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民間故事)

黑子 民俗 青蛙 紅塔山 西行探寶 2018-12-01

鬍子拉喳的老蔫是我本家的一個大侄子,沒出五服,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但凡紅白喜事都能走到一塊去。

老蔫,人如其名,整天病秧秧的,腰包也像他本人一樣,乾癟癟的。他除了種家裡那幾畝地,農閒時還要趕四集修鞋,掙個三塊五塊的補貼家用。修鞋不要多少本錢也不要多高的手藝,入行的門坎低,吃這碗飯的人很多。為了多拉攏幾個主顧,老蔫在村裡見了誰都點頭哈腰的,對我這個毛孩子也不例外,“小叔、小叔”叫得比他親叔都熱乎。黑子是我家喂的一條大狼狗,整天屁顛屁顛地跟著我,老蔫喜歡黑子,總是拍著它的頭說,我大爺爺歷害,我大爺爺家的狗也與眾不同,瞧,多威猛!

老蔫小日子過滋潤,是在我爹當上支書以後。

一輩留一輩,老貓屋上睡。我爹雖然比老蔫小十來歲,可輩份在那兒,所以老蔫管我爹叫“大爺爺”。誰都知道老蔫這幾年的太平日子,是因為有大爺爺在上面罩著。自從我爹當了支書,集市上的大小無賴對老蔫都敬而遠之,村裡偷雞摸狗拔蒜苗的事時有發生,但受害人一般不會是老蔫了,所以老蔫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把“大爺爺”掛在嘴上。

這些日子,村上的老少爺們都在議論老蔫,說自從他家二小子進了縣委,老蔫的眼睛都長天上去了,這腰也不彎了、背也不駝了,腿也不抽筋了,見了誰都愛搭不理的,動輒揹著手,在村裡踱著方步,比他“大爺爺”還氣勢。有人猜測,老蔫家的二小子在縣委最低也得是個什麼長。有那心眼活絡的,開始給老蔫敬菸。

老蔫瞥一眼,用手背把那土生土長的紅葉柳擋開,捏下耳朵上夾的一根捲菸。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名煙,紅塔山,聽說過嗎?二小子孝敬我的。說完用鼻子嗅了一下,又夾到耳朵上,兀自揹著手走了。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紅塔山,哪疙瘩產的?

我娘過日子滴水不露,我們哥幾個的衣服、鞋子總是補了又補。以前,老蔫都是服務上門,趕著大奶奶找那些開了膠的、斷了底的鞋子縫補。給錢不要,我娘會找瓶大麴酒送他。

瞧!你這雙鞋都露大拇哥了,這老蔫也不見個人影,難不成在家抱窩了?!娘一邊叨叨,一邊收拾了幾雙鞋子,讓我送到老蔫家修補。上次老蔫來時,家裡的老棗樹綴滿碧綠的小花,如今大棗都下樹了,我一算老蔫確實有日子沒來了。

我提著鞋、領著黑子,踏著花花搭搭的陽光,漫不經心地出門。黑子在前面開心地跑著,跑一氣,再倒回頭來,如此往復。

來到老蔫家時,太陽快西斜了,我拍了幾下門環,老蔫出來了。幾個月沒見,這傢伙啤酒肚都整出來了,難怪我娘罵他。老蔫瞅了瞅我手上的提袋,冷冷地說,明子,我家已經不修鞋了,明兒個讓你娘拿集市上修吧。

我好奇地問,咋不修了?老蔫得意地說,我家志豐都去縣委上班了,咱再幹那下賤營生,多不給孩子長臉啊?

人家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青蛙的兒子會浮水。這一點也不假,我雖年少,爹的直驢脾氣在我身上體現的卻分毫不差。一聽話不中聽,我調頭就走。

黑子沒有眼水頭,同以往一樣想竄進院裡去,老蔫抬腿就給了它一腳,黑子“吱吱”叫著跑過來。我轉過臉去,瞪著老蔫,喝了一聲:不準踢我的狗!

我提著鞋子打道回府,一路想著老蔫今天咋叫了我的小名,沒喊“小叔”呢,鬱悶!黑子受了委屈,蔫頭搭腦跟在我的屁股後,也沒了來時的歡氣勁。

等到老蔫再喊我“小叔”時,已是一年後了。這天,我聽見爹氣憤地對娘說,真他孃的狗肉上不了大席!你說老蔫家的那個二小子,去年從部隊復員後,我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給他在縣委找了個差使,雖說是看大門的保安,但總比到建築工地上出苦力強吧?可那小子窮燒包,值班期間喝酒,被人家給開了。

老蔫家的二小子,揹著行李去深圳打工了,老蔫的修鞋攤重新開張。老蔫見了人依舊點頭哈腰的,嘴邊常掛著的依舊是他的“大爺爺”。

週一早上,我揹著書包,走過他的地攤,他滿臉堆笑地喊住我,小叔,你上學咋沒帶上黑子呢,那傢伙多神氣呀!

我白了他一眼,將一塊咯腳的小石頭,一腳踢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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