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醫生五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安放自己的靈魂了

高血壓 肝癌 腦出血 心肌梗死 睡眠 建築 最後一支多巴胺 2019-05-24


欺騙醫生五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安放自己的靈魂了


有一件事總是讓我很難過,因為這件事幾乎會發生在每一個人身上,最殘忍的是我們明明知道卻又無法去改變。

這件事就是我常常提及的:我們決定不了自己的出生,同樣也決定不了自己的死亡。

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這種事情原本就是在每一天都重複的發生著。

難道人世間原本不就是如此嗎?

難道人的一生還有什麼更高的理想嗎?

誰不是生來就是在等死?

誰不是生來就是為了吃飽飯穿暖衣?

但,在接觸了一些生死,見證了一些離別之後,我卻又不得不傷懷起來了。

於是,我決定寫一些發生在急診的故事,寫一些發生在人世間的悲涼。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命名它們,因為有時候我們只能沉默,甚至不得不沉默。

我想用敘事醫學來定義我心中的這些感慨和我眼中的這些故事,卻又怕高看了自己。

事實上無論身份如何轉換,無論何種職業,我們終將面對生死,終究逃脫不了這個現實的世界。

在別人的眼中,我們的痛苦與歡笑始終不過是一場“故事”罷了。

但是,當我們自己身處其境的時候,卻又要痛苦萬分了。

欺騙醫生五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安放自己的靈魂了


“爸,藥吃了嗎?”她始終放心不下遠在南京打工的父親,只能在電話裡反覆叮囑著。

光著膀子喝著啤酒的老張卻習慣性的敷衍著女兒:“吃了,放心吧!”。

老張在附近的一處建築工地打工,常年的風吹日晒讓他皮膚黝黑,常年的胃病讓他身形消瘦。

雖然常年患有高血壓病和胃病,但他卻很少吃藥。

他總是會對別人說:“這是老毛病吃藥也治不好。”

這似乎是他沒有正規治療的藉口,但女兒卻知道:這是父親捨不得花錢的理由。

八年前,老張的妻子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肝癌而去世了。

六年前,女兒大學畢業後也在千里之外的東南沿海安家落戶。

女兒曾經多次要求將老張接到自己的身邊,但每一次都被老張拒絕。

他拒絕女兒的理由是:“我也走了家怎麼辦?我還能自己養活自己。”

或許對老張來說,自己曾經同妻子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才是家吧。

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時光,老張都在建築工地打工,都在用自己的心血汗水來養活自己、來為這個城市的發展而付出。

我之所以瞭解老張的故事,是緣於一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

那個時候老張不慎從將近兩米高的地方跌落,被工友緊急送往醫院。

幸運的是老張只是頜面部和上肢的軟組織損傷,並無大礙。

但,這一次卻發現了老張常年來沒有重視的問題:血壓高達210/130mmHg。

老張被安排在急診留觀室留觀治療,因為沒有任何頭暈頭痛的症狀,所以他拒絕了關於控制血壓的建議。

當時他的一句話甚至一度讓我非常氣憤,他說:“我沒有任何病,還要吃藥嗎?我們打工的賺錢也不容易。”

沒有症狀不代表沒有病,這是很多人都能夠理解的,也是很多人不能夠理解的。

我知道打工者賺錢不容易,因為我的父輩同樣也是這個城市發展的一顆螺絲釘,同樣也是省吃儉用的勞動人民。

對於醫生來說,提出治療建議的出發點是患者身患疾病不得不治療,而不是貧富貴賤。

我知道老張或許真的沒有錢,或許不捨得花錢,或許認為我只是為了開藥開檢查。

“現在不控制高血壓,以後可能會出大問題的!”我詳細的告訴了老張為什麼必須要控制高血壓。

老張卻說:“我高血壓好多年了,從來沒有出過問題。”

自從妻子因為肝癌而去世後,老張便發現了高血壓病,除了偶爾有些頭暈頭昏之外,並沒有任何明顯的症狀。

“你想過沒有,如果不控制高血壓,以後出現腦出血、腦梗死、心肌梗死這些病怎麼辦?如果因為腦中風癱瘓了怎麼辦?”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血淋淋的經驗教訓。

然而老張似乎根本聽不下我的話,甚至開玩笑的對我說:“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也就不用搶救了。”

面對這樣固執的病人,我的內心充滿無力感,也夾雜著一絲絲的悲涼。

因為我知道自己眼前的不僅僅是一個看似完全正常的病人,而是很有可能在未來某天成為一具屍體或不能言語不能動作的“肉體”。

只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老張的這一天竟然會來的如此之快。

多次溝通無效後,我只能讓老張在病歷本上籤下了後果自負的名字。

在急診留觀室留觀的三天時間內,因為他長時間降不下來的超高血壓,因為他腳上散發著讓人難以接近的氣味,因為他讓人坐臥不寧的睡眠呼吸暫停,讓我和護士對他的故事有了更多的瞭解,也讓我始終沒有忘記他。

我曾問他:“為什麼不跟女兒一起生活?”。

他充滿中國現實和人性無奈的話又讓我沉默了:“女兒有自己的一家,我要是跟過去一起住的話,肯定會給她增加壓力。我現在還能幹的動,還能養活自己。”

“你要是幹不動了呢?”

“幹不動了就回老家,種點地,總不會餓死。”老張有些不服氣的又說:“你不要看我已經60歲了,幹起活來你可能還不如我呢”。

“可是你這麼高的血壓,要是不吃藥的話,我擔心早晚要出問題。”同老張熟絡後,趁著他對我已經沒有了戒心,我再次旁敲側擊勸解道。

這一次他給出了內心的答案:“我現在沒有不舒服,我還要攢點錢養老哩!”。

欺騙醫生五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安放自己的靈魂了


凌晨的急診,我從這位不服輸不認命不聽從醫囑的老張身上看見了一個父親的堅強,也看見了無數個父親的無奈。

有一句話我憋在心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為我覺得這句話或許太過殘忍:“如果不治病,我害怕即使攢下了錢,也沒有命養老。”

就像護士說的那樣:“妻子死了,女兒嫁人了。家已經沒有了,在外面打工不僅能夠賺一點錢,還能夠排解孤獨寂寞。”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老張,甚至每一年都有許多老張要在急診離開這個世界。

他們有著不同的故事,有著不同的蒼涼心酸,但卻有著相同的命運。

欺騙醫生五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安放自己的靈魂了


我雖然預見了老張的最終結局,卻從沒有想到過它會來的如此之快,也更加沒有想到過:老張竟然沒有對我說實話。

從急診留觀室離開後不到五個月,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我親自將老張送往了去天國的路。

打開120救護車的第一刻,我便認出了老張。

只是這一次他不在只是軟組織損傷那麼簡單,而是已經陷入了深昏迷狀態。

同老張住在一個宿舍的工友說:“頭天晚上,老張說自己頭暈,喝了啤酒後便上床睡覺。今天起床的時候,我喊他出去幹活,卻怎麼也喊不醒。”

因為此時老張已經陷入了深昏迷狀態,工友自然喊不醒他。

進入醫院後,第一時間為老張做了相關的檢查,最終確定導致老張昏迷的原因是腦出血。

沒有人知道老張是何種開始的昏迷的,但這已經不重要,因為腦幹出血、瞳孔散大、腦疝形成的老張已經失去了手術的時機。

高血壓是非外傷性腦實質性出血中最常見的原因之一,腦疝是腦出血最常見的直接致死原因。

他躺在搶救室的病床上,呼吸機在床邊嗶嗶的呼喊著昏迷中的它,心電監護儀上曲曲折折的QRS波也似乎是在展現著他曲曲折折的一生。

欺騙醫生五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安放自己的靈魂了


而我,此刻能做的卻很少。

都說醫者救死扶傷,而我卻根本無能為力。

都說醫者仁心,而我卻在心理反覆想著老張的那句話:“我還要攢錢養老哩!”。

經過一番周折後,終於聯繫上了老張遠在東南沿海的女兒。

聽見消息後,女兒失聲痛哭央求道:“一定要救救我爸爸”。

這種哭聲、這種央求曾無數次在我的耳邊響起,曾無數次讓我感到不安,也曾無數次讓我在深夜輾轉反側。


我挽救過許多病人,但卻送走過更多的靈魂。

我見證過許多人間的悲哀,更多的時候卻只能佯裝沉默。

大約10個小時後,風塵僕僕的女兒終於趕到了搶救室。

在呼吸機和薩博機的幫助下,她見到了父親最後一面。

然後,老張瞪大了的眼睛裡卻再也沒有了一絲光芒,冰冷的軀體卻再也不能迴應痛哭流涕的女兒了。

撤下所有已經毫無意義的搶救設備後,女兒說出了一個讓我深感震驚的真相。

原來老張之所以不願跟女兒一起生活,不願意花錢治病,常年在外打工的原因是:還債!

當年妻子罹患肝癌後,老張欠下了三十多萬的債務。

經過多年的努力,已經只剩下不到三萬元了。

“爸爸說等這些錢還清,自己就不幹了,就來找我。”聽著女兒斷斷續續的哭訴,我只能故作鎮定的在內心深深的痛悔:“五個月前,我不應該責怪甚至反感不願意配合治療的老張。”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責任,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歸宿。

在別人眼中,我們只是可有可無的過客。

在自己心中,我們卻有一種默默承受的生活。

殯儀館帶走了臨終還穿著藍色工作服和拖鞋的老張,女兒步步踉蹌的追在身後。

而我,在藍色醫用口罩的掩護下偷偷掩飾住了自己內心的難過和感傷。

看著被抬走的老張,我突然想到一件更加讓人悲傷的事情:在這世界之中,在這無數的工地之中,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裡,無數個老張,無數個父親都在慢慢的死去。

那一刻,除了沉默,我找不到更好的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情感。

那一刻,這位欺騙了我五個月之久的老張,或許終於可以放下疲憊安放自己的靈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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