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漢朝 張騫 中國歷史 吉爾吉斯斯坦 世界歷史 旅遊世界雜誌 2018-12-07

文 圖丨劉建波

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之所以稱喀什為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是因為絲綢之路南道與北道交匯於此,並從這裡繼續向西延伸,翻越險峻的帕米爾高原,進入克什米爾地區,再從克什米爾向西踏上通往西亞和歐洲之路,向南則進入印度次大陸。獨特而重要的地理位置,讓喀什擁有著波瀾起伏的歷史。漢武帝時期,張騫出使西域,其副使甘英就曾跨越這片高原,將文明的信號首次以政府間外交的形式傳遞到了波斯灣一代,唐朝的時候,玄奘法師歷經磨難,從這裡走上了印度次大陸。而今天,喀什——這個從歷史中走來的十字路口,依然發揮著它的重要作用。每天,來自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阿富汗、印度、俄羅斯以及伊朗等國的商人、商號隨處可見,他們交易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商品。在喀什城東門,名叫“禮拜天大巴扎”的集市。幾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當地居民和外埠商人云集於此,交易著來自於新疆以及周邊國家和地區的各種土特產。

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它的商業繁榮也標誌著新的絲綢之路的再度復興,意味著絲綢之路正在重新崛起。

我的辦公室有一扇向西的窗戶,正對著濟南的名山千佛山。傳說舜帝曾耕於歷山,就在這海拔不足三百米的千佛山下。我見不到升起的太陽,因為我的東邊同樣是一座山——燕翅山,像燕子的翅膀一樣擋住了晨曦。但我卻看到了無數的日落,每每金烏西墜,巨大的彌勒佛的金身在餘暉下閃閃發光,會有成群的鳥盤旋飛過,時而還有滿天的晚霞。但很快光就會暗黑下來,一切被夜幕掩蓋。

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想起逐日的夸父。他身形巨大,步履飛快,卻也趕不上太陽的腳步。光芒以每秒500米的速度飛快地掠過山川大地,就在這一晝一夜間,我們就完成了一次特別的旅行。我們離生命的終結,又近了一天。花兒不說話,兀自盛開;草木不說話,兀自生長;鳥兒不說話,兀自飛翔。我們註定是這個星球上孤獨的旅者。其實人的一生,用日子來數,也不過萬把天而已,沒有多少人能經常見到日出日落,很多時候不一定來得及思考人生,如果說人生一定要說一個最大的願望,我相信很多數都會說,想盡可能地看看這個世界。

一個偶然的機遇,我越過低低的千佛山,一路向西,過華山,過祁連山,過塔克拉瑪干沙漠,落腳在巍巍的崑崙山上。我意外地發現,這些荒原是如此神祕,這片荒原下世世代代如螞蟻般忙忙碌碌生活的人是如此有趣。

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絲路上的重鎮喀什,是一個魂牽夢繞、欲罷不能的城市,是一人一生必到的地方。

喀什來自維吾爾語“喀什噶爾(Kachgar,現譯作Kashgar)”,聽到的解釋有“玉石集散地”、“各色磚房”、“初創”之意。盛產名玉的和田離此地不遠,把玉石拉到喀什來賣,原因只有一個:這裡交通通達、富人群集,所以“各色磚房”就不難理解——磚不同於內地的青磚,而是雕刻精細的小花磚,如今在清真寺和一些大戶人家的牆上還隨處可見。從語源上看,這裡融合著突厥語、古伊斯蘭語、波斯語。秦代以前,這裡本是匈奴之屬,漢武帝時漢中小夥張騫奉旨出使大月氏,兩度被匈奴俘獲,寒暑十年,牢底坐穿,可謂九死一生,卻也成功地完成了使命,司馬遷為此稱他為“鑿空”。後霍去病大破匈奴,張騫再使烏孫,兩家交好,後和親,合擊匈奴,漢軍強勢破樓蘭、大宛,匈奴投降,漢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漢朝在設西域都護府,正式統轄疏勒,即今天的喀什。新疆從此納入中國版圖。張騫因出使西域有功,被封“博望侯”。張騫一定不曾想到,他穿的破草鞋原來是一雙“黃金鞋”,他“鑿空”的是一條黃金道,即後來著名的絲綢之路。

當然絲路能夠誕生,還得感謝漢代兩位大將軍——衛青和霍去病。正是他們的英勇驍戰,以數百萬的人頭換來了絲路的暢通。歷史上絲路的興衰,都與中央政權的強弱密切相關。絲路喀什歷史上多次變更名稱,但它一直就是古絲路上連接東西的重要的驛站。不同的民族在這裡匯聚,不同的文化在這裡融合,使得喀什成為一座獨一無二的歷史文化名城。

因為喀什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曾學過的歷史。說實話我從小對歷史並不怎麼感興趣,反倒是地理學得非常好。等到讀了點書,人生閱歷多了,縱觀世界史,無非是兩個詞:殺人和榮光。整個世界史就是一部殺戮史:階級傾壓、政權更迭、民族衝突……各國的史書上都記錄了大的戰爭,並且所有的勝利者都為自己自豪,沒有人去想那些死去的人。當然,過去幾千年不同膚色的人類也創造了令人嘆止的文明。長大以後才明白,我所學的中國歷史,是枯燥而逼仄的,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記住了春秋戰國秦漢唐宋元明清的朝代更迭,高中時代我搜集齊了整個大清帝國的銅幣併為此沾沾自喜,認為完成了一項浩大的工程。自《詩經》起開始喜歡中國古典文學,並且讀了中國古代文學的研究生,沉浸在漢賦宋詞的華麗詞句裡,暫時忘卻了生活的著多不美好。

一直以來非常流行一個詞:“祖國曆史悠久,幅員遼闊”,歷史悠久到我們只記得了那些朝代的大致更替,遼闊到我們只看得到中原的華夏文明,其他地區,被覆以“夷蠻”二字,不著筆墨。直到被蒙古鐵蹄踐踏,被滿清的屠刀砍殺,被東印度公司的利炮攻擊,整個帝國的鐵騎被區區的五千人的洋槍隊擊潰,才知道天外有天。

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被稱為“非洲的羅馬”的迦太基在我們的歷史課本上居然隻字未提

五年前我兩度到北非國家突尼斯,徹底改觀了我對世界的看法。說真的之前我知道非洲很多國家——可能與我們宣傳的支援亞非拉有關——卻從來不知道還有突尼斯這樣一個國家,更不知道這個國家還有七大世界雙遺產。我站在迦太基古羅馬的安東尼遺址上,看著聳天而起的光滑的花崗石柱,看著縱橫城市的大理石鋪設的管道,看著居民家中色彩斑斕的馬賽克,我非常恍惚和失落。要知道公元一世紀正值中國漢代,中國經濟剛剛進入封建社會的第一個高峰期,從山東羅莊漢墓構造看中國貴族剛有了蹲坑的廁所(這在當時一定很重要,不然不會在狹小的墓穴裡建造一個這個)羅馬帝國那些腐朽的貴族們,已經可以躺在家中的大理石浴缸裡泡桑拿了——一個家中還有不同溫度的桑拿室,而且桑拿完了還有精油按摩;中國的皇帝有七十二嬪妃,而羅馬的皇帝光美容師就有百個。迦太基這個安東尼公共浴室長47米、寬22米,多達1000多平方米。我不能不說兩千年前的迦太基人好幸福好文明。支撐浴室的有八根整花崗岩雕成的柱子。柱子有多粗呢?單個柱頭上可以供十二個人盤腿坐在上面。迦太基還有一個僅次於羅馬的鬥獸場,同時能容納六七萬觀眾,我親自去看過兩次,建築宏觀,設計合理。我舉迦太基作為例子的原因,是告訴大家,被稱為“非洲的羅馬”的迦太基在我們的歷史課本上居然隻字未提。

當然,喀什要幸運一些,因為它多次登上中國的歷史教科書,儘管叫不同的名字,位置也並不重要。

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一帶一路”倡議讓世界重新審視中國,重新審視喀什

從非洲歸來不久,一個偶然的機遇,我隨山東省旅遊援疆團第一次走進新疆喀什,就深深地迷上了這個地方。之後三年多的時間,我先後十六次來到這裡。我迷上了這裡,是因為這裡山川秀美——雪山,高原,湖泊,沙漠,綠洲,都是我喜歡的;我迷上了這裡,還因為這裡完全不同於內地的異域風情,這裡是中國的國土,卻有“小中東”之稱,建築、習俗、服飾,語言、文化都完全不同於內地。我在這裡拍下了數以萬計的照片。來的次數多了,我對這裡的文化習俗,從好奇到接受,對這裡的人,從畏懼到喜歡,對這裡的地理,從陌生到熟悉。我已經能夠自由地出入當地人生活的高臺民居,掀開門簾進門與主人拉家常,也能夠隨意地到吾斯塘博依百年老茶館子與維吾爾族人一起喝茶,聽藝人的彈唱。當然每次都會去阿圖什巷漫步,看銅匠打壺,樂匠制琴,裁縫製帽靴,喝一杯石榴汁,吃幾個烤包子。我甚至還在老巷裡結了一門親戚:一個遠嫁日本的維吾爾族大媽。因為兒子離婚,孫女無人照料,她經常回中國照看她的孫女。而孫女一直喊她“媽媽”,因為她跟孩子說她就是孩子的媽媽。我每次去了都要陪孩子玩耍,聽“媽媽”彈琴,女兒唱歌,看她一點點長大。

我也有很多黃昏的時候穿過艾提尕爾清真寺廣場,有成群的鴿子從廣場上盤旋飛過,金色的餘暉鍍在高臺民居的老城上,獨有的“十二木卡姆”的音樂在耳邊迴盪,經過兩千年的風風雨雨,喀什老城再次從沉睡中醒來,進入人們的視線。

我越來越認為“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是個偉大的創舉。它讓世界重新審視中國,讓世界重新審視喀什。

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絲綢之路偉大在哪裡?

我猜大部分中國人和我原來一樣,只是知道絲綢之路,可能並不真地知道這條道路的偉大。其實直到1877年,德國地質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在其著作《中國》一書中提到“絲綢之路”這個概念並廣泛為大家所接受之前,這只是一條無名之路,卻又是一條奢華之路。剛才說的突尼斯,過去就在埃及帝國的版圖上,埃及帝國仰仗尼羅河的賜予富裕而強大,引發了羅馬人垂涎;著名的埃及豔后克里奧佩特拉和羅馬將軍馬克·安東尼成為情人後,羅馬大將軍屋大維更是怒火中燒,藉機向埃及宣戰,豔后和情郎安東尼雙雙自殺,屋大維佔領了埃及,一舉成為羅馬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奧古斯都”。豐稔的尼羅河谷的糧食迅速平抑了羅馬帝國的特價,降低了市民的貨款利率,房地產價格迅速飆升。奧古斯都也滿心歡喜,說羅馬只是一座磚城,如今他得到了一座大理石的都城。

羅馬佔領埃及後,來自東方的商船成為羅馬貴婦們每天的期盼。之後的幾年裡,羅馬與東方的貿易迅速發展,平均每三天就有一艘大船,滿載著絲綢、黃金、寶石、香料、象牙,“劈開帕麗雅河(Periyar)上白色的泡沫”,劈波斬浪而來。最讓女人們悸動的,是來自中國一種叫絲綢的東西,它讓女人心跳,讓男人們心慌——一個叫塞內加(Seneca)的老頭對女人喜歡中國絲綢表示不能理解和接受,他認為絲制的衣服那不能叫衣服,既不能表現羅馬女人的曲線,也不能表現她們的高雅,反而因為男人能透過薄薄的絲制的衣服隱約看到女人的胴體使他們的婚姻不穩。在塞內加眼裡,絲綢就是異國情調和色情誘惑(調情)的代名詞。另一個老頭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更是對這種衣服的價格不滿,“這(絲綢)比實質成本高出100倍!”他哀嘆,而這種衣服僅僅是讓女人感覺更好看。他寫道,羅馬女人一年花在奢侈品上的錢多達一億塞斯特斯(sesterce,一種小銀幣,當時一個軍人的月薪約是100塞斯特斯)。一億塞斯特斯是什麼概念呢?佔龐大的羅馬帝國年鑄幣量的一半!此外還有大量的物物交換。所以今天中國女人去歐洲買幾個LV包包大可不必介懷,當年我們可是賺足了人家的真金白銀。

絲綢之路上的“十字路口”——喀什

此時日近長安遠,世界的中心不是長安,而是古都疏勒

這些來自東方的貨品價值不菲主要是因為運輸的不易。設想長長的馬隊從長安出發,一路西行,到過了樓蘭進入大流沙換成駝隊,強盜的搶劫,風沙的肆虐,寒暑疾病,孤獨思鄉,這些對絲路商賈來說都是嚴重的考驗。等到了沙漠綠洲、塞外重鎮疏勒,人們總算可以略微鬆一口氣了,美食,美酒,美女……夜半子時,內地長安已經更漏深深,這裡才剛剛入夜,各色磚房裡燈火通明,各種語言嘈雜起伏,美酒在都塔爾的演奏聲中和美女的歡笑聲中流淌。此時日近長安遠,世界的中心不是長安,而是古都疏勒。等到天明酒醒,商隊又要離開懷中的美女上路了。下一段的旅程更艱辛,那就是要翻越世界的屋脊——海拔四五千米常年冰雪覆蓋的蔥嶺帕米爾高原。只有身體最好和心理素質最為強大的人才能踏著同伴的屍體越過這一屏障,到達繁華的波斯帝國。很多人幾乎是爬著到達那裡的。因為漢代大將軍班超和他的大軍到過裡海,回來告訴大家那裡滿是黃金和珠寶。蔥嶺成了這些貨品的升價器,也成了阻擋貪婪者的天然長城——儘管在漢桓帝時(公元166年)羅馬使團就來拜見過中國皇帝,羅馬大帝想到過卻從未能來征服這個國家,直到清末的鴉片戰爭,有了大船,西方列強才從海上打開中國大門。蔥嶺那邊的波斯就沒那麼幸運了,羅馬人越過了高加索山脈,攻陷了波斯,在銀幣上鑄上了“PERSIA CAPTA(波斯已被征服)”。就像二戰時蘇聯人佔領了東德,在蔡司相機上刻上“Occupied by S.S.U.R(蘇聯佔領)一樣。

當然絲綢之路也給中國帶來了很多的東西,比方說帶“胡”字的,胡琴,胡蘿蔔,帶“西”字的,西瓜,帶“海”字的,海棠。更重要的是,大量的外來文化湧入中國,對中國影響最深的當屬宗教,如佛教,自漢哀帝傳入中國以後,經過南北朝時期的發展,到隋唐已經非常普及;從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當中可以看出,甚至在蔥嶺之巔,所到之處也到處是佛教寺廟和信徒;傳過來的還有來自羅馬的“景教”(東正教),摩尼教(襖教,拜火教,來中國後被流變成明教),以及伊斯蘭教等。

明代航海技術日益發達,海上絲路逐漸替代了漫長而危險的陸上絲路,清末中央政權的消解,民國局勢的動盪,種種原因,使得喀什的經濟地位日漸下降,猶如一位過氣的美女,衣衫襤褸,風光不再。近年來一些極端宗教主義者利用當地一些文盲和半文盲的無知,煽動宗教矛盾,屢屢發動恐怖襲擊,讓這座千年老城蒙上了深深的陰影。恐怖主義者被當地人深惡痛絕,也引起了中央政府的高度注意,給予了嚴厲打擊。使得暴恐之徒有如過街老鼠,三四年的時間局勢得到了徹底的控制。

為了發展經濟,中央政府還在喀什設立了國家級的經濟開發區,同時調上海、山東、廣東 、深圳四個中國最強的省市對其進行援建,效果顯著。喀什的風貌在發生日新月異的變化,我慶幸在這喀什最不平凡的四年裡,見證和記錄了它的變化。有些場景,永遠成了歷史,如同樣絲路名城莎車,在我們拍攝之後就進行了大規模的拆除和重建,喀什四百年的維吾爾族聚居區高臺民居也進行了徹底的加固、改造,鋪設了汙水管道和路面。隨著中巴公路的開通,“一帶一路”工程的實施,喀什這座老城,必定再次煥發出迷人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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