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鄙視喜羊羊的時候,我們在鄙視什麼

(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從昨晚開始,一部短片刷爆了Sir朋友圈。

《啥是佩奇》。


當我們鄙視喜羊羊的時候,我們在鄙視什麼


今天兩個微博熱搜,都是被它帶起來的。


當我們鄙視喜羊羊的時候,我們在鄙視什麼


得承認,這支宣傳短片點子準、質量好,給廣大看或不看動畫的年輕人都種了草——

“大年初一不收禮,全家進城看佩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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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家想見佩奇的熱情那麼高漲,Sir突然間,有點想……

喜羊羊了。

對,你沒聽錯,就是那個現在誰都不待見的喜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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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爛、醜,是喜羊羊收穫最多的風評,活活一個國產動畫之恥

但曾經,它才是春節檔雷打不動的人氣之星。

前幾天毒眸(ID:youhaoxifilm)的一篇報道就提醒我們,從2009年到2015年從未缺席的喜羊羊,已經消失了四年。(喜羊羊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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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部停留在了自己的本命年——《喜羊羊與灰太狼之羊年喜羊羊》

哪怕頂鍋,Sir今天也想重新說說這個國產動畫之光

一度,它是市面上的第一動畫IP。

就算你沒看過,也一定陪表弟表妹侄子侄女看過,被那首主題曲《別看我只是一隻羊》反覆洗腦。

為什麼這麼火?

簡單說,因為缺。

2005年,《喜羊羊與灰太狼》橫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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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播之後,一下火遍大江南北。

一組數據看曾經輝煌。

動畫片在超過75個電視臺播放過數輪,其已經拍攝的五部大電影總共獲得超過6億的票房,同時還創造出超過60億規模的衍生品市場。

最輝煌的時候,同時有數十家電視臺播放,最高收視率達到17.3%。

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喜羊羊》撞上一個好時機。

2005年,《喜羊羊》開播,正值中國動畫最低谷。

當時的地方電視臺在黃金時段,基本被海外動畫片承包:《魔卡少女櫻》《數碼寶貝》《哆啦A夢》《海綿寶寶》《馬丁的早餐》《啄木鳥伍迪》《飛天小女警》《四驅兄弟》《名偵探柯南》……

這一年也有個巨大變動

國家廣電總局下發《廣電總局關於進一步規範電視動畫片播出管理的通知》,規定從9月1日起,每天17-20時的黃金時段禁播境外動畫片,且所有播放動畫片的頻道還需調整國產動畫片和進口動畫片的播放比例。

這意味著國產動畫片擁有前所未有的露出機會。

此時,被稱為“喜羊羊之父”的黃偉明和團隊正準備推出《喜羊羊與灰太狼》。

團隊平均年齡24,十幾位擅長喜劇創作的編劇以及一百多個動畫設計師。

生而逢時,黃偉明將它比作“給中國孩子一份全新的童年禮物”。

瞄準低齡受眾,迎合幼兒的理解力和興趣點。

人物單調好記,七隻羊兩隻狼,正邪粗暴對立。

故事簡單易懂,來來去去不過是羊村大戰灰太狼夫婦,最後結局都是灰太狼被打到天上,大喊一句:“我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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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今天是否看得上眼,當年《喜羊羊與灰太狼》都確實給孩子帶來過真正的歡樂,也確實給過業內人士以驚喜。

否則它不可能以壓倒性優勢,從眾多國產動畫中脫穎而出,風靡一時。

但在今天許多人看來,喜羊羊流行,成為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是一種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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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呢?

喜羊羊最紅火的那幾年,也是中國動畫產量增長最迅猛的幾年——

2018年,249部,共13萬分鍾;

2009年,322部,共17萬分鍾;

2010年,385部,共22萬分鍾,超越日本,成為了世界第一大動畫生產國。

產量世界第一的同時,質量如何呢?

現在我們回首往事已經明白,當年那一股中國動畫的異火,是補貼燒起來的。

補貼本是為了扶持動畫產業,但結果卻是產量激增,電視臺根本消化不完那麼多市場的動畫。

一部動畫,每分鐘一萬元左右,補貼數千元不等,然而賣給電視臺一分鐘只有幾百塊錢。

如果是你,這筆賬要怎麼算才能盈利呢?

顯然這隻能導致一種結果:集數拉得越長、成本壓得越低,賺得也就越多。

劣幣驅逐良幣。

在中國,原創動漫一分鐘節目的製作成本約1萬元甚至更多,但一分鐘的節目放到電視臺播出,一般給的價錢也就10-20元,大的電視臺每分鐘可以給到80-100元,甚至有的電視臺要倒貼錢才能播出,《喜羊羊與灰太狼》 在開始時就免費播了兩年。且電視臺播放動畫片的播放模式是1天1集,喜羊羊只有量產,全年都在屏幕上露出才能把品牌打出。其發行推廣思路是:以龐大的數量積累人氣,再做其他產品。(騰訊網)

所以你現在能讀出,《喜羊羊》導演黃偉明這句話背後,意味深長的含義了麼——

最不缺的是

政府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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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羊羊》陷入有市無價的窘境。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在電視臺賣不到錢的《喜羊羊》,在院線證明了自己的市場價值。

積累了一大波忠實觀眾之後,2009年《喜羊羊》出第一部大電影,《喜羊羊與灰太狼之牛氣沖天》。

上映當天就拿下800萬票房,最終累計票房8000萬。

這個成績放到現在來看或許不算什麼,畢竟電影票房輕鬆過億不算事。

可就當時來說,《喜羊羊》大電影可算是“中國動畫票房奇蹟 ”。

在它之前,國產動畫的銀幕輝煌屈指可數。

1999年的《寶蓮燈》,票房2000多萬;2008年投資過億的《風雲決》,也僅僅進賬3000萬。

然而賺到了錢後,分歧也隨之而來。

《喜羊羊》出品公司廣州原創動力想做紅動畫,實現商業回報。

我不是為做動漫而做動漫的,我是為了賣產品才做動漫的。

——原創動力投資人蘇永樂

而黃偉明則想沉澱內容,把《喜羊羊》系列做成中國版《貓和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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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無法調和,2010年黃偉明和核心團隊選擇出走,《喜羊羊》最初的核心團隊基本解散。

可以說,在這之後的喜羊羊,已經是另一個喜羊羊——

畫風變異,原創故事停滯,不斷重複套路,透支IP。

據統計,《喜羊羊》裡出現“紅太狼平底鍋砸灰太狼”將近一萬次。

在全集中,灰太狼被平底鍋砸過9544次,被抓過1380次,喜羊羊被煮過839次,被電過1755次。

喜羊羊最大的一次輿論風波,就是在這種簡單粗暴的重複灌輸中,點燃了導火索——

“灰太狼烤羊”的情節就被一個男童模仿,他將同村一對分別只有5歲、8歲的小兄弟綁在樹上點火,導致他們被燒成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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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層浪,輿論紛紛攻擊《喜羊羊》過往的暴力情節。

同年,《新聞聯播》點名批評《喜羊羊》,“暴力失度,語言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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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央視點名批評後,製作方投入巨資對《喜羊羊》系列進行了整改。

一時間,國產動畫的正面例子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反面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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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弱智、腦殘就成了喜羊羊摘不掉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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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春節,喜羊羊系列第7部賀歲片《喜羊羊與灰太狼之羊年喜羊羊》上映,僅收穫6765萬票房。

搖錢樹不再靈驗,出品方暫停了系列電影的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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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喜羊羊淡出我們的視野。

喜羊羊也化作一代人的標籤。

最常見的說法是——

你們的童年回憶只有喜羊羊。

我們有的是《哆啦A夢》《大鬧天宮》《葫蘆兄弟》《名偵探柯南》《海綿寶寶》……

沒錯。

童年降級。

但Sir不同意說,這是喜羊羊的鍋。

喜羊羊的一家獨大,主要來自於對海外動畫的限制和國內同行的襯托。

而這些,都非它所能決定的。

我們今天回過頭來罵喜羊羊,而那些更粗製濫造的呢?它們連一絲存在感也沒有留下,當然無從罵起。

只因為,無處不在的喜羊羊,擠佔了我們的視野?

必須要來談談,當我們討厭喜羊羊時,我們到底在討厭什麼。

由於動畫的版權幾近易手,風格沒能保持統一。

故事一直套路化嚴重,圍繞“狼抓羊”講了將近1000集,沒有新的內容輸出,只是在對早期創作的自我抄襲。

而在微博上搜“喜羊羊 醜”,你能看到大量類似的精神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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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不相信,這些遊樂設施都支付了版權費用。

從某種程度上說,難道喜羊羊不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嗎?

但我們不管,總之醜的是喜羊羊,那錯的也就是喜羊羊。

堅決取締喜羊羊這部恐怖動畫片,小朋友看了怎麼把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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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

大多數時候我們看到的其實不是真正的喜羊羊。

只是對喜羊羊的破壞式開採。

這也是為什麼,Sir要稱喜羊羊為“國產動畫之光”。

它當然不能和動畫史上的那些經典比肩。

卻的確是一束閃耀過的希望之光。

尤其是和今天的爆款佩奇相比,更顯遺憾。

低幼動畫就必然受冷落嗎?

不。

你看小豬佩奇就因為反差萌,被玩出“社會人”梗,成為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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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是佩奇》能夠打通年齡鴻溝,碰撞出新的火花。

喜羊羊就沒機會麼?

請聽這首楊洪基的《我只是一隻羊》——

Sir不是說,喜羊羊一定要和小豬佩奇爭出個高下。

事實上,與其比較這兩個動畫形象,不如比較它們各自背後的土壤。

小豬佩奇的爆紅,讓其公司僅2016年就賺了70億元(11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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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喜羊羊呢?

前文提到,喜羊羊當紅時,“創造出超過60億規模的衍生品市場”。

看起來很美。

實際上——

黃偉明聽說,最猖獗時,盜版和正版幾乎各佔一半市場。另有媒體報道,喜羊羊的衍生品市場中,盜版收入佔比居然超過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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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喜羊羊是還不夠好。

但如果當年它不需要和吃補貼濫竽充數的動畫不平等競爭,能夠售出合理的價格。

如果它的版權得到保護,能夠從玩具、漫畫書等周邊獲得收益。

如果這些收益能夠回饋到創作,激勵出更多的動畫人專注優質內容……

那是不是我們能夠從喜羊羊開始,一部一部拍出我們自己的“小豬佩奇”?

但Sir相信,每個社會人都已經明白——

這個世界就是。

從來沒有什麼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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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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