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妹妹報仇,15歲的他舉刀劈向自己的親戚

故事 真實故事計劃 2018-12-06


為了給妹妹報仇,15歲的他舉刀劈向自己的親戚

妹妹被送給了遠親,5年後,回到家的只是一具屍體。15歲的王潘決定舉刀報仇。

故事時間:1997-2017年

故事地點:安徽安慶

再見到王潘,距離上一次已過去11個月。臨走時,他對我說:“你不用再來看我了。還有幾個月我就出去了。”

我說到時候去接他。結果我食言了,他出獄一個月後,我才從外地趕回來。

這一個月時間,王潘龜縮在家裡,顯然還沒習慣外面的世界。約他出來,一路上我都感覺到他的侷促不安。

15歲進去,30歲出來,他已和這個世界脫節。

我將他帶到縣裡的一家飯館,點了滿滿一桌子菜,要了兩瓶白酒。一瓶酒下肚,我倆的話題內容,才從5歲下河摸魚,聊到了10歲上樹掏鳥。

正準備繼續往下聊,王潘話風一轉,說:“叔,你看新聞了嗎?現在國家允許生二胎了,而且還有獎勵。”

我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摸了摸被酒勁衝得滾燙的臉,衝著他笑道:“你急啥,回頭我給你張羅個姑娘,等你找著媳婦,咱倆再聊二胎的事。”

王潘怔怔望著手裡的酒杯,不再說話。我瞧著神情呆滯的王潘,突然意識到自己錯會了他話裡的意思,這傢伙估計是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王潘比我大一歲,卻叫我叔。只因為他的父親算是我堂哥。我和王潘從小一起長大,一直用叔叔的輩分騎在他頭上耀武揚威,我撒尿他和泥,我做皇帝他是坐騎。

為了給妹妹報仇,15歲的他舉刀劈向自己的親戚

作者圖|村中小道

王潘滿10歲那年的冬天,一天早上他爸爸開門,發現大門被一床抱被給堵了。

外面寒風呼嘯,孩子裹在襁褓裡橫在那,像只熟睡的貓。

王潘爸爸對王潘說:你有妹妹了。這是王潘跟我說的,他當時笑得像朵蘑菇。

村子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女孩是王潘姑媽的女兒。

他姑媽嫁到離我們村大概一百里外的另一個村,夫妻倆努力耕耘,一直想生個帶把的,但皇天辜負有心人,王潘姑媽連生了三個閨女,家底被罰得泛白。

第三個女兒出生後,他們交不起超生款,思來想去,扔了不忍心,只好送人。

王潘的爸爸聽到消息,騎著自行車日夜兼程地趕到妹夫家,表達了自己想要閨女的心願。妹妹妹夫一聽,比生了兒子還開心。

於是舅舅變成爸爸,王潘也從表哥變成親哥。

那時候村裡大人都忙,孩子有人生沒人養,多是老大帶老二,老二帶老三。

王潘爸爸當時是我們鄉的初中老師,在編制內,每星期只有週末在家,家裡的田地平日全由他媽媽一人撐著做。

所以王潘入戲很快,對妹妹呵護備至,不管是摸魚還是掏鳥,王潘的背上,都趴著妹妹。

轉眼三年過去,妹妹茁壯成長,在五大三粗的路上一去不返。除了蹲著撒尿,沒一個地方能看出她是個姑娘。

之後王潘再下河,怕看不住妹妹,都讓她去村裡玩。三歲的小丫頭,在這家賴點東西吃,那家騙點玩具玩。終於引起民憤,只要滾子出現,大家都衝著她喊:“野孩子,給我滾。”

往往這時候,滾子會就地一滾,大聲哭喊著召喚哥哥。久而久之,大家都喊她滾子了。

滾子的哭喊聲就像王潘的出場BGM,在耳所能及的範圍內,樂聲響起,王潘準會出現,跟人幹架。

我跟王潘唯一一次打架就因為滾子。那回我總算明白了滾子在他心裡的分量。

由於記憶模糊,具體為了何事已想不起來,大概是我跟村裡其他人一樣,罵滾子:“你個野孩子!”

王潘輕輕搖頭:“叔,她不是野孩子。”

聽到王潘竟敢反駁,我頓時火冒三丈,跳起來指著滾子的鼻子吼。

王潘在邊上默默看著,終於沒忍住,將我指著滾子的手抓著往邊上一拽,我猝不及防,被王潘按倒在地,扭打在一處,嘴裡罵著:“你他媽竟敢打你叔叔!”

這一架,讓我跟王潘絕交了5小時。晚上,他屁顛屁顛地跑到我家,塞給我幾顆糖,一臉諂媚地說:“叔,我妹真不是野孩子,她就是我妹!”

我品著糖的甜味,狠狠對他點點頭。

滾子五歲時,村裡人傳,其實滾子是王潘他媽在在外地偷偷生下的。他爸怕因為超生被學校開除,才玩了出偷樑換柱。

流言四起後,鄉里的計生辦開始在王潘家進進出出。

那時我和王潘已在鎮裡的高中唸書,每星期只能回一次家。

我家裡養了只大黃狗,週五下午,它都會在村口準時等我。老遠看見我身影,它就像看見一根行走的骨頭,衝到我跟前搖著尾巴迎我回家。每次大黃狗的身後,都會跟著一個圓滾滾的小身影,就是滾子,她在村口等著王潘。

這個場景在高一下學期的某個週五戛然而止。

那天我和王潘遠遠地看見我家的大黃狗向我倆衝了過來,但後面沒跟著滾子,王潘明顯有點失落。

回到家裡扔下書包,王潘開始滿村子找滾子,卻被自己的爺爺告知,滾子已經被送人了,爺爺警告王潘,不準再提滾子的事。

那句話就像四面密不透風的鐵牆般,轟隆一聲將王潘罩在裡面。

為了給妹妹報仇,15歲的他舉刀劈向自己的親戚

作者圖|王潘的爺爺家

王潘還是在家裡大鬧了一個週末,不去放牛餵豬,還絕食了一天。後來在去學校的路上他對我說:“不想上學了,我要去打工,把我妹接回來,他們不養,我養。”

然而王潘的計劃還沒實施,就因為他爸的一頓胖揍夭折了。他爸正常上班,他明裡正常上學,暗地繼續打聽滾子的下落。

兩個月後,王潘終於從他媽嘴裡套出滾子的去處:她被送到了外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家。王潘套出這消息,我想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因為他媽在我們村有一個外號:犟B。如果王潘的媽媽能犁地,他家就能省一頭牛。

但王潘怕媽媽騙他。他跟學校請了一天假,借了同學的自行車,騎去那位親戚家。在村子裡晃悠了半天,他終於見到了滾子。

滾子沒什麼變化,看上去還長了膘。

王潘忍著上前抱住她的衝動,怕傳到那位親戚耳裡,滾子估計又得被送走。

知道滾子的下落後,王潘終於鬆了口氣,開始詳細計劃用什麼穩妥方法將滾子接回來。既不讓自己捱揍,又能讓爸媽心甘情願地將妹妹留下。

我們商量了一個月。最後發現,大人世界裡決定的事,要想將自己的想法融入進去,除非自己也變成大人:自己掙錢。

王潘決定,讀完這個學期就輟學去打工。當時去沿海的紡織廠,一月據說能有一千的工資。

又是一個週五,我和王潘像往常一樣,準時出現在村口,沒見著我家的大黃狗,我心裡咯噔一下,心裡暗想:難不成也送人了?

進了村,發現王潘家門口圍了一圈人。王潘媽媽的哀嚎聲,像一把利劍劈開水洩不通的人群,刺進我和王潘的耳朵。

我感到心跳加速,一種不詳的預感衝到了嗓子眼。正想跟王潘說話,他已經三步奔到了家門口。

他撥開開人群擠進去,又很快被人群淹沒,我趕緊跟了進去。滾子陷在王潘爸爸懷裡,臉色煞白、雙眼緊閉,像是一灘爛泥。王潘在邊上搖著滾子,幾近崩潰地嚎:“妹,妹,怎麼了!”

王潘媽媽癱坐在地上,一邊拍打著地面一邊哭喊:“吃了老鼠藥,要了我的老命啊!”

原來,滾子被送到遠房親戚家後依舊照樣頑劣,加上她經常哭鬧著要回家,那家親戚慢慢也懶得管,由著她到處野。

滾子跑到隔壁一家去玩,發現地上有幾個削好的蘋果,拿起來直接塞嘴裡吃了。誰知道是鄰居為了滅鼠,扔在那裡的。

等發現時,滾子已在地上翻滾抽搐。他們趕緊給滾子灌了幾口肥皂水催吐,見沒有效果,又怕擔責任,不敢讓滾子死在自己家,迅速將滾子送了回來。

滾子還有氣息,被王潘的爸爸叫來的車拉往縣城醫院。

車子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西邊的太陽懸掛在地平線上搖搖欲墜。晚上十點多,滾子被拉回了家。

第二天,王潘家門口“砰砰乓乓”地響,木匠在給滾子做棺材,我過去看了一眼,棺材很小很小。

王潘癱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邊上放著一張門板,門板上蓋著一塊白布,滾子就躺在那塊白布下面,和王潘當初跟我描述滾子被送到他家時的情形如此相似。

下葬那天,那位收養滾子的親戚來到王潘家,給王潘爸爸塞了300塊錢。

王潘去到廚房,拿了把菜刀,朝那位親戚劈了過去。這是王潘最後一次為滾子出氣,被判了20年,那年他剛好15歲。

王潘被抓走後的七年裡,他的爺爺,母親和父親相繼去世。親人中,只剩下年逾九十的奶奶。

為了給妹妹報仇,15歲的他舉刀劈向自己的親戚

作者圖|王潘的家已無處下腳

這位老婦人不尋死也不覓活,眼裡常年佈滿血絲,渾濁的眼睛才有了一絲顏色。

奶奶跟我說:“他出來的時候一定得有親人在家等著,我身體健康,能活一百歲,還想抱曾孫子呢!”

作者嚴簡,新媒體從業者

編輯 | 張舒婷

本文由樹木計劃支持,真實故事計劃獨立出品,首發在今日頭條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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