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大盜偷方巾

故事 冷百科 2018-12-16

嘉慶年間,松江府出了一個曠世大盜,名叫“空空”,所謂空空,就是世間的一切祕密在他眼中都是空空如也的意思,也指不管保管得多嚴密的財物,只要被他盯上,肯定會被偷盜一空。空空絕非浪得虛名,他專偷名門豪富,而且從未失過手。官府屢次捉拿,都是勞而無功,一時間松江府的富豪家家不安,人心惶惶,於是聯名上書朝廷,求派大員前來緝拿此盜。

空空大盜偷方巾

朝廷聞報也極為震驚,當即將松江知府革職拿問,並把足智多謀、善於攻心的陳伏龍派到松江府以欽差的身份,總辦緝拿空空一案。陳伏龍到松江府後,接連一個月不聲不響,不升堂不坐衙,對於到任後接連發生的空空竊案也是不聞不問,有客來訪,一律擋駕,整個人彷彿蒸發了一樣,弄得松江府上上下下叫苦不迭。可就在一個月後,陳伏龍突然升堂,發出一道榜文,限空空一個月內到府衙自首,否則一個月過後,官差每查獲一個盜賊,不管偷盜多少,一律斬首示眾,這一來松江府可轟動了,雖然空空並未自首,但竊案卻明顯減少了。

這天,陳伏龍正在內堂秉燭夜讀,燈花一閃,一個陌生人出現在他的面前。陳伏龍並不驚慌,彷彿早已知道此人要來,眼不離卷,微微一笑:“空空到了,坐,來呀,上茶!”

空空一愣:“陳大人,你如何知道我就是空空?”

陳伏龍放下書:“很簡單,其一,本官一生光明磊落,兩袖清風,又是首次到松江任職,無親無故無友,半夜無約,私入內宅,絕無他人;其二,此雖內宅,卻是官府,雖說不是鳥飛不進,但也是兵丁把守,閣下能如履平地,站在本官面前而他人不知,松江絕無二人;其三,本官到任後,只辦一事,就是空空一案,而今深夜如鬼魅來訪,必空空無疑。”

空空一抱拳,說:“陳大人果然睿智,在下佩服。既然陳大人料定空空要來,府內外自然是佈下埋伏,空空此次定是有來無回了?”

陳伏龍一笑:“埋伏只對常人有用,對你空空有用嗎?即使抓到你,你能服嗎?況且你半夜來訪,就是相信本官不會抓你,本官是官,而你是賊,本官又豈能讓賊恥笑?”

“陳大人果然光明磊落,可是我有一事不明,陳大人要抓的是空空,即使要殺要剮也是空空,和其他人何干?大人為何要出那榜文,對於偷盜者為何不問案情輕重一律處死?難道你不怕朝廷降罪?”

陳伏龍一笑:“本官乃皇命欽差,專辦此案,出京時聖上面諭,可採取一切必要之舉,本官此舉已得聖上首肯;再者,本官若不出此策,你空空又豈能屈尊來訪?”

空空一愣:“這麼說此後松江涉盜之人斷頭之禍皆因空空而起?如果空空伏法,大人可撤銷此令?”

陳伏龍點點頭:“那是自然,不過,你真的願意自首?恐怕只是迫於形勢而內心不服吧?”

空空點點頭:“陳大人明斷,陳大人乃朝廷命官,竟以此類連盜賊都不屑一顧的下三濫手段緝拿空空,空空就是身首異處,也是不服的!”

陳伏龍沉思半晌:“那好,那我就讓你服,讓你輸個心甘情願。”空空一愣:“大人,此話怎講?”

陳伏龍說:“空空可知我陳伏龍家有一祖傳之物,乃皇上所賜的帛絹方巾?”

空空點頭:“聽說過,未見過。”

陳伏龍進入內室,取出帛絹方巾,空空一見,大為讚賞。陳伏龍看了看空空,說:“你空空以偷盜聞名,今天我陳伏龍就與你打上一賭——以三日為期,你來盜我這御賜方巾。如果三日內你盜走方巾,我陳伏龍撤銷榜文,掛印辭官,你空空在松江可任意而為;如果三日內你盜不走方巾,那你就心甘情願地入獄伏法,聽憑我陳伏龍處置,如何?”

空空一愣:“大人,莫開玩笑,此話當真?”

陳伏龍:“君子一語既出,豈能兒戲?”

空空說:“那好,我就與大人約定,從明日起三天為期,不管大人將此巾放置何處,空空必然盜走!”他對著那帛絹方巾仔細地看了又看,然後一抱拳,像只夜鳥一樣越窗上簷,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陳伏龍看著空空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見他如此好身手,長嘆一聲:“可惜了!”

第一天,陳伏龍未做任何部署,夜色降臨,鼓打三更,燈花一閃,空空又出現在陳伏龍的面前:“大人,空空又來了,三日之期不能從今日算起。”

陳伏龍一笑:“我知道你會來的,我也知道三日之期不能從今日算起,故而我未作任何安排。”

空空一愣:“為何?”

陳伏龍:“昨夜你我只是口頭之約,並無片紙之文,不管結果如何,如果我陳伏龍出爾反爾,你當作如何想?昨天太匆忙了,你走後我才想起這事兒,我料你肯定會為此事再來的。”空空一抱拳:“陳大人果然光明磊落,就衝此,空空即使失敗後人頭落地也死而無憾了!”

“你我就立下文書,以文書為憑!”陳伏龍說完便命人取出筆墨,當面寫好契約,各自畫押,一人一份,“空空,三日後,到你我大堂相見之時,此賭即告結束,當著松江父老的面,亮此文書!”

“痛快,那就請大人早作準備,明日空空就開始盜巾。”空空收好文書,飛身離去……

天明之後,陳伏龍升坐大堂,聚齊大小官吏及捕快衙役,當眾宣讀他和空空的打賭文書,並作了嚴密的部署,總兵王良之抱拳問道:“大人,如果三日後空空既未盜得方巾,可又不肯前來自首呢?”

陳伏龍聽後大怒,拍案訓斥:“我已將此文書抄告整個松江府,他空空既然肯和我打賭,就說明他是重名甚於重命之人,若他未盜得方巾卻不來自首,那將會被同門同道乃至世人嘲笑,他會生不如死。你堂堂總兵,竟然連此道理都不知,如何為官?怪不得屢次緝拿空空不力,有你等如此昏庸的官吏,怎能擒賊?又怎保松江太平?”

陳伏龍越說越氣,足足訓斥了半個時辰,然後一甩袖子,喝退眾人,獨獨留下王良之,繼續訓斥。

眾人走後,左右已無他人,陳伏龍急忙下堂,一把挽起王良之的手,匆匆拉進後堂,進入密室,躬身施禮:“剛才言語冒犯,望王大人見諒。”

王良之臉色鐵青:“欽差大人訓斥極是,王某無能之極,大人何必如此!”

陳伏龍把王良之扶坐在椅子上,告訴他:空空是神偷,如果方巾放在府上難免被盜,故而虛張聲勢,以假相矇騙空空,並找了這麼個由頭引王良之來到密室,為的是要將方巾放在軍營。說著,陳伏龍取出帛絹方巾:“此方巾交於大人,大人不必做出特殊的安排,那樣反倒會引起空空的疑心,大人只可像以前一樣加強軍營守備防衛,確保方巾不落入空空之手即可。”

王良之雙手接過方巾:“末將聽從大人吩咐。”陳伏龍一把握住王良之的手:“王大人,平空空之禍,求松江太平,全賴大人了。”王良之跪倒在地:“我王良之發誓,寧拼一死也不讓方巾落入空空之手。”王良之辭別陳伏龍,假裝怒氣衝衝,趕回軍營,叫來三軍將校,一頓訓斥,責令三日內兵不離職官不準假,嚴密守衛,隨後他又密令親兵加強了他中軍大營的巡邏守衛,一切安排妥當,他獨坐中軍大帳,方巾就放置案頭,親自看守。

入夜一更,兵丁來報,空空已經進過一次欽差內宅,而守宅的捕快衙役竟然渾然不知,陳大人已經撤換了兩個捕頭;入夜二更,兵丁來報,空空又入陳府內宅,已將密室等地翻搜一空,陳大人已更換了全部捕頭;入夜三更,又有兵丁來報:軍營外陳大人差人來見。

王良之一愣,急忙召來人進見。來人一身百姓打扮,入帳後,跪地磕頭,王良之叫來人起來,問道:“陳大人深夜差你前來為何?”

來人稟告:“王將軍,陳大人說空空連入內宅,能找能翻能查的地方已經全部找過翻過查過,一無所獲,以空空的精明,必知方巾不在府內。陳大人為了再次迷惑空空,特派小人來此取回方巾,陳大人說:此時的內宅已是最為安全之處了。”王良之聽了,十分欽佩陳大人的精明,不是嗎?經徹底搜查過的陳府內宅,此刻不正是最為安全之處嗎?但王良之為人謹慎,他問來人:“可有陳大人書信?”

來人答道:“果然不出陳大人神算,陳大人知道將軍精細,怕將軍問起,故令我持書前來。”來人說著獻上了書信,王良之接過一看,果然是陳伏龍親筆所書,信上所言與來人敘述相同,要王良之把方巾交與來人,信末蓋有欽差大印。

王良之這下放心了,他取過方巾交與來人,並要派兵丁護送回府,來人一擺手,說:“大人差矣,我特作百姓裝扮,為的是不惹人眼目,深更半夜若是軍校護送,必使人生疑。我依舊隻身回去覆命,神鬼不知。”

於是,王良之抱拳相送,來人抱拳還禮,退出大帳,離開了軍營。

一夜無話,第二天,陳伏龍再次聚齊大小官吏,滿面春風地說:“一日已過,空空並未盜得帛絹方巾,王將軍,本欽差之策是否強於將軍擒賊剿匪的強橫之舉呀?”

王良之知道陳伏龍有話要和他單敘,故意一仰脖子,粗著嗓門嚷道:“空空一賊,大人即使騙過他也是雕蟲小技,怎能和軍士浴血奮戰殺敵立功相比!”

陳伏龍說:“王良之,今天我就叫你親眼看看本欽差部署的天羅地網!”陳伏龍喝退左右,領王良之隨他一同進內宅“觀看”。進了內宅,兩人又來到密室,王良之急不可耐地說了昨夜之事,陳伏龍一聲長嘆,說:“將軍,你上當了!”

王良之一愣:“可那人交給我的是大人的親筆書信呀,又有堂堂官印……”

陳伏龍說:“我和空空的打賭文書俱出自我手,我們一人一份,他這是仿我筆跡所寫;空空乃神偷,他既能偷得金銀珍寶,如何不能偷蓋大印呀?”王良之一下癱在了椅上,他痛悔不已:“大人,末將無能,願一死抵罪!”說著,他拔出寶劍就要自刎,陳伏龍一把抓住王良之的手,用袍袖拭去王良之的眼淚,說:“良之賢弟,實不相瞞,方巾未丟。”

王良之一愣:“那人果真是大人所差?”

陳伏龍搖搖頭:“非也,那人真是空空假扮,不過本官交與將軍的方巾卻是假巾。本官知道空空聰明過人,只得虛虛實實,如此這般。”王良之一聽大喜過望:“方巾未落賊手就好,不過末將斗膽問大人,那方巾……”

陳伏龍把嘴湊到王良之的耳邊:“我聽說空空偷盜時忌諱婦人,從不在婦人身上盜物,故而我將方巾交與夫人,夫人貼身而藏,必保無虞。”

王良之喜上眉梢,說道:“大人真乃高人!”

陳伏龍嘆息著搖了搖頭:“是不是高人要看最後呀!”

當天辦完了差事,陳伏龍進入內堂,夫人迎了上來,說:“老爺受累了,府衙裡官務纏身,內宅又讓空空攪亂,既讓老爺難以安心休息,又壞了官家的威嚴,妾真正恨死了那個盜賊,妾想,兩日後如那盜賊到大堂與你了結打賭一事,老爺應命人當堂擒下,立即斬首,以警世人。”

陳伏龍笑了,他告訴夫人:空空雖是盜賊,卻盜亦有道,對此等賊人,只能讓其心服而不能僅讓其身死。如果讓其心服,他必會改邪歸正,甚至以身為例,教化百姓;如果僅讓其身死,他倒成了盜門英豪,將為旁人效仿,所以,重要的是收他的心。夫人聽了,這才明白了老爺的一番苦心。接著,夫人為陳伏龍擺好酒菜,夫妻兩人相對而飲,漸漸地便有了幾分醉意,於是相互扶持著進了臥室,上榻安歇。

夜半時分,夫人醒來,頓時覺得夜寒透骨,不由伸手去扯腳下的錦被,可是一低頭,不由臉色一變,只見自己的褲上血跡已透,急忙坐起,這才發現被褥上也有零星血跡,自己的腿上也是血色斑斑,夫人皺著眉,悄悄起來,暗自嘀咕道:“早不來晚不來,這月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又弄得如此齷齪!”一邊命人重新抱來被褥,一邊走進內間,寬衣解帶,洗浴淨身,然後準備為陳伏龍重新鋪床。

夫人洗浴完畢,換上了新的衣褲,然後抱起被褥,輕輕叫醒陳伏龍:“老爺,醒醒,等妾身更換完被褥再安睡。”

陳伏龍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不解地問:“睡得好好的,換什麼被褥呀?”

夫人臉一紅:“老爺,妾身突然身上不便,染了被褥,恐老爺在髒被褥上睡汙了運氣,所以請老爺換被。”

“噢……”陳伏龍坐了起來,一眼看見夫人換了一身新的內衣內褲,不由一愣,問:“你為何換衣?”

夫人回答:“老爺,原衣已汙。”

陳伏龍“騰”地站了起來:“我交給你的方巾呢?”

夫人一愣,這才想起剛才換衣服時把方巾遺忘在內間,夫人大驚失色,奔進內間,一翻衣服,發現暗藏的方巾早已不知了去向!

陳伏龍隨後闖了進來,拿過內衣一看:“唉,被空空盜走了。”夫人臉色一變,跪倒在地:“老爺,都怪妾身,早不來紅晚不來紅偏偏此時……”

陳伏龍扶起夫人,突然,目光盯在了那件內衣上,內衣的血跡上竟然有一丁點兒雞毛,再走近一看,衣服上的血似是雞血,夫人又走到暗處查看自身,這才知道自己並沒有來紅,那些血全是雞血!

陳伏龍感慨地說:“空空真乃神偷,他真的不偷婦人身上之物,而是以此計迫使夫人主動脫下衣服,然後他再偷,夫人,你為我受委屈了。”

夫人滿眼含淚:“老爺,妾身沒有保管好方巾,老爺可要因此棄官呀!”這時,陳伏龍壓低聲音告訴夫人:交給她的那塊方巾是假的!

夫人一愣:“假的?”

陳伏龍點點頭,從身上取出帛絹方巾:“其實真方巾一直都在本官身上,今天是最後一日,本官要親手拿著方巾,一直守著,他空空即使知道那兩塊方巾是假,可他如何從我手中偷走這真巾呢?”

此時,外面雄雞啼叫,天光漸亮,陳伏龍看了看窗外,自言自語道:“最後一天了!”

最後一天,陳伏龍既未升堂也未坐衙,更未見任何人,而是把所有的捕快、衙役甚至軍營的兵丁都調了來,把整個府宅裡三層外三層,包圍得風雨不透,他一個人坐在大堂上,手裡緊握那塊帛絹方巾,靜靜地等待著最後一天的過去。

日上三竿,陳伏龍端坐大堂,空空沒見蹤影;正午,陳伏龍端坐大堂,空空仍舊沒見蹤影;一直到鼓打五更,還是未見空空蹤影!

天光大亮,陳伏龍滿面帶喜,起身站立,看著那噴薄而出的紅日,看看手中早已被汗水溼透的帛絹方巾,他長嘆一聲:“總算贏了!”

府內的捕快、衙役、兵丁齊聲高呼:“贏了!”頓時,府內府外,歡呼聲響成了一片。

眾官吏上前賀喜,陳伏龍剛剛接待完畢,府衙外一陣鼓樂喧天,松江府的一些富豪大戶在三老的率領下,捧著一塊“佑土安民”的巨匾,前來道賀。所謂“三老”,是指當地有威望的上壽、中壽和下壽三位老人,那可是地方上的名流,陳伏龍趕緊上前迎接。三老帶領眾人跪倒在地:“陳大人和空空打賭,大人以官威懾服竊賊,如今三日已過,空空並未得手,大人恩澤松江百姓,我等代表松江父老,特來拜謝大人!”

陳伏龍急忙攙起三老:“老人家,快快請起。”

上壽老人看了看陳伏龍,說:“大人,如今賭期已過,小老兒久聞帛絹方巾乃皇宮賜大人祖上之物,乃是一寶,大人可否讓我們一觀呀?”

“三位老人家,各位名流,但請觀看。”陳伏龍說著便把手裡的方巾舉了起來,上壽老人顫抖著手,從陳伏龍手裡接過方巾,摸了又摸,嘖嘖稱奇,其他二老也伸手摸了摸,讚歎道:“果然是寶物,看到它,我就是死了也閉眼了。”

陳伏龍笑眯眯地說:“是呀,如果不是寶物,空空也不會費盡心計來偷了,可惜空空偷了一輩子寶,這帛絹方巾卻未偷去。”

陳伏龍話音剛落,只聽見上壽老人說道:“大人,你錯了,方巾我已偷了!”這一聲如同晴天霹雷,驚得大堂上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噤若寒蟬,說話間,上壽老人已站了起來,伸手扯掉了異容的物飾,眾人一看,竟然是空空!

陳伏龍一愣:“空空,你竟然假冒上壽老人,他人呢?”

空空一笑:“大人莫急,我只不過是花錢僱人把他騙到別處,此時送他回來的轎子已在路上,上壽老人必安然無恙。”

陳伏龍點了點頭:“你說方巾你已偷了?可惜呀,你偷的那兩塊都是假的,本官手上的這塊才是真的。”

空空一笑:“大人,你仔細看看,你手上的這塊是哪塊?”

陳伏龍一愣,低頭一看,冷汗不由冒出,剛才從三老手上傳到自己手裡的這塊方巾已不是自己一夜所持之物,而成了夫人所藏、後又被盜走的那塊,“你……你什麼時候偷的?”

空空一笑,他有點得意了:“就在大人允許我們看方巾的時候,我從大人手上換的。”

陳伏龍若有所悟,點點頭:“果然是神偷,從我手上換巾我都不知,其他人竟然也視而未見……不過,打賭三日已過,即使你偷去方巾又有何用?”

空空正色道:“大人,賭期並未過,雖然你我約定是三日,可你當時說過—‘三日後,到你我大堂相見之時,此賭即告結束’,如今大人既未升堂,賭期便未結束,在未結束之時我盜得方巾,即為我贏!”

眾人一陣大亂,堂下的總兵王良之搶步上前,一把抓住空空,寶劍架到了空空的脖子上:“大人,末將已擒下,請大人下令斬首!”

汗水從陳伏龍的額頭冒出,他平了平心境,擦了擦汗,擺了擺手:“王將軍,放開他,本官既然和他打賭,就願賭服輸,升堂!”

三通鼓響,陳伏龍端坐大堂,堂上端端正正擺著三塊方巾。眾人全在堂下觀看,上壽老人也已趕回,和眾人一起在堂下靜觀。陳伏龍看了看空空,取出了自己所帶的文書,說:“空空,該結束了吧?”

空空也從懷裡取出文書,獻到堂上:“請大人定奪。”

陳伏龍說:“空空,我用了兩塊假巾都沒難倒你,還讓你當著眾人在眼皮底下偷了真巾,你果真是神偷。”

“那就請大人依前言行事!”

“前言”是什麼?前言就是—如果三日內空空盜走方巾,陳伏龍將撤銷榜文,掛印辭官,以後空空在松江可任意而為!現在陳伏龍的真方巾果然被空空盜走了,他還能說什麼?

這個時候,陳伏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本官當然要依前言行事,不過,空空,本官走後你當如何?”

空空回答:“大人以信義為重,以寬大為懷,空空必不負大人,大人走後,空空金盆洗手,絕不再偷一物。”

陳伏龍笑笑:“好,那你能否勸告同門同道不再為盜,能否以身勸世人莫要欺心?”

空空笑了:“大人,空空在打賭時就想,如若大人勝了,空空必如此留言同門同道,可現在大人未降伏空空,空空如何服他人?還是請大人依前言行事吧。”

“好!”陳伏龍一笑,猛地一拍驚堂木,“空空,你可知你敗了?”

空空一愣:“大人,三塊帛絹方巾全在堂上,空空手裡無一物,當然勝敗全由大人說了。”

“非也!”陳伏龍一擺手,一把抓起那三塊方巾,“你所盜的這三塊方巾,無一是真,全為贗品!”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眾人頓時全愣了,空空也一愣,繼而大笑:“大人說是真即真,大人說是假即假。”

陳伏龍一笑:“有請上官大人。”說話間,從大堂一側走出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這人服飾華麗、氣宇不凡,風度翩翩地走上堂來。

陳伏龍看了看眾人,說:“數日前我就命人進京求上官大人來松江府,上官大人乃皇宮鑑寶使,所有寶物只要經他手就知真假,特請上官大人辨別。”

上官大人走上前去,粗粗一看三塊方巾,笑道:“此三塊全是贗品。其實很簡單,三者雖然做工精細,也是上品,但皇宮之物,必有標屬,又是上賜之品,豈能無記?而這三者皆無屬無記,故是贗品。你們認為它們是真品,皆因心急氣躁,忽略了根本。”

空空一聽,再仔細一看方巾,不覺長嘆了一口氣,問道:“陳大人,那真巾何在?”

陳伏龍說:“空空,其實真巾一直都在你的身上,不過你卻不知。”

空空驚得魂飛魄散:“此話怎講?”

陳伏龍取過空空獻上的文書,說:“此書乃用帛絹所寫,以示重視,可問題恰恰就在這帛絹之上,求上官大人拆開帛絹!”

眾人全呆住了,只見上官大人接過薄薄的帛絹,伸出一雙巧手,稍稍幾拆,竟然拆開,帛絹之中又抽出了一條輕如蟬翼的帛絹方巾……

陳伏龍從上官大人手中接過方巾,展了開來,說:“這才是真巾!其實為捉你空空,我早把上官大人請到府上,帛裡藏帛,就是上官大人的絕技。為盜方巾,我知你空空必然暗中跟隨於我,探聽方巾所在,為誘你空空,我故意與王將軍接觸,並進入密室說出方巾所在,在你盜得第一塊方巾後我還是進入密室說出方巾所在,這一切都是為了騙你空空……”

差役把帛絹方巾拿到空空的面前,空空仔細一看,暗暗叫苦:面前的方巾才是那晚陳伏龍向他展示之物,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大人,你贏了!”

堂上堂下一陣歡呼……

空空屈膝跪地,磕頭認罪:“空空佩服大人,空空將依前言行事,願意領罪,只求大人不要再濫殺他人,若捉得我的同門之人,需按律懲處。”

陳伏龍看了看堂下的空空,說:“這是自然。你空空臨死還為他人著想,真有一副俠肝義膽,而且又有心智,何不改邪歸正,報效朝廷?”

空空一愣:“大人,一日為盜,終生是賊,即便空空願意為良民,又有誰肯相信?官府又豈能容我?”

“非也!”陳伏龍擺了擺手,“空空,我來到松江,一個月未升堂、未辦案、未露面,其實我一直在微服私訪,我訪什麼?就是訪你空空,我要訪一訪你空空到底是什麼人。我訪了聽了看了,我知你空空只盜富豪不盜百姓,這說明你不是歹人;我知你空空盜財不為己、盜財不傷人、盜財不犯婦孺,這說明你不是惡人;我知你空空也想改惡從善,可官府不容你,所以你只能永遠偷下去,這說明你良知未泯;我下榜騙你出來,你果然夜入我府,寧肯一人受死,這說明你重道重義。空空,你想過沒有,為了盜巾,你攪亂我府,已違揹你的初衷;為了盜巾,你模仿我的筆體,盜用官印,進軍營欺詐,已犯死律;為了盜巾,你用雞血行騙,已壞你戒律;為了盜巾,你騙走上壽,一個盜字,好人能變成壞人,只要你一伸手,在盜字上走下去,就由不得你,你就會越走越遠直至迷失本性,所以本官勸你:絕偷棄盜,迷途知返吧!”

陳伏龍一番話,說得空空淚流滿面、大徹大悟,他說:“大人苦心,小的今日才知,多謝大人教誨,空空來世必做好人!”

“不,人有今生,何待來世?我要你今生就改惡從善,做個好人!”

空空一愣:“大人,你不殺我?即使大人不殺,恐王法和松江父老也難恕空空。”

“本官願為你向聖上求情,願為你向松江父老請求寬恕!”陳伏龍說著,當眾跪倒,“三老,松江的父老鄉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勸人迷途知返,功不下於救人。人生在世,孰能無過?知過即改,當可寬恕,空空非惡人,求各位給他一條生路。”

眾人見陳伏龍跪地相求,頓時大驚失色,於是齊齊跪倒:“大人請起,就依大人。”陳伏龍見無人怨恨,不禁喜上眉梢。

下堂後,陳伏龍當即上奏,求皇上從輕發落空空。皇上准許,免去空空死罪,在邊疆軍營中效命五年。五年中,空空在軍中屢立戰功;五年後,空空回到松江府,以身為例,教化世人,併成為當地有名的善人。陳伏龍的官也越做越大,最後告老還鄉,年壽近百,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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