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在七國之亂後,樑國因戰功實力大增,樑孝王因此展開了一系列謀取嗣君地位的活動,但最終在漢景帝和功臣武將的聯合反對下歸於失敗。
本期話題
樑孝王死後,地方藩國對西漢皇權的威脅已經解除,功臣武將頁因此失去了用武之地。
此時居功自傲的周亞夫成了漢景帝心中最大的隱憂,為了試探他的忠心,一桌“鴻門宴”隨即在禁宮裡擺開了。
功臣末路
樑孝王劉武在公元前144年黯然離世。
就在他死去的第二年,戡定七國之亂的最大功臣——條侯周亞夫也步了他的後塵。
周亞夫的死同樑孝王劉武前後相繼並非偶然,因為他同樣是令孝景帝忌憚的政治對手。
憑藉著在戰場上橫掃吳楚叛軍的蓋世武功,周亞夫在在七國之亂平定後的第五年坐上了首輔宰相的位置。
這時的他,同當年誅滅諸呂、迎立孝文帝的父親周勃一樣,在皇帝面前具有舉足輕重的分量。
司馬遷說:
景帝甚重之。
——《史記·絳侯世家》
這彷彿是周勃當年政壇輝煌的迴光返照:
絳侯(周勃)為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上(孝文帝)禮之恭,常自送之。
——《史記·絳侯世家》
相權的強勢必然會對皇權形成壓迫,最明顯的特徵就是宰相抑制外戚勢力的崛起。
在西漢,外戚始終是皇權最親密的政治同盟。從高祖劉邦到孝景帝劉啟,對外戚都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和重用。
劉邦當年之所以把皇位傳給孝惠帝劉盈,很大程度上是要藉重呂后及其家族的支持。
外戚勢力的膨脹必然會對朝中輔政的列侯功臣形成威脅,因此在呂太后駕崩之後,以周勃為首的功臣集團發動政變,清洗了呂氏,並選擇了外戚勢力最弱的代王劉恆繼承皇位。
可繼位的孝文帝劉恆為了要對抗周勃過分強勢的相權,仍是必須藉助外戚。在他從代國帶來京師的舊班底中,舅舅薄昭第一個封侯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文帝朝,皇權與周勃的相權之爭焦點也在外戚身上,具體的說,是在竇皇后的兩個兄弟身上:
在孝文帝冊立竇姬為皇后之後,她的兩個弟弟竇長君和竇廣國都因此獲得了豐厚的金錢、田宅的賞賜。
可對他們哥倆,周勃、灌嬰等功臣武將保持著高度的警戒與敵視,就像看待當年的呂產、呂祿一樣。
周勃同灌嬰等人商量說:
“這哥倆出身寒微,沒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必須慎重地為他們聘請師傅、賓客。否則讓他們效法呂產、呂祿,你我都會死無葬身!”
周勃的言下之意,是要在竇長君和竇廣國身邊安插眼線,把他們監視起來。
正是因為功臣集團的壓制,終孝文之世,二人都沒能夠獲得封侯的爵賞。
直到孝景帝上臺以後,功臣集團式微,外戚竇氏才等來了封侯的機會。
而這時,竇長君已經去世,獲得封爵的是他的兒子竇彭祖。弟弟沒能在有生之年封侯,這在竇太后的心裡留下了永遠的遺憾。
現在,新的皇后王氏已經獲得了孝景帝的冊立,在他的哥哥王信的封侯問題上,竇太后又和故丞相周勃的兒子,現任丞相周亞夫較量上了。
當竇太后向孝景帝提出“皇后的哥哥王信應該封侯”的建議時,孝景帝回答說:“這個事兒要跟丞相商議。”
但丞相周亞夫對此表示了斬釘截鐵的拒絕。
他說:“高皇帝當年同功臣們訂立‘白馬之盟’——非劉姓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雖然王信是皇后的哥哥,但一寸功勞也沒有。封他為侯,是違約的!”
周亞夫在此時抬出高皇帝劉邦的“白馬之盟”,顯然是要把“封侯”變成功臣武將集團的專屬權力,不允許外戚染指。
挾著平定七國之亂的餘威,功臣集團的領袖周亞夫在皇帝面前顯得說一不二。而面對著周亞夫的強勢,孝景帝務實地選擇了隱忍。
對孝景帝來說,自己的大舅子不能封侯,他可以忍;但如果自己的兒子將來不能順利登上皇位,他可就忍無可忍!
而恰恰是在建儲的問題上,以周亞夫為首的功臣集團又同孝景帝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前元七年(公元前150年),因為母親慄姬失德,連累太子劉榮被孝景帝廢黜。
在孝景帝提議廢黜劉榮的時候,平定七國之亂的兩位大功臣魏其侯竇嬰和條侯周亞夫都表示了激烈的反對。
竇嬰和周亞夫之所以要力挺劉榮,很可能是因為忌憚竇太后的小兒子樑孝王劉武。
要知道,竇太后可是一直希望讓劉武做儲君的。而且在七國之亂前,孝景帝曾經親口說過:“千秋萬歲後傳位於樑王”。
當初孝景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竇嬰當即就批駁了皇帝的“謬論”:
“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此漢之約也,上何以得擅傳樑王!”
——《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
如今竇嬰身為太子太傅,從身份上、從政治立場上都不能不為廢太子劉榮奮力一爭。
至於條侯周亞夫,當年平定七國之亂的過程中,他選擇在昌邑堅壁清野,以樑國為誘餌來削弱、疲敝吳楚叛軍。
無論樑孝王劉武在叛軍的強大攻勢之下如何高聲求救,哪怕請出皇帝的聖旨,他都拒不發兵。
這讓劉武對他產生了非常惡劣的印象,總是藉故在竇太后面前說周亞夫的壞話。因此樑王入京為嗣,對周亞夫來說也是一場災難。
雖然周亞夫和竇嬰反對廢黜劉榮,極有可能是針對樑孝王劉武而發。
但在孝景帝看起來,周亞夫等大功臣這樣維護廢太子,那他們對新任太子的忠誠就可能存疑了。
聯繫到前文中周亞夫反對新任太子劉徹的舅舅王信封侯的事件,這必然加重孝景帝對他的疑慮。
儘管竇嬰和周亞夫在廢太子事件之後相繼罷官,但身染重疾、命不久矣的孝景帝對自己死後,新皇帝能否鎮得住這幫功臣勳舊十分擔心。
為了試探周亞夫的忠誠,孝景帝特意在禁宮擺了一桌酒,請他赴宴。
周亞夫落座以後,發現自己的席位上只有一大塊沒切開的熟肉,既沒有割肉的刀,也沒有擺筷子。
周亞夫心裡有氣,扭頭喝令主席的人拿雙筷子來。
正在他發聲的當口,孝景帝盯著他笑道:“這是我的安排,將軍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聽到這句話,周亞夫被迫免冠謝罪,退出了殿外。望著周亞夫離去的背影,孝景帝意味深長地說:
此鞅鞅者,非少主臣也!
——《史記·絳侯世家》
周亞夫從來就不是一個惟君命是從的將軍。
孝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158年)匈奴來犯,當時身為河內太守的周亞夫奉命駐軍細柳。
皇帝要親臨犒軍,但他的部下卻披堅執銳把皇帝的先驅官擋在轅門之外,說“軍中只聞將軍令,不聞天子詔”!
要知道,這可是嚴重違反政治原則的話。
1906年醇親王載灃檢閱北洋軍的時候,袁世凱的受閱部隊也表現出了類似的傾向。
載灃回朝之後當即向慈禧太后報告:“北洋軍只知有軍令,不知有聖旨;只知有袁宮保(袁世凱),不知有太后皇上!”
不久之後,慈禧太后就把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調升為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架空了他的兵權。
雖然周亞夫的嚴於治軍在匈奴入侵的特定情況下得到了孝文帝的賞識,但功臣武將對皇權的威脅卻是文、景兩朝皇帝時刻警惕的。
我想當孝景帝說出“非少主臣也”的時候,他很可能是想起了前朝的往事:
想當年,在呂太后駕崩之後,對呂太后的壓制功臣政策不滿的太尉周勃就是通過發動政變的方式血洗了呂氏,並且還把後少帝劉弘等四位孝惠帝的庶子全部殺死。
現在病入沉痾的孝景帝眼看著就要油盡燈枯,將來的少年皇帝劉徹和條侯周亞夫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劉弘與周勃呢?
要保住兒子,就不能留下週亞夫!
何況到了這個時候,樑孝王劉武已死,樑國已經被一分為五。放眼天下,再沒有哪個劉姓藩王能夠對皇權構成威脅了。
狡兔死,走狗烹。
藩王們的威脅解除,功臣武將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他們也該到謝幕的時候了。
就在這場“鴻門宴”之後不久,條侯周亞夫被汙參與了一樁謀反案。就像當年的孝文帝汙衊周勃謀反一樣,周亞夫也被孝景帝投入了監獄。
不幸的是,這時的周亞夫不會再有薄太后和賈誼來為他陳情了,五天之後,因為絕食,周亞夫死在了廷尉獄中。
周亞夫的死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至此,漢朝開國以來一直延續的異姓功臣與劉姓藩王相互制衡的權力格局宣告解體,一個新的文治昌明的盛世即將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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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晉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