,擔著筐,歡歡喜喜的到河邊洗紅薯,小孩大半在搗亂,大人得一邊吆喝著小孩,一邊還同鄉裡鄉親話話家長裡短,景象好不熱鬧。
等紅薯晾到半乾,就挑去磨坊磨成糊糊,再拿回家,用塊乾淨的白紗布包裹住,和著清水一遍又一遍按壓擰擠,瀝出漿汁。紅薯渣還有用,餵豬餵雞,都是很好的綠色食材,反正在農村,基本沒什麼東西完全無用,聰明又質樸的農家人總能為所謂的“廢物”想出各種用途。
那些漿汁,找個順眼又幹淨的缸呀盆啥的,裝起來放好。擱上幾天,汁水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分層,上層基本是清水,下層是我們所需要的紅薯粉,拿個小碗啥的,把清水舀掉,就剩微微泛黃的紅薯粉,再晒乾,就成了塊狀的紅薯粉。
山粉圓子,農村請客必備。
母親和奶奶都會做山粉圓子,但是做法卻不同。奶奶是把弄好的糊糊貼在鍋裡,熟了拿起來切,而母親是弄成團,貼在大鍋的邊沿,和肉一起燒的。這最後的味道是大不同,各有千秋。看起來好像黏糊糊的,夾在筷子上一顫一顫,看的都生怕它斷成兩塊到不了我碗裡,但吃進嘴裡是一點不粘,還很筋道彈牙,基本已經吃不出紅薯的味道,飽含肉香,但毫不油膩。
沒有山粉圓子的席,那是不完整滴,沒有山粉圓子的年夜飯,那是沒有靈魂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