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生日,郭德綱在德雲社三里屯小劇場有一場演出。返場的時候,觀眾要求他唱《未央宮》。郭德綱有些遲疑,“今天我生日,今兒要累死我合適嗎?”

《未央宮》源自京劇裡的一個唱段,講的是韓信被蕭何騙進未央宮,落入了呂后的圈套。韓信自知性命難保,這一段唱詞急迫而又悲憤。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觀眾想讓郭德綱和何雲偉一起唱兩句,郭德綱賠笑,“小偉走了吧,明兒早還有事兒呢,地裡還有活兒呢!那我就唱幾句吧,要是你們不愛聽了,就鼓掌,咱們就停下來啊。”

郭德綱一口氣唱了幾十句,唱到後面聲音是越發激昂,甚至有些破嗓。觀眾聽得不忍心,開始不斷鼓掌,他也沒停下來。于謙就在郭德綱旁邊站著,關切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終於唱罷,郭德綱用毛巾抹了一把臉,鞠躬下臺。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後來觀眾都說,郭德綱這一場唱哭了,抹的哪是汗啊,都是淚。就在他上臺之前,曹雲金在他的生日宴上“挨桌地訓話,挨桌地罵人”,師徒不歡而散。

郭德綱的妻子王惠哭著對著一屋子的徒弟說:“師徒一場你們不能這樣,不管你師父對也好錯也罷,你們不能這麼欺負人,我們這日子還得過,大不了咱們這攤不幹了,我給你們磕一個咱們散了吧!”

多年後想起來,郭德綱都還心有餘悸,微博說“那幾十句唱詞,心頭一直在噴血。”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就在這一年,元老李菁和徒弟何雲偉、曹雲金和劉雲天都接連退出了德雲社。那正是德雲社最危難的關頭。徒弟李鶴彪打了北京臺記者,德雲社遭到北京臺封殺。央視發起“反三俗”的號召,德雲社宣佈“停業整頓”。一霎之間,山雨欲來風滿樓。

郭德綱帶著一班徒弟上了天津衛視的《今夜有戲》。談起幾個雲字輩的離開,一向沉默寡言的岳雲鵬突然很激動。“我師父有錯,最大的錯誤就是,心慈手軟。十年了,養育一個孩子,從什麼都不會到現在。他一點念想都沒有,說走就走了。要走也行啊,擇一個好時候也行,偏偏在我師傅落難的時候走了。”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坐一旁的郭德綱聽了,強作鎮定地說了一句,“豈可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眼淚還是不知不覺就落下來了,岳雲鵬走過去,笨拙地給他擦淚。

可能郭德綱自己也想不到,最初那批雲字輩的徒弟裡,聰明伶俐的都走了,偏偏留下了一個最笨拙的,成了德雲社後來最紅的臺柱子。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2002年左右,第三次進京北漂的郭德綱,與老相聲演員張文順李菁進駐前門大柵欄的廣德樓,辦起了“北京相聲大會”。

那時候郭德綱還沒什麼名氣,一場演出來聽的觀眾也就寥寥十幾個。套用他著名的演講式相聲《相聲五十年之現狀》的說法,正是“大雪紛飛,大柵欄上連條狗都沒有”。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難得的是,有個小觀眾場場都到,場場都坐同一個位置。張文順先生記得了他,以致於有一次開場的時候沒瞧見他,就跟其他觀眾說:“咱們先等會兒,坐這兒的那個小兄弟還沒來呢……”小觀眾急忙在後排應聲:“來了來了,我在這兒呢!”

原來這位小觀眾從小也學相聲。跟後臺的演員熟了以後,他也跟著上臺使過一小段相聲。張文順先生瞧著很可喜,“這小子學郭德綱學得太像了,活脫兒就是一個小郭德綱。”後來,在張文順先生的建議下,這個小觀眾成了郭德綱的徒弟。因為張文順很喜歡“雲”字,家裡的書齋就叫“聽雲軒”,所以就給這徒弟取名“何雲偉”。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差不多是同一年,曹雲金也拜了郭德綱為師。據曹雲金自己講,他的名字也是張文順老先生取的。“先生說‘聽風太淒涼,聽雨太殘,雲是鶴的故鄉,雲裡的聲音最美,你就叫曹雲金。’”

何雲偉與曹雲金,都是老郭的得意門生。何雲偉是北京人,從小就受傳統曲藝的薰陶,嗓子條件又好,鼓曲、快板還有評劇都說得不錯,講起傳統相聲有模有樣。除開早年天津拜師的閆雲達,何雲偉也算是德雲社實實在在的大師兄了。

曹雲金是天津人,有先天優勢。雖然傳統柳活使得不如何雲偉,但他的外形條件不錯,像是帥版少年版的郭德綱,又能使壞又接地氣,單口相聲也說得好,還能討年輕人喜歡,人氣很高。當年德雲社的天橋劇場,曹雲金與劉雲天的表演基本都是攢底,有時候老郭都要給他當捧哏。

在德雲社,幾乎沒有徒弟敢在臺下拿師父砸掛,但曹雲金當年經常和郭德綱、于謙互損。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而岳雲鵬,是雲字輩裡的末流。2004年,他跟孔雲龍一起拜郭德綱為師,這之前他倆都只是餐館的服務員。岳雲鵬曾經因為把三號桌的兩瓶啤酒寫到了五號桌,被顧客狠狠罵了三個小時。多年後,他說起這段經歷還會落淚,“我還是恨他。”

一個來自河南的苦孩子,沒什麼天賦也不會來事兒。德雲社的中層和元老幾次勸郭德綱開除他算了:“吃得比誰都多,幹活比誰都廢物。上了臺恁什麼都不是。”

師兄弟也不大願意跟他合作。李雲傑跟岳雲鵬唱對口太平歌詞,沒人聽。郭德綱讓燒餅朱雲峰跟岳雲鵬來雙簧,燒餅也嫌他次不願跟他一塊兒。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2005年,岳雲鵬有一次登臺說相聲的機會,15分鐘的《雜學唱》結果他在臺上只說了3分鐘,就頭腦一片空白。下了臺,岳雲鵬就哭了。郭德綱說他,“你的表演風格就是便宜。”

2005年底,大師兄何雲偉跟師叔李菁在北京相聲小品邀請賽上獲得一等獎。德雲社辦了一桌慶功宴。郭德綱似有似無地提點:“你看你們何師哥都拿大獎了,再瞧瞧你們這幾位,尤其是小嶽。你們得多努力,多進步。”結果又有人提出要開除岳雲鵬。

岳雲鵬哭了,哭得很傷心。師兄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話。郭德綱終究還是留下了他,“因為你不知道哪片雲就有雨啊”。現在看來,雲雨陰晴確實由不得人,有的雲是雷陣雨,有的雲卻是晴天霹靂。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2006年10月,郭德綱舉行“擺枝”儀式,正式收何雲偉、孔雲龍、欒雲平、曹雲金和于謙幼子於雲霆為徒弟。除了小朋友之外,相當於是欽定“四大弟子”了。這其中,並沒有岳雲鵬。

除去這四大弟子,郭德綱還有一個非常親近的兒徒,張雲雷。張雲雷是郭德綱妻子的表弟,9歲就住進了郭德綱家,每天大清早起床跟著師父去河邊喊嗓子,回來之後,給他點上一根菸,把茶沏上。

張雲雷從小嗓子好,德雲社演出經常排在“倒二”或“攢底”,因為別人在他後面演總接不住。不過因為倒倉,張雲雷離開德雲社獨自漂泊了幾年。回來之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郭德綱口中的“三徒弟”。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大徒弟與二徒弟的位置,本來是留給何雲偉與曹雲金的。

出走9年之後,何沄偉的微博粉絲才6萬,數字只是岳雲鵬微博粉絲的零頭。他現在只能演些不出名的網劇和電影,相聲也說得少了。

曹雲金離婚之後,網友評價說,“師門與婚姻,都是匆匆一過。”確實,匆匆一過,曹雲金學郭德綱,只學了個浮皮潦草。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當初郭德綱與老師楊志剛徹底鬧翻,也是因為他在“相聲公社”上發了一篇長文《我叫郭德綱》,抖落了楊志剛的各種醜事。楊志剛指責過郭德綱“忘本不厚道”,還放話說“郭德綱離開我就會餓死。”

結果郭德綱離開天津紅橋文化館,不但沒餓死,還在北京成立了“德雲社”,養活了一大幫人。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曹雲金也有樣學樣。離開德雲社的時候,一篇6000字雄文討伐師父。跟著還自立門戶,成立了“聽雲軒”。

這曾經師徒,在脾性上有些相似。兩個人都不是以德報怨忍氣吞聲的那種白蓮花。郭德綱被同行打壓的時候,他直接笑罵,“扎你一刀,你血還沒擦乾淨呢,他勸你勇敢起來,你死不死啊?”

曹雲金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吐槽大會上撿老郭的話以牙還牙,“都勸我大度,你死不死啊?”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可惜啊,曹雲金終究是沒學到郭德綱的立身根本——對相聲這門藝術的瘋魔與執著。聽雲軒生意慘淡,曹雲金的微博認證都改成了“演員”,多數時候是憑著一張油滑的嘴,在綜藝影視裡露露臉。

郭德綱可樂了。今年跨年《扒馬褂》裡又捅一刀:“出去的都餓死了。你在這兒吃不飽,你在哪兒也吃不飽”。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師兄的出走,成全了岳雲鵬。郭德綱問他,“想不想紅?”岳雲鵬說,“想”。郭德綱很自信,“有辦法,要聽話。我有辦法。漫說你,門口那保安,我也能讓他紅。”

2015年,郭德綱安排張雲雷給岳雲鵬助演。張雲雷的心情很複雜,“開心啊,有商演了。但這給師父助演這意思可不一樣,我倆都是師兄弟,我給師兄弟當助演。而且我又回想,我小時候,我可是個角兒啊,小角兒啊。現在淪落到給師兄弟當助演了。”

張雲雷用了“淪落”這個詞。演完回去,張雲雷跟母親交底。“我有一想法,他能站在那兒,有一天我也能站在那兒。”

如今,兩個人真的都登了大臺,岳雲鵬成了娛樂圈裡最會說相聲的明星,張雲雷則順理成章成了德雲社的“二爺”,粉絲眾多。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但是呢,張雲雷的粉絲不太讓人省心。2018年粉絲帶熒光棒聽相聲被《新京報》點名批評。後來相聲裡提及地震慰安婦又被紫光閣批評,粉絲還瘋狂去撕紫光閣,差點搞得整個相聲圈都自閉。最近為了大褂的等級,粉絲又瘋狂地撕德雲社的師兄弟。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何雲偉有郭德綱的傳統習氣,曹雲金有郭德綱的相聲痞氣,張雲雷有郭德綱的處世傲氣,只有岳雲鵬,沒天賦,沒個性,甚至連脾氣都沒有,最不像郭德綱。以前總被曹雲金回園子撅了場子,在臺上被掐了被哄了也悶聲不吭。

但他一直是走得最穩地那一個。穩穩地上了春晚,穩穩地拿了《歡樂喜劇人》第二季的冠軍,現在又穩穩地上了《極限挑戰》,就算是傳出過出軌的消息,也沒什麼熱度。他還把這段講進了相聲,“最讓我生氣的是網上很多人說我出軌都沒人信,我的天哪,我容易嗎?”

郭德綱和他的雲兒們

這倒是應了郭德綱寫在書裡的那句話,“一盤棋下到了今天,你就是那一顆唯一過河的卒,車馬已陣亡,興衰只繫於你一身。”

改變歷史的,往往都是那個無名小卒。

參考資料:

《曹雲金 離開郭德綱的日子》 作者:謝夢瑤

《誰是郭德綱 》 作者:東東槍

《張雲雷:命運無論好壞,統統接住》作者:張早早 何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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