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經歷兩次高考。
第一次高考成績出來之後，我是騎著單車，往十六裡開外的學校裡去看榜。
落榜的結果是可以預料的、理解的。但是，我還是很不死心地趕到學校去看成績條，看看情況如何慘。我的總分在大專錄取線之下，差了二十幾分！當時的大專錄取，還有包分配。全年段兩個班，考上大學的寥寥無幾。我雖一陣沮喪，人形呆滯，但是，也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一套無形的刑枷終於消失了。（對未來的路怎麼走，即便有些茫然，但是明白，前面的一頁已經翻過去了！
事實上，在考試前的一年多裡，特別是最後半年內，我得了輕度焦慮症。這是我後來知道的。我常常一個人在未鋪好的砂石籃球場上來回走，或倚靠在水泥籃球柱旁兀自發愁——高考就要來了，而我的成績始終平庸無奇，將無顏面對家中務農的父母！那年我十七歲。
第二年，我成了高四生。還是懵懵懂懂地擠在一間陳舊的老房子裡補課，生活枯燥極了，整個腦袋縮在疊起的教科書複習卷裡。我幾乎記不住補習班的同學！而內心的焦慮感愈發強烈，視力大大下降，頭髮大把地掉，總是一人踽踽獨行，不愛和人交往。還好，補習的學校為全市重點校。學習氛圍、師資力量、校園環境都不錯，尤其是幾棵百年青松,讓我時時眺望,似乎枯槁的內心有了一絲暖意。經過又一年的拼搏，又通過幾次三番的測試，自覺成績比去年好了些。這稍微增加了點信心。
高考前期，年段要求免冠照片。當我看到了自己的二寸畢業照，嚇了一跳，這就是我——一個帶著壓垂鼻子眼鏡的老頭，眉間帶著憂鬱，年齡小於皮膚。
高考猶如古代科舉考試，對選拔人才還是有積極意義的。考中舉人，不一定就是人才，但是，也至少具備了成為人才的基本素質。但是，因為考取功名，弄得像范進那樣，就犯不著了。所以，兩次高考之後，我終於調節過來了，告訴自己。心理健康才是最關鍵的。
那年高考，已經在外地上班的哥哥說要來陪考。沒有手機，只是寫信說要來。考試的那兩天似乎特別熱，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等到最後一科考完，我在馬蜂窩一樣人群雜亂的學校附近吃飯，滿頭大汗。然後一抬頭看見，哥哥站在面前，背上藍襯衣溼透，印了一個巨大的水印。
他找了我足足一小時，從找到考場的那個時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