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鱖魚和竹夫人

吾鄉有一道名菜:臭鱖魚。

街上的飯館酒店裡,都寫成“臭貴魚”。小時候看到這個菜名,心裡總納悶,既臭又貴的魚,咋成了人人喜歡的招牌菜?長大一點後,聯想自然多了起來,這臭貴魚的名字,是不是為了突出地方特色而起的呢?吾鄉名貴池,所以叫“貴魚”,貴池的魚也。

後來才知道“鱖”字難寫,而寫“貴”字要省力多了,飯店老闆們可不是文人,不會去計較一個字的細節,久之,就成了“臭貴魚”。其實,鱖魚寫成貴魚也不算錯,一是“臭鱖魚”確實很貴,源自它的原料鱖魚價貴。再者,“臭鱖魚”是上得了檯面的菜,在紅白喜事、升學祝壽時都要有一盤“臭鱖魚”。叫成貴魚貴魚,討個好口彩。

相傳貴池一帶魚販將鱖魚運至徽州山區,要走好幾百裡古徽道,七八天才能一個來回。為防止鮮魚變質,他們就在每條魚上灑一遍鹽水,保證魚不變質。到徽州時,魚鰓魚鱗不變色,只是表皮散發出一種似臭非臭的特殊氣味。但徽州人不怕,他們把魚洗淨後,用沸油一煎,魚肉酥爛,臭味成了鮮香——也就成了臭鱖魚。

汪曾祺說,“魚裡頭,最好吃的,我以為是鱖魚”。他在淮安吃過幹炸鯚花魚——“活鱖魚,重三斤,加花刀,在大油鍋中炸熟,外皮酥脆,魚肉白嫩,蘸花椒鹽吃”,先生吃後連呼極妙。可惜他沒有吃到過臭鱖魚,要是他吃過臭鱖魚的話,恐怕不知再怎麼稱妙了。

臭鱖魚和竹夫人

胡適一生口味重,喜歡吃肥的臭的,臭鱖魚,他更愛。當年,梁實秋去胡適家作客,胡適用“一品鍋”招待他,惹得大“吃匠”梁實秋回去還寫了一大篇讚歎的文字。可那一次,不知何故,胡適偏偏沒有把最好的臭鱖魚拿出來,反而藏著掖著。

鱖魚的身上斑斑駁駁,像武士的甲冑。它的頭也長得凶,嘴部飽滿有力。看過一本書,說鱖魚有肉食的特性,它喜歡吃小魚。雖然樣子可怕,但味道卻非常鮮美。這讓我想起另一道菜,羊蠍子。“蠍子”,單就這個名字有點可怕,更何況拿來做菜。但羊蠍子只和羊有關係,和蠍子一點關係也沒有。它是從羊的頸項到尾尖的羊脊椎骨,一刀下去,剖成蠍子的形狀而已。

羊蠍子和臭鱖魚一樣,名字不好,味道卻好。羊蠍子是羊中精品:其肉香嫩而不膩,其骨多髓而不滑,其湯濃香而不羶。還有一道菜,名字好,味道也好,這就“竹夫人”。元人謝宗可有《竹夫人》詩,其中有句雲:“應無雲雨三更夢,自有冰霜六月秋。”說來,這個“竹夫人”原來應該是夏天抱著乘涼的竹製品,它的竹條寬大,留著青,這樣更涼快,所以古人又把竹夫人叫“青奴”。

“青奴”也好,“竹夫人”也好,成為一道菜名,就很新鮮。穀雨之後,我去一家飯館,見菜單上有菜名“竹夫人”,好奇點之,上桌後竟是一盤涼拌竹筍。竹筍取其上部鮮嫩的一小段,剝去筍衣,露出雪白的筍肉,也不用刀切碎,整根整條的躺在碗裡,你若看著看著,再想想菜名,會不由得一笑。

作為避暑的“竹夫人”是涼性的,作為飲食的“竹夫人”也是涼性的。竹夫人選用的食材要嫩,因為竹筍放進鍋,水一煮到開,就要把竹筍撈起來。它不能在水裡煮太久,老了就沒有了原味。把竹筍撈起瀝乾水,放在碗裡,加進鹽、姜丁、蒜丁、辣椒油、醋,拌好加蔥,涼拌竹筍就做好了。有人喜歡加醬油,這樣做我不認同。加上醬油,一群“竹夫人”就像剛剛從泥沼裡爬出來,潔白的胴體上掛著汙水一般,不雅觀。

本文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欄目主編:伍斌 文字編輯: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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