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噶爾丹來說,烏蘭布通之戰後的六年過得想必十分煎熬。烏蘭布通之戰雖然是平手,清軍指揮也洋相百出,然而福全部只是清軍主力的一支,在裝備上就已經完勝了噶爾丹幾乎全部的家當。這時候,噶爾丹恐怕才意識到巨大的國力差距。烏爾會河之戰被噶爾丹殲滅一萬多弱兵,對於清王朝來說壓根不算什麼大事。而噶爾丹想打痛清王朝來逼迫清朝交出喀爾喀的部眾,也無疑是無比託大了。

昭莫多之戰——噶爾丹的窮途末路

噶爾丹

烏蘭布通之戰無功而返,回程路上又因為瘟疫損失慘重。而噶爾丹留守科布多的部眾又不敵策妄阿拉布坦,科布多大本營遭到洗劫,而天山南北各路的綠洲城市更是全部落入策妄阿拉布坦的控制之下,阻斷了噶爾丹獲得鐵器和火器的來源。噶爾丹無疑是無力收復失地,只能勉強自保。而康熙帝也開出了優厚的條件,希望招納噶爾丹部眾,安置在內蒙草原。

噶爾丹假意與康熙帝虛與委蛇,用這幾年時間來休養生息,更是從清王朝處騙取了不少白銀,從沙俄購置武器。但是談判一直到烏蘭布通之戰後的第五年,還沒有任何結果,康熙顯然發現,自己是被噶爾丹耍了。好在這幾年大清也做足了備戰準備,兵精糧足,足以遠征到漠北。康熙帝於是定下計策,準備以派兵迎接噶爾丹投降為旗號,一舉伏殺之。

但噶爾丹早已發覺清王朝的動向,於是與1695年下半年再度發兵東侵,攻擊仍留在漠北的喀爾喀部眾,試圖擴充實力。同時,噶爾丹宣稱自己帶來了六萬俄羅斯鳥槍兵,以此恐嚇漠南漠北諸蒙古王公,同時利用自己作為五世達賴羅桑嘉措弟子的宗教影響力,招引蒙古草原上的喇嘛僧為自己提供情報。由於喀爾喀部眾大多躲避噶爾丹兵鋒而暫時南遷,此次東侵,實際上如同一場放牧遊行,並沒有發生什麼戰鬥。噶爾丹亦不敢貿然南下到長城附近。

1695年末,清王朝也開始了全面動員,調集十萬戰兵,兵分三路,北伐漠北。

由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統兵9000組成東路軍,越興安嶺,出克魯倫河,側擊準噶爾軍;由撫遠大將軍費揚古統兵4.6萬組成西路軍,由歸化(呼和浩特)、寧夏越過沙漠,沿翁金河北上,切斷噶爾丹退路;康熙帝自率3.4萬人組成中路軍,出獨石口(今河北省赤城北),經克魯倫河上游地區北上,切斷噶爾丹退路,與東西兩路軍夾擊噶爾丹軍。

昭莫多之戰——噶爾丹的窮途末路

昭莫多之戰

話說烏蘭布通之戰時,康熙也安排了一支從東北出發的軍隊,準備自盛京出發夾擊噶爾丹,結果走到半路上時噶爾丹早就跑回去了。這一回東路軍主帥薩布素是當年打雅克薩的大將,趕到倒是趕到了漠北,但也沒派上任何用場。

西路軍統帥費揚古是少有的經歷過三藩之亂的老將,當時只是個20多歲的年輕人,這時也已經年近五十了。在集結行軍過程中,費揚古敏銳發現了康熙制定的補給計劃有巨大的漏洞,果斷做出決定,將原定的4.6萬戰兵精簡為1.4萬精銳,其他全部改作補給工作。這成為了清軍克敵制勝,而不是跑到漠北送人頭的關鍵。

而沒有裁減兵員的康熙帝,在抵達克魯倫河流域之後,陷入了缺糧窘境——士兵們攜帶的80天的糧食大部分已吃光,不要說繼續前進,就是撤退也很危險了。康熙帝北征噶爾丹時,曾經命令副都統、紹興人吳留村轉餉,吳留村“素知塞外山川,因命運卒走捷徑,先達軍中。時御營已絕糧數日,上大喜,謂理密親王曰:‘吾父子有濟矣。’”

但是真實情況是——康熙帝派使者去見噶爾丹,主動告知康熙帝親征的消息。可見康熙大帝軍中缺糧,已經毫無戰鬥力。如果噶爾丹足夠果決,在此時猛衝清軍大營,或許能打出一次大清版本的土木堡之變,生擒康熙帝。但噶爾丹並非什麼一流名將,這幾年一直遭受策妄阿拉布坦的攻襲,焦頭爛額之下,這時也沒什麼理性的判斷。見康熙一路兵多,不敢決戰,向西撤退。西路費揚古、孫思克所部穿越沙漠,加上噶爾丹早已派出小分隊將西路軍必經之地——庫倫及土拉河以南的草原焚燒殆盡,是以西路軍耽擱了不少行程,無法執行既定的與康熙帝會師的計劃。

昭莫多之戰——噶爾丹的窮途末路

康熙帝

噶爾丹預測補給路線更加艱難的西路軍此刻應當極度缺糧而失去戰鬥力,決意柿子撿軟的捏,一舉殲滅西路軍來打出自己的威勢,迫使清王朝議和,交出喀爾喀部眾,自己亦可以重振實力。

這裡就能看出噶爾丹雖然久經沙場,但終究算不上一流名將之處。費揚古、孫思克都是經歷過三藩之亂的老兵油子,早有聲名,不可小覷,豈是阿爾尼、福全這樣的膏粱子弟可比?噶爾丹放著不會打仗又自以為是的康熙大帝不去對付,跑去捏這幾人,委實失策了。

費揚古早已收到康熙帝派出的輕騎傳訊,等候在噶爾丹西撤路線上,佔據了制高點——昭莫多。昭莫多,在土拉河上流東岸,也叫東庫倫,北為肯特山、南是土納嶺、西有汗山,林木蒼莽,形勢險要,素為古戰場。

有意思的是,此地舊名忽蘭忽失溫,當年朱棣正是在此大破據險而守的瓦剌馬哈木,威震塞北,詳見重騎兵橫衝塞北――朱棣大破瓦剌的忽蘭忽失溫之戰,而現在,這裡又要見證一次歷史性的決戰。

噶爾丹甫至,費揚古便派出滿洲正白旗先鋒統領碩岱、蒙古正黃旗都統阿南達率領部分輕騎出陣誘敵。才一接觸,清軍就裝出疲憊無力模樣,誘使噶爾丹向西追去。未幾,噶爾丹大軍被引誘到山前,清軍探騎一鬨而散。噶爾丹眼見山上清軍不多,以為是大量掉隊所致,並不知道是費揚古刻意精簡,且清軍已經在山上等待十日,體力早已恢復,更是設寨自守。在烏蘭布通之戰中,福全部試圖使用重型鐵心銅炮進攻,結果轉圜不靈,被噶爾丹所敗。這次清軍吸取教訓,使用了較輕的子母炮,且數量依然充足。

噶爾丹率手持長矛的騎兵向高地密林深處的清軍發起衝鋒,孫思克率領綠營精銳在前抵擋,鳥槍和子母炮陣陣轟鳴,戰場上一片硝煙瀰漫。衝到近處,噶爾丹才發現清軍火器準備如此充足,陣地前方更是設了木柵,挖了壕溝,準備極為充分,敵兵雖少,不可低估。這時候,噶爾丹才隱隱意識到,他似已墮入費揚古彀中。但是事已至此,硬著頭皮也要上。仰攻削弱了蒙古騎兵的衝擊力,而噶爾丹麾下的蒙兵雖然驍勇,但因為這幾年經濟困難,護甲不佳,許多人被擊中跌落馬下。噶爾丹馬上決斷,令士卒紛紛下馬,改為步戰,按準噶爾部在蒙古各部中,素以步戰能力著稱。

然而康熙朝時綠營戰鬥力尚未完全敗壞,論步戰,善戰無過於漢人。孫思克當即下令,打開鹿角門,手持刀盾的漢軍藤牌兵自後衝出,滿兵則在後方提供火力,雙方鏖鬥,從五月十三日早上殺到下午,難分難解。此時噶爾丹麾下戰兵接近兩萬,比起清軍只是略有優勢,而裝備不如,又是仰攻,鏖戰一日絲毫不落下風,這點上能看出,噶爾丹此人正兵能力倒是可圈可點。

這一戰與長筱之戰頗為相似,然而噶爾丹沒有被幾輪火槍馬上打得潰敗,這一點上武田勝賴頗有不及。

而費揚古早已採納另一位經歷過三藩之亂的漢軍老將殷化行的計策,率領精騎偷偷出營,繞道噶爾丹營地,攻擊其營。負責守營的噶爾丹之妻阿奴可敦與清軍激戰,不敵,被驅趕著向噶爾丹所部後方而去。然而,阿奴可敦也甚驍勇,竟然在衝擊噶爾丹後陣之前,穩住了陣腳,命士卒下馬與清軍死戰。

昭莫多之戰——噶爾丹的窮途末路

費揚古

殷化行在回憶錄《西征紀略》中說:噶爾丹及其嫂阿努娘子(即噶爾丹弒兄所奪之嫂)等,亦皆冒炮矢,舍騎而鬥,鋒甚銳不可敗,殺傷頗相當,勝負未決。

以此來看,噶爾丹的困獸之鬥,即便在全面劣勢的處境下,威力依然可觀。然而“碩皙敢戰,披銅甲,佩弓矢”的阿奴夫人,盔甲並不足以抵擋清軍的火器。發現這個女人是準軍凝聚力的關鍵,清軍紛紛對她開火,雖然這個過程中擊殺了十多名清軍藤牌兵,但阿奴可敦也悲慘地中槍身亡。準軍後陣驚呼不絕,陷入散亂。殷化行抓住機會,從孫思克的側面殺出營寨,直接鑿穿準軍陣型,與費揚古前後夾擊。來自山區的漢軍精銳步兵,從高坡馳下,威力不輸鐵騎。

可以看到,這一戰的勝利,多倚漢軍之功。漢人武德,絲毫不輸給滿洲巴圖魯。隨著康熙朝之後待遇越來越低的綠營日漸廢弛,清王朝的對外戰績也越來越不堪了。

噶爾丹遭到前後夾擊,夫人戰死更使得軍心動搖,再也支撐不住,只得召集士卒,逃離戰場。準軍有2000多人戰死,3000多人被俘,噶爾丹的夫人阿奴可敦及重臣戴巴圖爾宰桑、博羅特和額齊等人戰死沙場,清軍戰死者也多達千人以上。不過,由於清軍攻陷了準軍的營地,有六萬多頭牲畜,大量兵器甲冑火器彈藥以及許多家口子女都被清軍繳獲。噶爾丹軍事能力與費揚古相當,然而在這一戰中不理性導致誤判,加上費揚古有幾位同樣經歷過三藩之亂的綠營老將作為臂助,噶爾丹實是同時與幾位良將周旋,焉能不敗?

此戰之後,噶爾丹部眾離散,或投奔策妄阿拉布坦,或投奔清朝,噶爾丹僅僅收攏到5000戰士,數萬人追隨,在科布多草原流竄。

1697年,康熙又派出馬思喀、殷化行帶著少量精銳前往科布多,繼續追殺打擊噶爾丹。噶爾丹窮途末路,部眾紛紛降清,想要投奔西藏也被遭到康熙帝警告的第巴桑結嘉措拒絕,最後患上重病淒涼而逝(一說服毒自殺),噶爾丹殘餘部眾降清,其兒子也被哈密人抓獲交給清朝。雖然康熙帝是依靠龐大的國力優勢獲得勝利,不過昭莫多實際決戰時,兩軍只是兵力相當。噶爾丹的軍事才能實在比不上他的侄子大策凌敦多布,如果他能夠果斷對餓得半死的康熙大帝本部發起進攻,而不是去招惹不好對付的費揚古,結果恐怕就大大不同了。

昭莫多之戰——噶爾丹的窮途末路

噶爾丹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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