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撰文丨鹿卡卡

編輯丨奈奈醬

文娛價值官解讀:

(ID:wenyujiazhiguan)

五十二歲的沈巍顯然沒有預想到自己平靜的生活竟然會被突如其來的觀眾們打破。他的人生就是一出充滿了黑色幽默意味的諷刺劇。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異端不是天生的

儘管喜歡歷史和美術,但是最終卻屈服於父親的期望而選擇了審計專業並最終進入到了體制內部。然而,因為喜歡“撿垃圾”而自90年代被單位領導要求“休病假”至今,他一生中的一半時間都是作為一個流浪漢離群索居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是的,他是孤身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悖逆家庭的沈巍自然無法和不能理解他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屋簷下,最終選擇了離家出走。然而,出租房的鄰居們又對這個嗜好撿垃圾的年輕人指指點點。

最終,二十多歲的沈巍最終淪落成了上海這個大城市千萬人中最容易被輕視和忽視的群體中的一員。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也許,“淪落”不過是旁人正統價值觀作祟的結論。

畢竟在90年代,要麼在體制內蟄伏要麼出海下海,割捨掉這一切選擇做一個流浪漢,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都是無法想象無法容忍的抉擇。

而這種決絕帶來結果的殘酷程度大概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體味和消解。

流浪二十多年,蓬頭垢面的沈巍只有理過兩次頭髮,一次是去見臨終時的父親,一次是去參加外婆的追悼會。

拋棄家庭,背棄社會,這成了沈巍的存在之道。

無關生存的技術,而是藉助流浪來反叛和復仇。

只有通過這種超乎絕大多數人接受和想象的方式,沈巍才能成為一個異端,才能報復那個逼迫自己選擇並不喜歡專業的父親、那個因為撿垃圾就上門談話的領導及其背後的體制。

當一個人的力量渺小到無法改變世界卻只能被現實扭曲的時候,唯一能用來報復的就只剩下自己的身體和理念,用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觀念去挑釁社會正統。


被縛在娛樂祭壇上的“大師”


沈巍沒有在復旦讀書。

他不僅沒有一個因為車禍過世的妻子,上一次對異性心動,還是中學一場最終以對方告知自己已經有對象而告終的漫長初戀時。

對觀眾和好事者們加諸身上的迷思,這個已經過了知天命年齡的中年人毫不客氣地統統拒絕掉了。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熱衷垃圾分類的流浪漢,他沒有也不打算給圍觀者們講述自己的故事。

每天凌晨兩點多起床,在萬籟俱寂的城市中到固定的地點去收拾垃圾,然後到早晨五點左右再略做小憩,天明之後便按照過去二十多年的習慣將垃圾分門別類整理。

這就是這位被稱為“大師”的流浪漢的日常生活。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喜歡歷史的沈巍不會不知道,群眾對異端的追捧和狂熱只是因為他們寄予了自己的期望,這群圍觀者們追求的不過是一種超乎他們日常體驗和想象的敘事。

當這套“流浪大師”的敘事被複述成千上百遍變得耳熟能詳老調重彈甚或被人從中發現瑕疵、平凡,那麼,失望的觀眾們只會迅速將“大師”棄如敝屣再踩上憤怒的一萬腳,並以一副先知的模樣告訴周圍還在猶豫圍觀的人:“瞧,我早說過他就是一個騙子了。”

成為異端的風險和最大悲哀,不在於不被社會容納和犧牲自我,而在於成為大眾的祭品被擺上祭壇,被圍觀者們千秋萬代山呼萬歲頂禮膜拜。

異端明明是為了挑釁和復仇而存在的,但是,在大眾語境的詭異詮釋和扭曲下,他們最終卻反而成為了大眾的一部分,自己成了自己所反對抵制的對象的最大裝潢和豐碑。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如果大環境不夠好不夠開放,異端哪還有發聲的餘地?

異端能得到大家的關注,不正說明了這個時代的自由和包容嗎?

不知不覺間,異端們成了大眾的偶像和精神圖騰,反而成了證明正統價值觀正確無誤的工具。


消滅異端最好的方法

就是將其轉化成可消費的商品

大眾懼怕著異端,因為異端的理念完全衝擊著他們的傳統價值觀和知識體系,異端身體力行的恰恰是他們曾經幻想過卻又不敢去想去做的。

只有精神和肉體的徹底毀滅才能弭平人們信中的不安和恐懼。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巴門尼德與希帕提亞



但是,到了現代,有太多的方法更加安全和更加符合現代化理念地去消滅異端。

比如,將異端轉化成為一種可以消費的商品。

沈巍們就面臨著這樣的尷尬處境。

從普通人變為流浪漢,沈巍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

而在做了二十多年的流浪漢之後,他莫名其妙地成為“大師”與“網紅”。

即使在當代中國和“大師”稱謂一樣廉價的,只剩下物價攀升卻依然巋然不動的包子價格,沈巍被冠以這個名號還是不免讓人啞然失笑。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如果說80年代的人們儘管只讀了看了《圍城》和軼聞便將錢鍾書奉為大師,還不算言過其實的話,那麼之後的“大師”名號便越發讓人感到,當年蕩氣迴腸的“讀書無禁區”呼籲反而成了一條讖語。

人們讀書的禁區越來越多,認知水平依然停留在了三十多年前毫無進步,甚而連文懷沙、南懷瑾之流,也粉墨登場成為了人們趨之若鶩的“大師”。

瞭解四十年來的教育普及水平之後,我們對這種局面可能會有新的理解。

  • 1977年中國恢復高考制度,1978年中國高等教育在學人數為228萬人,毛入學率只有2.8%,
  • 1998年中國適齡青年入學率是2.4%,韓國是51%,中國臺灣是39%,中國香港是20%。
  • 隨著1999年大學擴招政策的實施,僅三年時間,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就達到了15%,到2012年,上升到30%,到了2015年,這一比例就達到了40%,而現在中國已建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48.1%。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根據馬丁·特羅(Martin Trow)的高等教育大眾化理論,高等教育毛入學率低於15%的屬精英教育階段,毛入學率大於15%小於50%為大眾化階段,毛入學率大於50%的為普及化階段。

這意味著,在當代中國幾乎每兩個適齡青年中就有一個是大學生。在高等教育已經普及的當代,知識本身實際上已經變得越來越廉價。那麼讓人生疑的地方就在於,為什麼人們依然執著於用“大師”這個幌子來消費沈巍呢?

在知識越來越大眾化的背景下,數以千萬計的適齡群體接受著統一的教育,但是,在畢業進入社會後,他們卻發現,自己成了擴招的犧牲品,就業形勢嚴峻、競爭壓力增大以及由此引發的販賣消費焦慮等問題在這些年空前突出顯然是此前積累了十多年的教育普及隱患的集中大爆發。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不妨看看最近幾年付費知識和大學後教育等如火如荼的商業化,一方面是大眾求知若渴,通過互聯網、移動設備和多媒體手段等提供的便利渴求著知識;但是另一方面,上述這些知識變現和商業化無一例外地,在初期的高速增長後漸漸陷入了瓶頸,用戶活躍度、營收的下滑背後自然是消費者衝動消費後逐漸歸於理性和冷靜的過程。

一個再清楚不過的事實是,在有限的娛樂手段空前繁榮,和現實焦慮確乎存在的當代中國,沒有多少成年人能夠持續保持保證學習。更讓人苦笑和警惕的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有號召抵制英語學習和教學的浪潮甚囂塵上並獲得不少支持,彷佛反對學習本身不僅不是一件羞恥甚至可以獲得群體認同的行為。

消費本身就是對抗焦慮最好的方式之一,那麼以消費知識的方式來對抗知識引起的焦慮自然也不足為怪。

在圍觀沈巍的過程中,好奇的人得到些許空虛的滿足,試圖對抗焦慮的人從中得到莫須有的鼓勵,而抱著更復雜功利目的的觀眾也順利收穫了關注和利益。

結語:

不知道各懷目的圍觀沈巍的觀眾自己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本身也是被圍觀和被消費的對象。他們和沈巍一同架構起了一出超現實主義的諷刺劇,共同以知識的反動反對反動的知識,以充滿惡俗意味的行為藝術擊碎了四十多年來大眾教育體系苦口婆心確立起來的認知體系,完成了對正統價值和傳統認知最有喜劇性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挑釁和復仇。在歷史的某些關鍵節點上,瘋子和小丑身上反而隱喻了歷史最細微的先聲。


被娛樂獻祭的流浪大師

本文作者-鹿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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