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時格局上唯一能與劉邦抗衡的人,不是項羽也不是張良|文史宴

漢朝 劉邦 項羽 張良 文史宴 2017-06-01

大司馬亂入:文史宴公眾號現在推出西漢史專題,會連續推送講述西漢史的文章,以饗讀者。本文節選自李肖肖《兵仙:楚漢風雲中的韓信》一書,作者善於從歷史中總結經驗教訓指導現實,之前的文章也很受歡迎,請大家欣賞。

我們今天要講的是楚漢戰爭時期一個不太知名的人物。

他,范陽人,活躍於楚漢年間,以一布衣之身,瀟灑往來於楚漢滾滾的硝煙中,幾令天地扭轉,乾坤倒懸。

今天,生於社會底層,有鯤鵬之志無凌雲之路的人都應該看看他:

看他怎樣空手套白狼,為了保全家鄉,讓千座秦城如秋風掃落葉般在革命大軍前望風披靡,而他壓根就瞧不起這支革命隊伍;

看他怎樣長舌轉乾坤,發表驚人言論,讓一代兵仙韓信走上不歸路;

看他怎樣隻言片語從虎口脫身,讓劉邦不再找他的麻煩,安然度過這一生。

他,就是蒯通,人稱風魔。

不尋常人物的背後,必定有不尋常的故事,不尋常的故事背後,必定有不尋常的細節。歡迎關注,共同探討。


公元前204年,在睡夢中被劉邦偷偷摸摸奪走兵符的韓信,按照劉邦的指令,繼續東征,討伐齊國。經過兩個多月的準備,湊足了他自認為可以到一試身手的資本,他決定啟程。

但剛走到半路,卻聽到一個消息:你不用去了,齊國已經拿下了。

特此聲明,這個消息不是劉邦給下達他的(這句話很重要,後面還會被一個奇人利用,發揮奇功),但確實和劉邦有關。

這源於兩個多月前劉邦的一個部署。或許是無心之談,劉邦自己都不在意,但做者有心,卻真的給實現了,雖然有點狗血,但要看到做者是誰,就一點也不奇怪了:天下第一舌——酈食其

楚漢時格局上唯一能與劉邦抗衡的人,不是項羽也不是張良|文史宴

高陽酒徒酈食其

所以,在講蒯通前,我們要先講講酈食其,這個歷史上著名的酒徒(儘管他可能並不怎麼喝酒)。他們兩個人命運偶爾的交際,連面都沒見上,就報廢了一個千年一遇的騁辯家。

一、高陽酒徒

李白詩云:

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

入門不拜逞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

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

說的就是這個人,據說他出場時即已年過八十,人稱酈生。

這是個一身儒服打扮卻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是儒生的奇怪老頭,是個自稱高陽酒徒說起話來卻一點也不結舌可令鐵石開花的奇怪老頭,兄弟倆都在劉邦麾下幹活,一內一外。

弟弟名酈商,早已經屢立奇功,位列將軍,獨自帶兵雄霸一方;而他,則活躍在劉邦的身邊。

劉邦人生中最關鍵的幾場戰役中都能看到他的影子,雖已老邁,卻屢屢衝在隊伍的最前面,當所有的將軍都還沒有發起衝鋒的時候,他已經在敵營了。

雖然他屢立奇功,被稱不下十萬雄兵,但悲哀的是,我們發現,他幾乎每次都被當槍使。還好他福大命大,每次都大難不死。

第一次是他主動送上門去,不能怨劉邦。

那時,項梁剛死,劉邦領懷王命西過他的家鄉,屢攻城池而不下,心中煩悶,正在洗腳,他就來了,勸說劉邦攻取陳留,並單身入城,憑著和陳留縣令的交情,半夜切了老朋友的頭,孝敬新領導。於是,劉邦得到了自受命以來的第一場大勝利。

第二次是劉邦聽從張良的建議,從南入關,並讓他和陸賈去入秦的重要關防——武關先去勸降秦軍。他們出色地完成了任務,秦將正等待大軍和平入關,收穫勝利果實,不想卻迎來了凶悍的軍隊。秦將惱羞成怒,若不是他們倆躲得快,早已成為那次戰役的犧牲品。

第三次就是劉邦準備派韓信北上時,他打前陣和詩人魏豹的那次談判。那次危險係數較低,只不過卻讓天下第一舌有了平生唯一一次失手——失於有意的安排。

第四次就是這次,但此次他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因為他的對手是田橫,那個時代數一數二的人物,極為強悍,他怎麼也躲不過了。

此前成皋被楚軍包圍,劉邦單身從成皋逃出,渡河後曾打算放棄滎陽、成皋,是酈食其及時站了出來曉以利害,才讓他打消了那個愚蠢的想法。

但酈食其老先生話多,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不失時機地又為自己攬了一個在常人看來基本上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齊王,讓其自覺歸順,稱漢東藩。”

劉邦一聽,雖然比較誇張,但他已經習慣了這個老頭的一貫作風,何況這也符合自己的戰略方向,反正沒有什麼損失,讓他去試試又何妨?不成功是天經地義,成功了是喜從天降,劉邦趕緊說:“好,好,好,你去吧!需要什麼只管讓辦公室給你準備。”

但這談何容易!田氏三兄弟天生就是硬種,從來沒有服軟的時候,還在項羽如日中天的時候,哥哥田榮的地盤就在項羽的身邊,他就敢和項羽叫板,並最先發難。

後來劉邦統一了天下,弟弟田橫拒不服從,逃到了海上,劉邦好說歹說,才算把人給請回來,可是,剛到洛陽,他就自刎向宗人謝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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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橫五百人安在,難道歸來盡列侯

這樣的人,你想讓他自覺歸順,做你東藩?憑你三寸不爛之舌,別逗了!但是,酈老先生還是高高興興地上路了。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大家都忘了這茬,卻意外地得到他的傳書,齊國同意了!

劉邦一聽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明知此時韓信正在前往齊國的路上,率領十數萬大軍。但他對此選擇了沉默。

能夠說服固然不錯,但兩年前聯軍的教訓至今在心中,他知道,對付這樣的頑敵,說服是沒用的,打怕是暫時的,只有吃掉它,才是硬道理。但此時,他卻面臨兩難選擇:

讓韓信停下來,怎麼可能?下令韓信繼續行軍,那讓天下人以後還怎麼看自己?

為此,他選擇了沉默。他相信,即使韓信停軍,身邊那麼多人,也一定會有人理解自己的用意,勸韓信行軍的。

果然,善良的韓信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掉頭回家,在這個年輕將軍的心中,只有“拿下”還是“未能拿下”這樣單純的勝負概念,何況人家已經拿下,現在身處強梁之間,你再率領大軍前進,就是害了人家。

對此,他在趙國新認的老師廣武君也沒有不同意見,照此下去,他雖然可能功勞沒有歷史中的那麼大,卻可以多活幾年,甚至全身而退,子孫滿堂。

但是,一個奇人出現,改變了這一切。他不但超出了韓信的認知,還超出了劉邦的預期,可以這麼說,這是楚漢大地上唯一一個可以在政治上和劉邦過招的高手,只在戰亂初起時露過一次面,然後一直潛藏在民間,等待機會。

他,就是蒯(kuǎi)通,即將閃亮登場。

二、奇人蒯通

蒯通,本姓蒯名徹,但由於他不幸生在漢代以前,漢代的皇帝們在儒家的道路上走得太遠,為了避皇帝的諱,已經讓不少神仙改了名字(比如嫦娥原名姮娥),他這個奇人再奇也奇不過神仙,只好乖乖的避漢武帝劉徹的諱,被改名,從蒯徹變成了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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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策士蒯通

按照史料,他是范陽人,范陽,在今天保定向北三十公里的地方。韓信之前,他曾經正式露過一次面,那時還是陳勝的時代,項梁還沒有渡江,韓信也還在家鄉。

張耳陳餘的慫恿下,陳勝派武臣到趙國。

當時革命的力量還很薄弱,到處都是秦國的郡縣,沒有幾個肯主動投降,雖然經過努力拿下了十個城池,但付出了太大代價。於是,經過商議,武臣決定改變策略,殺雞儆猴,從東北的范陽開刀。

歪打正著,這裡正是蒯通的家鄉。他雖無意於為秦守城,但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家鄉被義軍蹂躪,決定挺身而出。

此時,他,布衣一個,無兵無勇,憑什麼呢?

經歷了戰國的洗禮,在中國的大地上,永遠都有這麼一群人,他們手無寸鐵,卻可以影響歷史這駕大車的方向,雖非統帥,卻可以左右行軍的力度和方向。在歷史上,他們有一個大氣的名字——縱橫家

縱是豎,橫是橫,一橫一豎看似簡單,但要看用在什麼地方。比如,用在長身體上,是縱向發,還是橫向發展,相信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一不小心搞錯了,可能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廣而言之,如果這個身體是一個國家,那麼,他的縱橫誰說了算?當然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可是,在戰國時期,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由於中央無能,國王周天子早已經形同虛設,連春秋時期順應時勢出來掌舵的霸主們也都一個個退出了歷史的舞臺,那麼多諸侯王,天下到底誰說了算呢?

於是,一群研究縱橫的學人如蘇秦、張儀等,自告奮勇登上了舞臺。他們以天下為己任,傳說他們很多人有一個共同的老師——鬼谷子。他們身上經常佩戴多國相印,比皇帝還牛,各路諸侯經常被他們玩弄於指掌之間,國家的縱橫被他們握在手中。

無雙策士蒯通

按照史料,他是范陽人,范陽,在今天保定向北三十公里的地方。韓信之前,他曾經正式露過一次面,那時還是陳勝的時代,項梁還沒有渡江,韓信也還在家鄉。

張耳陳餘的慫恿下,陳勝派武臣到趙國。

當時革命的力量還很薄弱,到處都是秦國的郡縣,沒有幾個肯主動投降,雖然經過努力拿下了十個城池,但付出了太大代價。於是,經過商議,武臣決定改變策略,殺雞儆猴,從東北的范陽開刀。

歪打正著,這裡正是蒯通的家鄉。他雖無意於為秦守城,但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家鄉被義軍蹂躪,決定挺身而出。

此時,他,布衣一個,無兵無勇,憑什麼呢?

經歷了戰國的洗禮,在中國的大地上,永遠都有這麼一群人,他們手無寸鐵,卻可以影響歷史這駕大車的方向,雖非統帥,卻可以左右行軍的力度和方向。在歷史上,他們有一個大氣的名字——縱橫家

縱是豎,橫是橫,一橫一豎看似簡單,但要看用在什麼地方。比如,用在長身體上,是縱向發,還是橫向發展,相信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一不小心搞錯了,可能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廣而言之,如果這個身體是一個國家,那麼,他的縱橫誰說了算?當然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可是,在戰國時期,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由於中央無能,國王周天子早已經形同虛設,連春秋時期順應時勢出來掌舵的霸主們也都一個個退出了歷史的舞臺,那麼多諸侯王,天下到底誰說了算呢?

於是,一群研究縱橫的學人如蘇秦、張儀等,自告奮勇登上了舞臺。他們以天下為己任,傳說他們很多人有一個共同的老師——鬼谷子。他們身上經常佩戴多國相印,比皇帝還牛,各路諸侯經常被他們玩弄於指掌之間,國家的縱橫被他們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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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縱國際局勢之蘇秦、張儀

秦國統一之後,皇帝重新掌握縱橫,他們失去了表演的舞臺,但他們的學說卻得以流傳,蒯通正是這種學說的一個繼承者。由於憑藉的東西不同凡響,對這個艱鉅的任務,他可以很自豪地說:“我一人,足矣!”

於是,經過簡單的思索,他先找到了事情的關鍵所在——范陽縣令。如果他肯投誠,范陽就可以免受戰爭的蹂躪,可是,如何能讓他不戰而降呢?蒯通自有他的辦法。

一見到縣令,他就嚎啕大哭,邊哭邊說:“我聽說你快要死了,特來給你弔喪。”然後又轉哭為笑,說:“不過,恭喜你,遇到我,你不用死了。”

這縣令正為如何防禦的事頭疼呢,看到他老人家這麼一副尊容,不知道唱的是哪一齣,就一頭霧水朝著他預先設定的思維走去。於是,蒯通見時機成熟,便開始陳述厲害。

他說:“因為秦法的苛刻,這麼多年來,縣令你作為執行秦法的官吏,幫著秦國殺了不少的人,不是那些人不敢為父母兒子報仇,只不過畏懼秦法。現在天下大亂,秦法失去權威,各地少年爭相造反,就是在報往日的仇怨,范陽的少年豈能無種?現在武臣又率大軍前來,又有人撐腰,還能立功,不用武臣動手,范陽少年就爭著前來殺你了。”

這一頓說可把這位父母官嚇得不輕,趕緊聽從了他的建議,讓他帶著自己的手諭去見武臣。他見到了武臣,又從武臣的立場出發,勸他不要單憑武力,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誠聽臣之計,可不攻而城降,不戰而略地,傳檄而千里定,可乎?

如此美事,兵力尚不足的武臣當然願意了,他急忙問:“怎麼說?”

於是,蒯通充分發揚縱橫家門變黑為白變白為黑的能事,說:“按照道理,范陽縣令應該整頓士卒,守城備戰,但他卻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想要投降。可是又怕你像對待以前那十個城的縣令一樣把他給殺了,所以這會兒正在心中激烈地鬥爭呢!而范陽少年個個摩拳擦掌,想要殺了縣令,佔領城池,和你對抗。當此之時,作為將軍,你怎麼辦?

“以我之見,最好莫如維持現有的秩序,給我侯印,讓我去拜范陽令為你的功臣,他能保住性命,又能得到封侯,必然很樂意為您效勞。其他地方的縣令必然有著同樣的遭遇,一聽到這種美事,還不爭著搶著打開城門為您效勞?此時,您只需一紙公文,就可不勞而獲燕趙數十城,請問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呢?”

縱橫家們少說都是為一方諸侯服務的,常常奔走於數國之間,出身草莽的武臣哪裡見過這等大世面,一聽眼睛都綠了,馬上說:“好好好,就這樣,你去辦吧,需要什麼只管說。”

於是,蒯通空手套白狼,不但保全了自己的家鄉,還讓數十城免受戰爭的禍害,這就是縱橫家的能量。

而這也是有記錄以來,楚漢年間第一個不戰而勝的成功案例,主導者蒯通沒有任何戰爭經驗,和戰爭雙方都不搭界。

後來,劉邦身經百戰,帶領一支強大的武裝,才在神仙張良的指引下運用了同樣的方法,而正是得益於這樣的方法,他才搶先一步進入關中。可是,他不知道,幾乎一年前,有一個術士,隻身一人,就已經成此宏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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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被蒯通搶先一步

所謂縱橫,豈是一橫一豎間?縱橫家們的目標往往都是天下,對武臣這樣的人物,蒯通還不屑貢獻自己的力量,甚至張耳陳餘都不曾入他的法眼,他在等待一條大魚。

所以,成功保護了自己的家鄉後,他又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回家著書去了。

據太史公在別人傳記中的一條評論中說,他和安期生是朋友,他們曾獻計給項羽,項羽不用,但事後卻想要封賞他們,被他們拒絕。

(《田儋列傳》第三十四:“通善安期生,安期生嘗幹項羽,項羽不能用其筴。已而項羽欲封此兩人,兩人終不肯受,亡去。”)

在楚漢戰爭中,項羽也算是一條大魚,這還真有可能,但當魚浮出水面,看到不是所求,他們還是毫不猶豫放棄了,這就是縱橫家的狠決。

據說後來安期生做了神仙,被漢代的術士們編成故事,騙得雄才大略的漢武帝暈頭轉向,即使近千年後,一心想要成仙的大詩人李白還在詩中,信誓旦旦地說他在海中騎鯨。

能和神仙做朋友,蒯通也不是一般人。但他明顯比當神仙的朋友更有耐心,當朋友已經騎鯨遠去,他仍然在家鄉苦苦等待。他在等待一個人,一個站在歷史拐點的人,他希望通過他改變歷史的格局,這是一個縱橫家的職業追求。相對於這個,什麼神仙、富貴、王位,都是浮雲。

他堅信這塊土地對於中國的意義,他相信那個人總有一天,會踏上這塊土地。

三、當高陽酒徒遇到范陽蒯通

終於,公元前205年冬天,時隔三年,蒯通等來了韓信,這個憑藉三萬人馬“不終朝”(廣武君語,不到一個早上的意思)消滅成安君二十萬大軍的神奇人物。他認定這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但他並沒有盲目行動,而是在等待機會。

從十月踏入趙國土地,到第二年離開,韓信不知道,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暗地裡盯著他,看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適莽蒼者,三餐而返,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逍遙遊

想要有大鵬一樣的脊樑,首先要有大鵬一樣的眼界。

他的苦心終於有了結果。公元前204年十月,在行軍的路上,韓信收到了前方的消息,確認無誤後,以他如水晶般的思維,他決定停止行動。

他的老師廣武君和身邊的人都沒有異議,但蒯通敏銳地發現了商機,果斷上前,以一個說客的身份(陌生人),主動向韓信兜售他的見解。從事後來看,這個見解雖然一針見血,但充滿誘惑,誘惑背後卻隱藏著巨大的陰謀,足可以撼動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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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神兵仙韓信

陌生人蒯通只說了一句,韓信就動心了:

“將軍受詔擊齊(他怎麼知道),他(酈食其)只不過是漢在這場戰爭中部署的一個間諜(太精闢了),將軍你想想,難道現在有詔書來讓你停下來嗎(這個說到點子上了)?你依據什麼敢私自不執行詔書?”

大軍之動,如泰山之移,要有無數人的付出,所以,其進退行止,關乎千萬人之性命和國家的安危,戰士必須聽話,軍官必須重視。

平日練兵,軍令乃是核心,武藝只不過點綴,很多人對訓練走走停停很不理解,但大家試想一下,如果沒有反反覆覆、走走停停的訓練從而把一些軍事口號變成生活習慣,當兵的如何聽話?軍官如何明白這簡簡單單的“向左轉”“向右轉”“立定”的重要性而慎重發揮?

而在更高一級軍官,不用口頭髮號施令,卻要懂得軍令,這個軍令在國家而言,就是詔書,是要存檔入史留作後證的,蒯通所講的“詔”就是這個。

這對於其他人或許沒有什麼,但對於這次行軍的統帥來說卻是致命的,因為他要對大軍的行動負責,而大軍行動的唯一依據就是詔書。

有詔書,事後追問,即使失利,也沒人敢說你什麼;沒有詔書,事後追問,即使立了大功,也可能受到追究。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多是騙人的,革命勝利後,很多功標青史的將軍就是這樣被整殘的。

這一層意思足以打消韓信停軍的念頭,他得過攻打齊國的詔書,卻沒有拿到停止行動的詔書。蒯通對酈老先生身份的界定更加精闢,足以發人深省——間諜。

其實,這也正是劉邦一貫的定位,只是他從來不說破;只有蒯通說破了,且那樣輕描淡寫,太可怕了!這是個足以和劉邦抗衡的主,一個縱橫家,一個帝王家,雖然目標不同,卻實力相當。

《孫子兵法》雲:

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死間,為狂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

間諜分為五種,裡面最危險的只有一種:死間。光從字面上,我們就能得出,從事這種工作十有八九是不能活著回來了,而事實正是如此,歷史上從事這樣的工作能夠全身而退的屈指可數。

那麼,這種工作的危險性何在呢?我們看工作的過程:“為狂事於外”,就是表面上宣傳一種方案,其實真正的意圖和行動恰好與之相反,讓間諜聽到傳到敵人耳邊。

當然間諜能夠聽到的也只是假信息,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因為只有這樣,傳話的時候,他才會信誓旦旦,不會輕易被敵人識破。

戰場上人命如螞蟻,已經把他放在最危險的地方了,卻還如此利用他,恐怕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可是,戰爭就是這樣殘酷。

我們看酈食其老爺子幾個流傳下來的故事,好像他一生都在做這樣的傻事。由於幸運他總是逃脫,可是每次傷心,每次幻想,每次重來,他都樂此不彼,真是個怪老頭。

但這次他就沒這麼幸運了,因為這次他不但攤上個壞主子(劉邦),還又遇上個一等一厲害的高手(田橫),並意外地撞上個以破壞世界和平格局為唯一樂趣的角色(蒯通),加上韓信無敵於天下的精妙戰法(出其不意),在這三位大神的夾攻和韓信的助攻下,恐怕這回,他要做一回名副其實的“死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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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分兵北上滅諸國路線

四、高陽酒徒之死

蒯通的話還沒有說完。看到韓信遲疑,他又立刻激將:

“況且姓酈的不過一個人,駕著一輛馬車,鼓搗三寸之舌,就拿下了齊國七十餘城;你身為將軍,將兵數萬之眾,足足用了一年多時間,才拿下趙國五十來城(這兵多嗎?時間長嗎?攻城少嗎?你來試試!)。你為將這麼多年,難道反而不如一豎儒之功乎?”

一年前,總結會上,韓信問老師廣武君第一句話,就是“何若而有功”,這可算是戳到了韓信的軟肋。何況熟讀兵法的韓信,深知間諜的作用,就是讓行軍更順利一些,如今因為一個間諜而放棄行動,日後追究起來,這責任誰背?

這一番話,又是恭維(將軍),又是講理(受詔),又是恐嚇(何以),又是激將(豎儒),又是戳肋(功勞),黑白顛倒,添油加醋,他是背後做了多少文章,才經寥寥數語,寫出如此厚積薄發的佳作!

韓信純純青年,意氣風發,如何經得住他這番折騰?更不敢因為一個間諜而擅自放棄行動,於是,想都沒想,管它是萬丈懸崖還是千丈深淵,直往裡跳,立即下令全軍:全速前進!

酈食其的工作太到位了,一向警惕性極高的田橫居然破天荒放鬆了防禦,舉國上下縱酒行歡,給了韓信一個天大的機會,再加上此番新增的騎兵。

公元前204年十一月,韓信一舉攻破了當時齊國的重要防線歷城,瓦解了那裡的邊防主力,並直搗首都臨淄,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給田氏叔侄留,更沒給酈食其留。

於是,同樣迷糊的酈老爺子落在了一臉迷惑卻殺氣騰騰的田氏叔侄手中,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既往那麼多經歷,他不是傻子,60多歲又被人涮了一把,他意識到這次是到頭了,做了一生死間,這回終於要對得起那個字了。

高陽酒徒不能慫。太史公詳細記載了他此時的表現。

憤怒的田氏叔侄一臉扭曲地對他這個瘦弱老人說:“你能讓他們停止進攻,就放了你(我活汝);不然,我活炸了你(我將烹汝)!”唾沫星子濺了他一臉。

看到昨天還在喝酒吹牛的朋友翻臉如此之快,他是個明白人,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個老人把人生的最後兩句話,一句留給了劉邦:“舉大事不顧細謹,盛德不辭讓。”直到此時,他還在為這個主子說話。

另一句留給了自己,也還給了田氏叔侄:“而公不為若更言。”這是原話,我照抄了出來,換成現在的話說,就是:老子不跟你們廢話了!

於是,氣急敗壞的田氏叔侄殘忍地“烹”了這個老人,這個欺騙了他們、讓他們大意喪失國土的間諜。天下第一舌就此落幕,這是唯一一個沒有熬到革命勝利的“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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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殺酈生

劉邦對此並沒有太多的愧疚,死間合當如此,他給了他封侯,卻並不多,只有900戶;而酈食其的弟弟酈商,則高達4800戶;最多是曹參,10600;最少也有500戶,900戶是比較末流的,完全不能和他的功勞相匹,因為劉邦知道,死人是不會出來跟他鬧的。

倒是田橫在多年後表現出一絲人情味,那時,項羽已死,天下歸劉,田橫帶領五百壯士,逃亡海上,被劉邦惦念,一定要他回來,大則封王,小則封侯。

但畢竟是田橫,他對劉邦的話保持了足夠的警惕,開始尋找不去的理由,想到了曾經被自己扔進油鍋的老人酈食其,他對劉邦說:“我烹了您的使臣酈生,聽說他的弟弟正在您的朝中做官,我害怕,不敢奉召,願意做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守護祖國的海島。”

劉邦對此並不感冒,在他的心中只有利益格局尺度大小,沒有愛恨情仇,對此,他簡單做了處理,下詔給酈商,措辭很嚴厲:“齊王田橫馬上就到,誰敢動他,即刻滅族!”

田橫不得已而奉召前往,但他並沒有見這位皇帝,而是選擇在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自刎身亡,死前說了一段話,又提起了酈食其:“我烹人之兄,和他的弟弟同朝為官,即使他的弟弟震懾於天子的詔令不敢動我,我獨能無愧於心乎?”

然而,老子云: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主宰天下者,每以至不仁,現實不幸就是這樣殘酷。所以,在這場鬥爭中,項羽、田榮、田橫等有感情講義氣的動物都掛了,只有劉邦,你做到了,去當你的皇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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