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盧璐
來源 | 盧璐說 （公眾號：lulu_blog)
01
在曼谷旅行，吃完飯打車回酒店。問了好久，才找到一輛肯打表的出租車，結果上了車之後，司機一腳油門就上了往城外開的高速。我們這邊有四個人，倒沒覺得他想害命，估計是想繞路圖財。
開了兩個出口，司機還沒有下高速的意思，我們有個男生大熊，坐在後座上，力發丹田地喊出：“STOP！”
司機噓了，才從高速上下來，這時我們另一組人已經到了酒店，73泰銖，而我們這已經是107了，顯示還有4公里。於是我們在車上討論，等下到底給司機多少錢？
康姐說：“100？一張整幣，不用找。”
我說：“行。他要不願意，就按表給吧。”
大熊說：“繞這麼遠，100都多了！不願意，就找警察，打架也行，誰怕誰啊？”
我趕快說：“多給50泰銖，也才十塊人民幣，嚷嚷半天，不值得。”
大熊斬釘截鐵地說：“姐，這不是錢，是原則！”
我在暗影裡停了一會兒，車窗外紅紅綠綠的光，如流年般後退著劃過面頰，“我懂。可一想到流汗恐怕還要流血地喊，所以還是算了。”
02
可是原來，我不是這樣子的。
九年前，我們去越南旅行，到了河內才發現，那幾天正好是河內建市一千年的慶典。
有天也是吃完飯回酒店。打車談好價格，結果司機開到離酒店至少還有兩三公里的距離，就停下來說：“慶典封路了，你們從這裡下吧，錢給我。”
我們剛才也是打車去的，旁邊的路根本沒有封。司機裝作聽不懂，只是說“money”。我和盧先生態度是一致的，差那麼多路，當然不應該付談好的價錢，這是原則。
我們就在街上吵起來，越南司機很凶悍，扯著盧先生要揍他。慶典剛結束，街上全是人，一秒鐘內，就有上百號人圍觀。
警察很快來了，看了看我們上車的地址，說了一個價格，付了錢，司機罵咧咧地走了。思迪還不到一歲，我們在河內晚上十點35度的高溫裡，推著推車，步行回酒店，滿心歡喜。
因為我們贏了，更因為警察說的價格，只是我們最初講好的四分之一，其實，我們本來預計付三分之二的，所以還是賺到了。
03
九年後的今天，無論輸贏，我們絕對不會抱著不滿週歲的孩子，在人山人海，語言不通的國外大街上跟當地人吵架的！別說會不會打傷，只要想到劍拔弩張的緊張，我就要血壓攀升，不值！
就像是四月在摩洛哥旅行，幾乎每天都會出現點兒小事，最後都是付點小錢了事。
我曾經無限感慨地跟盧先生說：“幸好，不是十年前來的摩洛哥。否則，每天都為了這些小錢，心情一定糟糕到，毀掉整個旅行。”
更神奇的是，這才一個多月，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時我都付過什麼，付了多少，我只記得那些繁花錦簇的馬賽克，活色生香的市集，穿著從中世紀就沒有換過阿拉伯長袍的人，真是猶如天方夜譚的回憶。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些小錢對我來說已無意義，當我說“算了”，就真的是算了。我知道他在無賴，但我懶得爭，還是算了，各圖安逸。
我也不是完全蔑視金錢，只不過隨著時間，漸漸地提高了讓我去爭取的底線。
這不是對還是不對的道理，這只是一種堅持還是不堅持的選擇。
04
你會說，這就是錢的力量啊！有了錢的人生，就可以更容易些。
不，不是這樣的。
有錢和肯說算了的放過自己，是兩個本質不同的命題。
我見過太多的有錢人，永遠都在寸土必爭地撿著每一個目所能及的鋼鏰，其實，這世上絕大多數人會有錢，並不是因為格局或能力而是聚沙成塔的吝嗇。
人生，比起時間、愛情、親情、自尊、信念……這些更加私密和自我的信條來說，錢是zui容易放過的東西，再愛錢的人，也知道，沒有人能帶走一粒鑽石，更別說湯臣一品700平的房子。
不知道有人觀察過麼？一家子的兄弟姐妹，總是年齡越小，長得越像，年齡越大，長相越疏離。雖然細看，他們還是有差不多的眉眼和輪廓，可隨著時間，每個人終究固化成自己特有的樣子。
因為30歲前，容貌是父母給的；30歲後，容貌是自己修的。那些隨著年紀，漸漸沉澱出風采的人，並不是有了錢，去做了醫美，光子嫩膚，而是學會了豁達，心中框架出了天地。
05
這輩子說起來很短，可過起來，還是挺長的。長到足以讓我們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傷害、欺騙、壓榨、侮辱……，把自己那塊晶瑩無暇，軟嫩幼滑的杏仁豆腐心，劃得傷痕累累，沒有完好之地。
所以，才有那句老話，“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儘管如此，可具體到每個人，都是當局者迷。
活在整個不公平且沒有原則的世界裡，真的不用到四十歲，每個人都攢夠了，可以讓餘生都委屈、傷心、憤怒到頹廢的正當理由。
所以說，這還是一個心態問題：都是第一次做人，你打算如何面對，生命中那一大部分不甚愉悅的生活？
在《奇葩說》上，馬東說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終究會原諒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
蔡康永答：“那不是原諒，那是算了。”
對我而言，在人生中，有兩種“算了”。
1：知道自己沒有扳回這一局的可能，只能算了，別無選擇。
2：這件事根本對我造不成波動更別說傷害，那就算啦，讓我們乘著清風，對酒當歌。
無論是哪一種算了，都是一種讓自己輕鬆下來的減負，然而在成年人已經習慣禪精竭慮，擁有更多的人生裡，說“算了”，都需要有一種割袍斷義的勇氣。
06
一個有父母，有婚姻，有孩子，有工作，更有朋友和社會影響力的中年人，隨著年齡，逐步持倉，往往會進入一個怪圈，擁有越多，慾望越大，而且會唯我獨尊，真心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我就不轉了。
可是擁有的背後，其實是一坨一坨大大小小的麻煩和煩惱，所以在現實中，每個中年人都在拆了東牆補西牆地疲於奔命，丟不開，得不到，叫苦不迭。
主張自性的心理學家榮格，曾經在一篇文章表述過：“心， 是一個很脆弱的支點，把一切都壓在心上，很快就會粉碎。”
所以在人生中，能劃出一系列可以“算了”的選擇，這根本就是一種類似“反殺”的珍愛人生的方式。要知道，病由心生，今天那些令人談虎色變的疾病，絕大多數都來自於無法釋然的懷情緒。
當終有一天，你肯把自己的健康和當下的心情，凌駕與某些“原則”和一部分金錢之上，那麼恭喜你，你終於“老了”，達到了一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高度。
老，有什麼可怕呢？
每個人都會老的，比起迷茫焦慮還很窮，沒有選擇的痛苦青春而言，老是可以選擇的，可以選擇風舒雲卷，悠然見南山的從容，還是積怨已深，刻薄鑽心，蝕到骨髓地痛。
07
所以，這幾年，我發現我說“算了”的頻次，越來越多。
我常說，“算了，那就付給他吧”；“算了，到此為止，此事翻篇”；“算了，這事兒我都忘了”；“算了，還是算啦……”
其實，由於錢的可再生性，人生中，錢，是最容易說算了的；其次，才是感情、三觀、尊嚴等原則，按照這個難度，層層遞增。
譬如，原來和盧先生吵架，我們兩個拼命地吵，拼命地哭，恨不得動刀子動手，也不能釋放出自己內心的委屈和不公平。
現在，氣還是會生的，但意思一下，也就算了。我會揮揮手：“算啦，我頭疼。”他也會搖著頭：“算了，我懶得跟你說。”
於是，我們就可以繼續相安無事的皆大歡喜，不再會氣得上躥下跳，成夜成夜地消耗生命。
在人生中，當你真的能開口說出那句“算了”的時候，終於有一天，千山掠過，萬水飛過，那些走過看過的路，人和事情都會讓你明白：
所謂算了，既往不咎的，並不是世事不平，而是自己對自己的譴責。
這輩子最大的救贖，是自己對自己的放過。
算了，就讓我們得過且過，沒心沒肺地活著。
盧璐：有兩個女兒的留法服裝碩士、作家，新書《和誰走過萬水千山》，正在熱賣。行走在東西方文化差異裂痕中間的，優雅女性自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