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的文景之治:漢景帝根本沒有繼承漢文帝的政策

所謂“文景之治”,根本不是政策、制度的連貫時代。

虛幻的文景之治:漢景帝根本沒有繼承漢文帝的政策

過往的解釋,往往指出漢景帝這個“大孝子”是聽信了竇太后的“黃老之術”,繼承了漢文帝的“寬仁政治”,但是如果我們一條條地對照,就會發現,在他在位期間,又將漢文帝已經廢除的東西,重新撿回來了。

當然,這種“後找補”,文帝也幹過,最典型的就是對欺騙他的術士新垣平的處置——夷三族,等於是把呂后時代已經明令廢除的刑罰拿出來解了一回恨……

不過漢景帝就幹得多了:

(漢景帝元年)五月,令田半租。(《漢書·景帝紀》)(漢景帝四年)四年春,復置諸關用傳出入。(《漢書·景帝紀》)(漢景帝七年)春,免徒隸作陽陵者。(《史記·孝景本紀》)(漢景帝中元四年)御史大夫綰奏禁馬高五尺九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關。(《漢書·景帝紀》)(漢景帝中元四年)秋,赦徒作陽陵者死罪;欲腐者,許之。(《漢書·景帝紀》)秋,赦徒作陽陵者。(《史記·孝景本紀》)(漢景帝中元六年)十二月,改諸官名。定鑄錢偽黃金棄市律。(《漢書·景帝紀》)(漢景帝后二年)令徒隸衣七稯布,止馬舂。(《史記·孝景本紀》)(漢武帝建元元年)赦吳、楚七國帑輸在官者。(《漢書·武帝紀》)

對照一下晁錯在漢文帝十五年的賢良文學對策和漢景帝立廟詔書中“痛誇”明君的功績,到漢景帝時代,廢除殆盡:

1,“農人不租”變成了“三十稅一”;2,“罪人亡帑”變成了“帑輸在官”,直到漢武帝時才赦免;3,“鑄錢者除”變成了“鑄錢者死”;4,“通關去塞”變成了“出入用傳”+“戰馬禁運”;5,“除宮刑”變成了“欲腐者,許之”;6,“罪人有期”倒是沒變,就是把已經沒多少的徒隸又撿回來了,而徒隸,其實就是漢代律令中隸臣妾、城旦舂、鬼薪白粲的統稱,也就是包含官奴婢和不得於民人混住的刑徒的一個總概念。

可以說,漢文帝一朝一步步“絕秦之跡”,到漢景帝手中又給請了回來,這個結果看著好笑,卻是一次意義深遠的大變動,為什麼會發生呢?

記載簡略的漢景帝一朝,很難給我們多麼具體的信息,但是,漢景帝時代,恰恰是國策大轉變的時期:

其一,廣收積儲,驕奢漸起;其二,重新武裝,加強控制。

先說其一,《史記·平準書》中寫道:

孝景時,上郡以西旱,亦復修賣爵令,而賤其價以招民;及徒復作,得輸粟縣官以除罪。益造苑馬以廣用,而宮室列觀輿馬益增脩矣。

這段記載的前半段,看起來和漢文帝朝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賤爵價以招參與的百姓,但是後半段,就能看出來不同了。

與漢文帝的“減嗜慾”不同,漢景帝開始增修宮殿、樓觀,也開始廣畜苑馬,一方面是為了個人的享受,另一方面是整修中央武備,備戰。


虛幻的文景之治:漢景帝根本沒有繼承漢文帝的政策

《史記·平準書》中繼續寫道:

至今上即位數歲,漢興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絀恥辱焉。當此之時,網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併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輿服僭於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這一段司馬遷“炫富”的描述相信很多人都比較熟悉,其中進入繁榮“盛世”的上下驕奢之態已經暴露無遺。

當然,這不是新聞,見《漢書·賈誼傳》:

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緣,內之閒中,是古天子後服,所以廟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紉之裡,緁以偏諸,美者黼繡,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

這段話,賈誼的著眼點在於服制僭越,而我們看,卻可以看到所謂的“古天子後服”被穿在了婢妾身上,古天子之服在富人宴客時候掛牆上,不談僭越不僭越,只說這個驕奢之態,恰恰與“爭於奢侈,室廬輿服僭於上,無限度”的說法吻合。

也就是說,在漢文帝初年,漢朝社會已經是這個狀態,唯一區別就是“公私積儲”不足,至於說“兼併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更是早已有之,賈誼在上疏中也已經指出了這些人的瘋狂勁兒。

虛幻的文景之治:漢景帝根本沒有繼承漢文帝的政策

可以說,在經濟上,由於從惠帝、呂后時代開始施行的“放鬆商品經濟管制”的措施的持續施行,整個漢初的“奢侈和混亂的世風”一直延續未改,原因很簡單,“網疏而民富”,惠帝、呂后、文帝均以“刑罰罕用”聞名,自然法網粗疏,民間活躍,以至於犯法者、僭越者橫行。

問題是,直到漢文帝后元二年,文帝已經執政20年後,帝位無比穩固的情況下,想任用自己的小舅子竇廣國為相,仍舊擔心軍功階層說他“有私心”,只能把軍功勳貴中的“小字輩”申屠嘉扶上相位。

那麼,此時天下的豪強、富戶中佔據絕大多數的,實際上都是軍功階層的成員或後人,嚴管他們,實際上就是刨自己王朝的地基。

事實上,文帝曾經在賈誼等儒生的影響下,嘗試以“五德終始說”為基礎,通過改“土德”正朔的方式來重塑漢朝的合法性故事,這是漢王朝第一次嘗試從“集團統治”的國家走向“全民國家”,直白地說,就是要在根本上擴大王朝的統治基本盤,用“人心”作為帝國的根基。

不想,術士新垣平的反叛,葬送了漢文帝的這次嘗試,更讓漢文帝只能緊緊抓住自己的“同盟集團”。

直到漢景帝登基之後,殘酷的現實,逼迫著新君開始走“回頭路”,只是一直到武帝初年,天下百姓仍未體會到繁華水面下的變化,反而在平安和樂之中沉溺不自知。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