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歷史上,有蔡元培與胡適之論戰,是北大學術著名論戰之一。

李敬澤先生是北大高材生,後為文壇少帥,多年前在《紅樓夢學刊》發佈《〈紅樓夢〉的影響之有無》一文,小子不才,弄斧班門,寫了些研討文章,李先生看了說:果然博雅!

今日重新整理,與諸友共欣賞:

初探《紅樓夢》的現代主義兼與李敬澤先生研討(上)

思想者:李敬澤

春秋筆法的再創造:一人兩面法

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有名言:“至於說到《紅樓夢》的價值,可是在中國小說底中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點在敢於如實描寫,並無諱飾,和從前的小說敘好人完全是好,壞人完全是壞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敘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總之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後,傳統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此言以人物塑造為案例重點說明後半句,而後半句重點在於寫法,可見,作為小說家的魯迅先生非常推崇紅樓藝術。

“如實描寫”而非簡單好壞,其實就是脂硯齋的口頭禪:“春秋筆法”。所謂春秋筆法,內容上是微言大義,表現形式則是寫作技法,即是《史記.孔子世家》雲:“筆則筆,削則削”。 取材刪改,主旨為向。

曹公常用一字定美女終身,例如敏探春、懦迎春、憨湘雲、勇晴雯、烈三姐……黛玉之“母蝗蟲”更是經典案例。寶釵笑道:"更有顰兒這促狹嘴,他用《春秋》的法子,把市俗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這'母蝗蟲'三字,把昨兒那些形景都畫出來了。虧他想的倒也快!”可見,寶釵是說“春秋”,黛玉是寫“春秋”。

“奸雄判詞”定案曹操,也是羅貫中一家之言:奸賊與英雄合身,而電視說書人“可愛的奸雄”則是譁眾取寵,違背微言大義之“大義”,是當代人道德觀的缺失,“文以載道”的淪喪。“可愛的”,多出三字廢字,是東施效顰春秋筆法,畫虎不成反類犬!因為我們如果推崇“奸雄崇拜”,那可是“國將不國”了!

紅樓開篇,即是賈雨村批判(脂硯齋批“莽操遺容”),但也不否認賈雨村之才,還讓其點評一長段歷史風流人物,這就是“如實描寫”。

曹公以“賈雨村歸結紅樓夢”為最後標題,深意存焉,並對空空道人說“你所說我已知曉”更是讓人五雷轟頂,難道賈雨村也是如甄士隱“夢幻識通靈”?如果我們解讀二人為紅樓主角的兩個分身,就很容易理解了,不過是說“社會人”在江湖的正面與反面,出世與入世,性善與性惡。這就是魯迅所言“真的人物”,也是康德的“美而真”的美學思想,給人感覺非虛構的被神話的古典詩歌中的民族英雄人物的偉大形象。

初探《紅樓夢》的現代主義兼與李敬澤先生研討(上)

甄士隱

甄士隱與賈雨村的名字諧音也可理解為“真石隱”與“假玉存”(證據是甄士隱後來再見賈雨村時調侃“豈非玉在櫝中求善價者乎”),可不是曹公主寫賈(假)寶玉,卻暗寫甄(真)寶玉,先前是一樣,結局卻是一個出世一個入世,這與甄士隱、賈雨村在開篇描繪正成反照,一個正面人物一個反面人物,如果我們把此四人合身為一人,則明白曹公在寫真實的人性,並無對出世的讚美與入世的諷刺了,只不過要教人行善,即是清代學者錢大昕所言“小說教”也。

一人有兩面,這是曹公對人性的描繪,也是脂硯齋所說“一擊兩鳴”法,而戚蓼生更看出曹公的春秋筆法已經出神入化:“譬之繪事,石有三面”。例如描繪賈家集團執行總裁鳳姐(董事長是賈母,總經理是王夫人)之才幹是“金紫千萬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也揭露她笑裡藏刀逼死尤二姐之毒辣,還暗寫了其色:劉姥姥初見鳳姐即聽到她與蓉哥兒說曖昧話“已給了人了”,劉姥姥再見鳳姐則是碰上她與賈璉午間戲水,即是脂硯齋用《金瓶梅》的“潘金蓮蘭湯邀午戰”來調侃,而鳳姐說賈瑞“無故調戲我”,更見曹公之幽默,那暗語可不是:有故就可以調戲了。從描繪鳳姐會川劇變臉術,讓我們看到人性的複雜與多變。

所以,脂硯齋點的“分身合身法”,是深諳曹公如何造書,例如“芙蓉女兒誄”也是誄黛玉,釵黛合一為兼美可卿,四春合一為“原應嘆息”,“金陵十二釵” 是“千紅一哭萬豔同悲”的十二個代表。

正是紅樓“美人哲學”:美生一(可卿),一生二(釵黛),二生三(四春與四美),三生萬物(萬紫千紅)。

人物塑造(傳統小說三要素之一)如此,編織故事情節(傳統小說三要素之二)也是如此,如在"兩面皆可照人" 的"風月寶鑑"下脂硯齋則在此跟帖雲:"此書表裡皆有喻也"。可不是提醒讀者"一書兩面",需要聽賈雨村(諧音:假語存)的弦外之音,因為甄士隱(諧音:真事隱)。

《紅樓夢》是《金瓶梅》淨化版,這是顯而易見的,作者就是要批判風流成性如西門慶一樣的賈璉等“泥人”,美化風流人物如晴雯等“冰人”,而寫法更是《金瓶梅》式生活流的再造。民國時期李辰冬在《紅樓夢研究》以海浪來比喻《紅樓夢》的結構特點(注6),認為千頭萬緒而又周密有致。但是並沒有理清紅樓主線,即是目前的教科書,也是對紅樓主線的誤讀,以為是以四大家族盛衰為主線,卻被曹公暗寫甄家復興的另一隱含主線所瞞過,只看到了紅樓結構大海的表面。

我們作紅樓海底行,便可以看出其故事情節是:一條主線,四條輔線:

主線是以甄賈兩府興衰交替,那第一條輔線即是略寫甄士隱祥寫賈雨村,第二條輔線即是寶玉的三角戀,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愛情線,第三條輔線即是寫甄英蓮的兩度更名,最後在紅樓大結局中“奔月”,第四條輔線即是寫“局外人”劉姥姥三進榮國府,“冷眼旁觀”四大家族盛衰。

這是曹公在開篇階段就明確告訴我們的五條“草蛇灰線”,可以“伏脈千里”,然而多線交織成“網狀結構”之後,於是乎“明修棧道”、“橫雲斷嶺”、千皴萬染……讓我們如望錢塘潮湧而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又排山倒海錯落有致,曹公真玩小說之魔術師也!馬經義表述為“夢幻式結構”,也是一家之言,曹公如此組合,是作家退出小說,以小說中人眼光來觀察,例如脂硯齋批“是劉姥姥眼中”等,這又是西方開放式結構的觀點了,例如存在主義作家提出作者與讀者與小說人物三位一體,其實,一部《脂硯齋點評石頭記》,又何嘗不是網友跟帖式的互動?我們何必研究脂硯齋是男是女,到底是誰,因為我們現在知道,網友大多是“見光死”的!

小結:通過以上人物寫意與網絡結構的紅樓藝術性分析,我們看出《紅樓夢》是我國古典小說的終結者,手段則是再造孔子首創的春秋筆法為“一人兩面法”:人物分身合身法,故事表裡皆喻法。

“現代主義”定性不如“寫意小說”科學

教科書定義《紅樓夢》為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傑作,看似帽子很高,其實是名不副實,因為《紅樓夢》雖是有批判現實的基礎和浪漫主義的寫意,但本質上具有超越時空的先鋒性,這個特質更濃厚些。

魯迅與錢鍾書先生二先生說是“寫實主義”,注意,這並非我們教科書裡所說的現實主義(小說三要素比較明顯,簡而言之即故事性),因為魯迅早就說過:“紅樓一出,所有的傳統寫法都打破了”,李敬澤先生進而言之為:現代主義,因其更具備象徵主義、表現主義、意識流、存在主義、荒誕派戲劇等西方現代派手法,特別是其獨創的“一人兩面法”,所以在下借用國畫技法美其名曰:“寫意小說”。

繼王國維先生後,李辰冬博士採用西方文學批評和比較的方法,將《紅樓夢》與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亞悲劇系列、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歌德的《浮士德》、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等做比較,出唯有莎士比亞才可與曹雪芹比肩,其他都略遜一籌的結論。這個結論,看似高抬,其實是不懂同性質藝術比較,因為除但丁外,其所列皆是現實主義作家,如何跟曹公這樣的重量級先鋒派小說家比較?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別和拳術門派;同比世界,《紅樓夢》寫法之高超如同英國斯特恩的文字遊戲始祖之作《項迪傳》,霍夫曼的《胡桃夾子與鼠王》等夢幻組合,司湯達的《紅與黑》,自稱“做夢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只有這些對後世現代主義產生深遠影響的小說家,才足以和曹公相提並論。

且看李敬澤先生如是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是《紅樓夢》的總綱。我們至今也未必懂了。中國自有小說以來,沒有任何寫作者如曹雪芹這般深曉真與假、有與無、事實與虛構之間弔詭繚繞的關係,他無與倫比的原創性成就首先是在此間。

從邏輯上說,石上之書應是石頭自撰,那麼,我們可以把“作者”等同於石頭嗎?我們就算知道這是曹雪芹的托馬斯·品欽和博爾赫斯式的複雜詭計,但有鑑於此,我們又該在多大程度上相信那份剛剛達成的契約,相信曹雪芹將作品與他的真實生活相互印證的願望?

我一向認為,《紅樓夢》是一部現代主義的小說,賈寶玉的不動堪比加繆的《局外人》,但賈寶玉與局外人不同的是,他於一切有情,沒有哪一部小說對此在的世界如此貪戀但又如此徹底地捨棄,這是無限的實,亦是無限的虛。

李敬澤先生以文學家的眼光來看紅樓,自然比大多數不懂小說創作的中國學者和紅學家更深諳紅樓的藝術之道,且聽在下通過紅樓與西方現代派名家名篇做比較發微:

環境是小說三要素之一,曹公下筆如神,善於構造小說“意境”,開篇就讓石頭說話,這裡也有詩歌的傳承與化用,白居易《草茫茫》有云:“可憐寶玉歸人間暫借泉中買身禍。”《青石》有云“工人磨琢欲何用,石不能言我代言”。

象徵主義是以具象來表達抽象,讓讀者會意更多具像,即是《周易·繫辭》曰:"聖人立象以盡意"。黑格爾也在《美學》承認:"'象徵'無論就它的概念來說,還是就它在歷史上出現的次第來說.....主要起源於東方"。“賦比興”是我們的詩歌傳統,其“興”即是“象徵”,劉勰《文心雕龍》有云:"比顯而興隱","觀夫興之託諭,婉而成章,稱名也小,取類也大"。(注7)吳梅村《圓圓曲》劈頭就是一句“鼎湖當日去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就是以興暗喻明清鼎革,而鼎湖成為象徵之“具象”,可謂象徵主義的經典註腳。

曹公塑造了“大荒山無稽涯青埂峰”、“石頭”“絳珠草” 、“木石前盟”、 “紅樓”、“太虛幻境”、 “風月寶鑑”、 “大觀園”、 “真真女兒國”、 “葬花吟”、“花神”、 “真如福地”等諸多意象,雖無時代背景,雖無地點考證,但反映了海量的中國歷史文化信息。其中以歌行體《葬花吟》為最:“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是悲觀,也是“唯美主義的屍體”,卻不同於波德萊爾《惡之花》中的頹廢主義,香丘乃香菱之丘也,也是千紅一窟也,最後讓香菱產個遺腹子後才“奔月”,讓我們感覺到曹公對現實人生的悲憫,如梅特林克《青鳥》,尋覓幸福的道路雖然曲折,前途還是光明的,這給人以希望而非絕望。

意識流,這個詞是外國人詹姆斯首創,但中國詩歌也早就有,《詩經·衛風·氓》就是以棄婦的口吻來寫的,回憶,痛恨,吶喊,主動決情,哪裡是什麼敘事詩,分明是直抒胸臆的抒情詩。“中國流”,也許最早的首創是曹植,其《王仲宣誄》中雲:“文若春華,思若湧泉。”這就是我們目前常說的靈感來了和文思泉湧,曹公最佩服陳思王,自然也能成“沉思者”(羅丹雕塑)。李白也是“思想者”,在《沙丘城下寄杜甫》中雲:“思君如汶水,浩蕩寄南征”。《葬花吟》也有李煜的《相見歡》味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一部《石頭記》,其實是石頭即寶玉如普魯斯特一樣“回憶逝水年華”,只不過曹公繼承的是中國傳統的“每日價情思睡昏昏”。寶玉因為“睡昏昏”,才有虛幻的“遊仙窟”,乃至現實的“初試雲雨情”,看通篇寶玉的大量內心獨白,正是一部《紅樓夢》。

意識流特色是通過夢幻寫作表現現實生活,《紅樓夢》寫了“36”個夢!喬伊斯的《芬尼根的甦醒》也是痴人說夢的極致,早年的《尤利西斯》也是以女主角-----淫蕩歌星摩莉(又一譯名:毛萊)“睡昏昏”回憶錄為結局。且看曹公如何描繪“中國江蘇茉莉”黛玉(曹公判詞:幽淑女)在“牡丹亭豔曲警芳心”那一段“走神”,並非傳統小說的心理分析,而是意識隨外物而心馳電馬:“原來是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黛玉聽了,倒也十分感慨纏綿,便止步側耳細聽。又唱道是: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聽了這兩句,不覺點頭自嘆,心下自思:“原來戲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戲,未必能領略其中的趣味。”想畢,又後悔不該胡想,耽誤了聽曲子。再聽時,恰唱到:“只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黛玉聽了這兩句,不覺心動神搖。又聽道“你在幽閨自憐”等句,越發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見古人詩中有“水流花謝兩無情”之句;再詞中又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之句;又兼方才所見《西廂記》中“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之句:都一時想起來,湊聚在一處。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馳,眼中落淚。

無獨有偶,平常就對寶玉心猿意馬的妙玉也會走火入魔到意識流詩歌《春江花月夜》裡“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忽聽房上兩個貓兒一遞一聲廝叫. 那妙玉忽想起日間寶玉之言,不覺一陣心跳耳熱.自己連忙收懾心神, 走進禪房,仍到禪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時如萬馬奔馳,覺得禪床便恍蕩起來, 身子已不在庵中……”曹公雖沒有讀過吃飽了撐的弗洛伊德之“夢是性壓抑的自慰”等觀點,但也會如孫悟空一樣跑到妙玉的心房去品茗,有紅學家大罵高鶚狗尾續貂,這第八十七回的妙玉意識流,豈是高鶚能續出來的?靈感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妙玉的一反常態,不過是曹公的正常佈局而已,脂硯齋所謂“犯而不犯”之法也!所以,學者不懂小說創作,看不出紅樓前後一脈相承從而狗尾續貂,這就是成功的87版紅樓在結局上篡改處理的最大敗筆!

西方現代派文藝,大多以“荒謬”為主題,尤其是以表現主義、存在主義與荒誕派戲劇為三個表率,這其實起源於表現主義繪畫,中國也有表現主義,中國現代畫的鼻祖是明清鼎革之際的朱耷即八大山人,其《孤禽圖》白眼看人與梵高的《向日葵》如火如荼一樣內含張狂,蒙克《吶喊》開創了20世紀表現主義的外在張力力,一戰二戰後,荒謬小說如暴雨後春筍,他們宣稱:“人生如夢”(蘇軾語),虛構的真實比日常現實更深刻!

紅樓開篇點大荒山與無稽崖,來源於《莊子·天下篇》有云:“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即是“漫向荒唐說大慌”!寫意人物,明朝清朝服裝混搭,對話故事,南京話北京話雜糅,若說大觀園在北京,何以梅花如蘇州香雪海,若說大觀園在南京,又何以睡炕?可見,大觀園的存在,不過是荒誕派的崑曲舞臺而已。

胡塞爾的現象學是對康德的“理性無法達到本質彼岸”的發揮,釐清了表現與表象的關係。表現主義表達主觀精神,人物現實描繪被拋棄,例如卡夫卡《城堡》中的K,你連他穿什麼衣服都不知道。紅樓雖有服飾描繪,不過是戲服而已,你怎麼知道是明朝和清朝?曹公不過是拿衣服說事而已,明朝的張冠讓清朝的李戴,如今日90後之“混搭裝”,至於是何居心,每個人都有參與猜測的權利。

卡夫卡的《審判》之起因、過程與結果,都是十足的無厘頭,這與《紅樓夢》第四回“葫蘆僧亂判葫蘆案”頗為類似,都是對有權階級的諷刺,約瑟夫.卡和甄英蓮一樣,都是可憐的老百姓,小有差異的是《審判》中的約瑟夫.卡與《城堡》中的K好似甄賈寶玉關係,只是甄賈寶玉都有“護官符”,曹公雖無卡夫卡的法學博士學位,也知道“世界法庭烏鴉一般黑”,都期待從批判現實中讓人渴望康德的道德法庭,這就是曹公讓賈雨村當法庭庭長的原因,反面教材耳!

上層階級對下層階級的壓迫,讓老百姓感覺“變形”,卡夫卡在《老光棍》寫主角看到廉租房裡忽然跳進兩個小球就如臨大敵,反映了小人物的恐懼心理,這也是敏感的黛玉為何對無意中吃了寶玉的閉門羹而傷心落淚,其實晴雯說無故深夜送上門陪聊的是寶釵!回頭看黛玉出進賈府“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我們就明白黛玉為何感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最後結局呢,也是如卡夫卡與其筆下人物一樣,未能走進“婚姻城堡”。

寶玉雖是貴族階級,卻有自由的渴望,如“垮掉的富三代”,不能如加繆一樣“我反抗,我存在”,只是一味地逃避,結果也是勝利了,那就是實現了理想:出家!很多人以為寶玉出家是悲劇,其實那不過是賈家的悲劇,從個人角度而言,寶玉為家人考了個舉人,也算是個人昇華前盡了一次孝道。

而此前,寶玉被賈母調侃為混世魔王,最早提出“荒謬哲學”的加繆的《局外人》主人公莫索爾居然搞不清自己的母親“是今天去世的,還是昨天去世的?”。寶玉雖然還沒有糊塗到這個地步,但是正與偕鸞、佩鳳做游龍戲鳳遊戲的時候,忽然出來“老爺(賈敬)賓天了”,也是一大諷刺,而賈珍與賈璉就更厲害了,居然在“老子”喪期分享尤二姐、尤三姐,而寶玉也曾對柳湘蓮承認和她倆廝混過,這就好比莫索爾若無其事地參加了母親的喪禮後就約會女友玩一夜情,最後莫名其妙被判死刑也無所謂,這與寶玉的結局昇華就不同了,加繆認為人生沒有目標,曹公目標卻很明確,那就是:盡孝之後,成佛入道(自“色”悟空)。這也許就是東西方文化對人生追求的差異。

貝克特的《等待戈多》也是充滿了對希望的絕望,不過,雖然沒有結果,畢竟在第二幕枯木逢春,又發了新芽,還是有點希望的,譬如我們當代人對純潔愛情的渴望,夢還在!

紅樓筆法,也具有超現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黑色幽默等流派特色,容在下再探再表,祈請方家共研。

要之:綜觀紅樓春秋筆法的再造與開放式結構與先鋒小說特質,可見,《紅樓夢》是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結晶的另類產兒,是具有中國文學特色的現代主義:詩化小說,崑曲小說,國畫小說,可謂“寫意主義”,比較科學。沈從文先生的《邊城》,廢名先生的《竹林的故事》,汪曾祺先生的《晚飯花》等,張承志先生的《黑駿馬》等,何立偉先生的《白色鳥》等,有部分繼承,但中國大多數作家的沉厚與莊嚴的歷史感式微了,只剩下“白茫茫大地”的小說技術蒼白,而紅樓的林海“雪原”,卻是“牧童遙指長白山”,這紅樓老牧童就是關外代表“烏”莊頭!

寶玉為何要回歸長白山,只有曹公與周公知道!

初探《紅樓夢》的現代主義兼與李敬澤先生研討(上)

廢名先生,代表作《竹林的故事》、《烏有先生傳》。

PS:深圳作家陳斯園,20年浸淫四大名著(紅樓水滸山海經莊子),在今日頭條開始做“紅水山莊”自媒體,歡迎踢館,多謝關注。

妙文回顧:深圳作家正本清源:曹氏紅學窮途末路,吳氏紅學遭遇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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