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犟（鄉土故事）

大公雞瘋一般滿院子跑，二犟瘋一般滿院子追。

　　雞販子手持著專門捕雞用的套網氣咻咻地說，追不上，就別賣了。二犟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蹶著屁股跟在大公雞後面，追到院子外面去了。大公雞被追急了，連跑帶飛地躍過矮牆。二犟一個箭步想躍過去，前腳正好踩在一塊西瓜皮上，一個趔趄，二犟摔了個嘴啃泥。“追上我非撕開你不可！”二犟爬起來恨恨地罵了一句。

　　大公雞又繞到雞販子的跟前，雞販子持著網剛要去套，二犟在後說，別，我非一個人追上不行。二犟一個躍身撲了上去，正好把雞子按在身下。雞販子屁癲癲地轉身拿稈時，聽到大公雞一聲慘叫，一扭臉，看見二犟兩隻手血淋淋地拎著兩隻雞大腿。雞子活生生地被二犟撕開了！雞販子看著眼前這個十五六的大孩子，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從二犟活生生地將雞子撕開之後，二犟的名氣就越來越大。有人開玩笑說，一般人的脖子是一根大筋，二犟的是兩根。好多人都不信，可好多人都不敢去摸摸已長得人高馬大的二犟脖裡到底是幾根筋。

　　農村娶媳婦要彩禮越來越大，越來越講排場。二犟從說媒到娶已花了三萬，可娶親的那天早上，新媳婦非再要一千元的上車禮不可，見不到錢不上車。娶親的二三十號人全僵在那裡了。這時候，已花得山窮水盡了，到哪裡再找一千元呢，況且，以前新媳婦上車，只是包個紅包，多少都行，哪有硬要一個數目的道理呢？來娶親的人圍著車子小聲的議論著。主事的二犟伯一直陰沉著臉沒吭聲，好大一會兒才緩過氣來，說，“強子，你騎個車快點回去，讓二犟再借一千塊錢吧！娶新媳婦是不能過午的，過午不吉利。”強子聽後，一溜煙地騎著車回去了。個把小時，二犟風風火火地來了。“錢拿來了嗎？”二犟伯見二犟劈頭蓋臉就問。二犟沒有正面回答，徑直去老丈家去了。

　　二犟出來時臉憋得像紫茄子似的，從司機手裡奪過搖把，把車發動起來。對著娶親的二十來號人說：“大家都坐上，不娶了，咱們走！”“你這一輩子想打光棍？！”二犟伯低聲吼道。“我寧願打光棍，今天也不會再給她一千元的上車禮！”“你以為你是皇帝，能娶三宮六院？你今天這事辦不好，你這一輩子就完了！”二犟往後槽牙咬得嘎嘣嘎嘣響。二犟仍赤紅著臉啟動車要調頭。娶親的人一齊上去，連拉帶扯把二犟弄了下來。這時，強子帶著二犟娘拿著錢來了。“我知道只要他一來，就不會有好事。天殺的，我咋生一個這樣的兒子！”二犟娘抹著淚低聲罵著，把錢遞給二犟伯。幾個人連推帶搡地，把二犟先給弄走了。

　　後來，我們村的人都議論說，二犟娶媳婦那天，二犟伯不應該說二犟你這輩子完了。娶親那天，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的。二犟後來的命運和他大伯說的到底有沒有因果關係，這個誰也下不了定論。總之，二犟娶了新媳婦不到半年，就出事了。

　　其實，二犟和村長根本就沒有什麼仇恨。那天，二犟拉著一車子麥從地裡往家走，迎面村長開著四輪車拉個空車斗過來。二犟想讓村長讓路，村長想讓二犟讓路。二個人僵持著，一直走個頭碰頭。二犟拉著車子，橫眉豎眼往村長四輪車前一站，村長剎住車坐在上面一個勁地讓車冒黑煙。足足有十分鐘，村長把四輪車火一熄，下來了，推了二犟一把說：“二犟，日你先人，你脖子裡真的長二根大筋！你咋不知道給人讓路，你不看天快下雨了嗎？”“我日你先人！你罵誰，我先人沒吃您的，也沒有喝您的，憑啥該叫您日？你咋不知道給人讓路呢？你不就開個破四輪嗎？你不看我拉一滿車子麥，是重車。”倆個人說著說，吵起來了。村長一把把二犟扯過來，上前給照二犟臉上打了一拳。“兔嵬子，還真犟！”“去你媽的吧！”二犟掄起胳膊，對著村長一陣子猛揍。待人們趕到時，村長已經吃虧了。

　　村長吃虧的那天晚上，派出所的劉民警以擾亂治安為名將二犟給銬走了。二犟在派出所裡吃大虧了。派出所裡的劉民警將二犟往小黑屋裡一關，一過十二點，同時過去幾個人，黑燈瞎火的幾個人對著二犟一陣子猛打。捱打時二犟還聽見村長罵，“我讓你打我，我讓你犟……”

　　誰也沒有想，二犟出來後會把村長和劉民警都砍了。二犟出來後二犟娘非讓二犟給村長道歉不可。二犟說，行，給村長捎個信，我晚上去給他賠不是！二犟娘想，這次村長把二犟的犟給制服了！

　　那天晚上，村長為了慶幸制服了二犟，不但給二犟擺上了酒，還請了劉民警作陪。酒過三巡，沒有想到，二犟抽出身上藏的刀，對村長連砍了三四刀，劉民警反應快，起身要跑，被二犟追上砍掉了右手的兩個指頭。

　　村長死了。劉民警以贖職罪被判一年，二犟以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

　　聽村裡給二犟收屍的人說，二犟臨死時還一個勁地自言自語，村長和劉民警是人，我就不是人呀？為什麼他能打我，我不能打他……

　　事後好多年，我們村裡的人提起二犟，還說，二犟是一個論理的人。只是，有些認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