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倉健主演的電影"《追捕》。1978 年該片在中國大陸引起巨大轟動,杜丘與真由美成為了銀幕中的經典情侶形象
銀幕裡,杜丘和真由美在馬背上相擁馳騁。杜丘問真由美:“為什麼救我?”真由美回答:“我喜歡你!”銀幕外,當時不少中國女性喊出“尋找高倉健”。據說,原來的對白是“我愛你”,尺度比“喜歡”更大,但是如此真情流露的對白,對當年的電影審美而言可謂石破天驚。於是,有人分析:內斂深沉在東方審美中往往是成熟的表現,擁有這樣氣質的男性在展露柔情時,往往更加真誠迷人。這個連背影都有戲的高倉健,註定成為一個時代的審美偶像。
不過,銀幕上硬漢高倉健能主持正義能收穫愛情,生活中的高倉健卻也因為“堅硬”和“大男子主義”,讓自己的妻子傷痕累累。沉默的他最終孤獨一生。
他把偶像變成生活中的“真由美”
《追捕》中高倉健飾演的檢察官杜丘,在紅顏知己真由美的協助下破案。這位含冤調查的杜丘,眼神冷峻、衣領豎起、不拘言笑,用現在的話說“很酷”,而在當時被形容成“很有雕塑感”。影片在中國上映後,高倉健的形象成為很多中國青年模仿的對象,“高仿”的眼鏡和服裝炙手可熱。據說,國內曾有一家服裝廠,生產了影片中的那款風衣10萬件,半個月就賣光了。
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日本。只不過那時的高倉健已經離婚,他生活中曾經的“真由美”江利智惠美——一位在婚前已經紅透日本的歌星,已經離開他四五年之久。
江利智惠美是高倉健的初戀,兩人因為電影相識。不過和“尋找高倉健”,被高倉健的男子漢氣概吸引不同,江利智惠美第一眼看上高倉健的原因,恰恰是他的靦腆。
1959年高倉健28 歲生日那天,高倉健和相戀數年的江利智惠美舉行了婚禮
1956年,25歲的高倉健有了參演電影的機會,當時他並不看好職業前途,有些悶悶不樂,卻在片場有了意外收穫。和他合作演對手戲的主角,是憑藉一曲《田納西的華爾茲》紅極一時的19歲的江利智惠美。在留聲機尚未普及的日本,《田納西的華爾茲》唱片銷量高達40萬張。25歲的高倉健和很多人一樣,是江利智惠美的“粉絲”。
在攝影棚裡,女主角江利智惠美髮現,男配角高倉健在對戲時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雖然兩人年紀相差6歲,但是江利智惠美卻無端地喜歡上了靦腆羞澀的高倉健。於是,高倉健和江利智惠美戀愛了。“他的臉好白啊!”智惠美曾經談起自己對高倉健的印象,“每次約會他都會提前到場,然後送我回家,等我熄燈了他才回家。”
銀幕上冷峻嚴肅不苟言笑的硬漢,對智惠美展開了瘋狂的追求。智惠美家人說,“不是智惠美領他來的,他自己就來了,和大家打球,然後天天都來。”他們一起開車兜風,高倉健還搞來了一架小飛機,給智惠美帶土特產。
1959年。高倉健28歲生日那天,高倉健和江利智惠美舉行了婚禮。智惠美婚後退出舞臺。
婚後的幸福日子過得很快。高倉健始終覺得自己當演員降低了男子漢的身份,而一部部雷同的“狹義片”也損耗了他的身體和精神。高倉健漸漸忽略了家庭。幾年之後,江利智惠美懷孕的消息,讓一直想要孩子的高倉健興奮不已,但是由於體質問題,江利智惠美流產了。高倉健十分失望,漸漸和妻子產生了隔閡,並將重心放在了事業之上。
在影片裡恍然看見妻子和孩子
堅硬的性格成就了銀幕上的高倉健,卻也決定了他失敗的情感生活。高倉健並不想當演員,而且一開始的許多年裡,他始終覺得演員是掉價的職業。大學畢業後,還叫小田剛一的高倉健一心想做外貿,卻苦於找不到工作。當時,新藝製片廠在招倉管人員,大學老師就建議他去試試,以應對眼前的經濟窘迫。高倉健當時並沒有意識到,他的人生正面臨巨大的轉折——小田剛一即將成為過去式。
“你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我喜歡你。”杜丘與真由美的這段對白已成為經典
面試在東映公司的飲茶店裡進行。當時東映公司的常務董事長牧野光雄恰好也在現場。當他看到身高1.8米、身材勻稱、長相俊朗的高倉健時,立刻覺得此人或許是塊當演員的好材料。牧野光雄勸高倉健放棄倉管員的面試,應該試試來東映當演員。儘管現在演員是許多人的夢想職業,但是,在當時,高倉健卻非常不情願。那時,在高倉健的家鄉,因為世俗的偏見,演員被稱為“河原乞食”,意思接近乞丐。高倉健認為,當演員絕對不應該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因為就業壓力和公司高管的熱情,高倉健硬著頭皮答應了。
高倉健被趕進了電影圈,幾乎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能決定。他回憶說:“我本想起個藝名叫忍島勇作。可是公司已經給我起好了名字,叫‘高倉健’。”第一次試鏡時,高倉健哭了。面對鏡子裡自己滿是油彩的臉,他覺得自己實在太沒出息了。
同樣的“糾結”在高倉健的婚姻生活中也曾爆發,只不過這種爆發帶著高倉健式的“沉默”。
1960年代到1970年代,東映每年一半的動作片由高倉健出演,平均一個月一部的頻率,讓高倉健幾乎沒有選擇。隨著1964年和1965年多部影片的熱映,高倉健逐漸成為性格偶像,他的生活被電影擠得滿滿的。冷漠的眼神,傷疤一般的皺紋,舞刀加上刺青,高倉健和影片中的角色幾乎融為一體。他疏離了妻子和日常生活,拒絕一切柔軟的情感。
面對一消失就是幾個月的冷漠的丈夫,江利智惠美決定重返歌壇。但是大男子主義爆棚的高倉健,卻希望她只做一個賢妻良母。智惠美只能獨自面對空蕩蕩的房間,以及喪子之痛。
1970年,高倉健和江利智惠美位於東京的愛巢被一場大火燒燬,雖然兩人都沒事,但是絕望的江利智惠美決定離婚。儘管江利智惠美很快後悔,託朋友去說情,但是高倉健堅持離婚。
離婚後,兩人各自發展。江利智惠美無法適應歌壇快速的變化漸漸被市場遺忘。而高倉健卻如日中天,並且因為《追捕》和《幸福的黃手帕》,成為日本影壇動作和情感戲中均無法替代的第一硬漢。
1982年,江利智惠美被發現死在寓所,死因是酗酒引起窒息。這位昔日紅歌星的身邊,最後只有愛犬陪伴。葬禮上,高倉健並沒有出現。很多人開始評論高倉健寡情薄意,甚至說是他逼死了江利智惠美。高倉健並未迴應指責,一個星期後,他悄悄來到江利智惠美的墓前。
1999年,68歲的高倉健參演電影《鐵道員》。按照高倉健的要求,片尾的主題曲選用了《田納西的華爾茲》——江利智惠美的成名曲,也是高倉健最喜歡的一首歌。
有影評人評價,高倉健這是在紀念自己的婚姻生活。影片中,面對大竹忍扮演的妻子,高倉健恍然看到了去世的江利智惠美,從每天搭車的少女雪子身上,他彷彿想到了自己夭折的孩子,當電影結束,他哼唱那首《田納西的華爾茲》時,眼神裡充滿了無限的追悔,也宛如得到了解脫。
高倉健作為硬漢,在銀幕上能為自己心愛的人拋灑熱血,卻面對現實中的婚姻不知所措。高倉健和江利智惠美其實都是願意放手讓心愛的人選擇自己生活的那種人,只不過他們的性格中一個過於強硬一個又太柔軟。
有人說,每年都見到他給江利智惠美的墓前獻上一束花。而那墓上的照片,恰恰是江利智惠美年輕時的模樣——或許正是25歲的高倉健見到19歲時的她。
■《追捕》1976年
立領風衣、墨鏡、冷峻的表情……“型男”高倉健的出現,給當時的中國帶來了太多新奇與震撼。
電影吹來的潮流之風,使得國人紛紛效仿他的裝扮。而高倉健與中野良子的對手戲,也是那一代揮之不去的浪漫旖旎。在“美女救英雄”的情節裡,有一段馬背上的愛情宣言。高倉健飾演的檢察官杜丘問真由美:“為什麼要救我?”真由美說:“我喜歡你!”火辣而直白的愛情表露,至今讓人們心蕩神移。
■《幸福的黃手帕》1977年
山田洋次執導的一部情感催淚大戲。黃手帕搖曳在晴空下,有兩顆期待歸路的靈魂在風中顫抖。高倉健飾演的丈夫失手打死流氓被判入獄,出獄前給妻子光枝寫信約定,如果還在等他就在門前掛一塊黃手絹。幸福要從淚水中得到,影片最感人的畫面,要數高倉健回家時在車窗外隨意掠過的生活畫卷,在從容的時光面前,一切的悲歡離合都被溫柔治癒。
■《遠山的呼喚》1980年
高倉健又來了,他永遠是那個堅毅而深沉的男人。這是山田洋次導演的“風見民子三部曲”的最後一部。
在北海道肅殺的冬天裡,高倉健飾演的耕作帶著不堪回首的過去,來到民子的牧場辛勤勞作。高大強健的耕作和清瘦單薄的民子在勞動中不斷走近,卻因耕作是個負案重犯使情節急轉直下,一切情感就像遠方的那座山,遙不可及。隱忍與堅守,這是高倉健塑造的,給予一個男人最好的評價。■《車站》1981年
一部獨屬高倉健的電影,他演繹的那孤獨苦悶的警察形象也成為他銀幕最具代表性的化身。這裡的高倉健披上了警服,當愛人與罪犯同在一起,情與法孰輕孰重?當人生之路又到一個岔口,理智與本性又如何選擇?大雪紛飛的車站就像是他人生的背景,那雙深邃的眼睛將一個成年男人難以明狀的心緒表露無遺。
■《南極物語》1983年
故事發生在1958年2月,日本派遣到南極昭和基地的越冬觀測隊,與15只拖雪撬的樺太犬所發生的故事。由於劇本的出色與拍攝的精良,高倉健的個人特質反倒淹沒在壯美的冰天雪地間。據說這部影片耗時三年制作、耗資25億日元在北海道拍攝完成,當年創下59億日元的票房紀錄並保持15年之久。
■《夜叉》1985年
高倉健終於不是冷冰冰的愛人了。
關於這部電影,李碧華在《綠腰》中說,“……而且,是田中裕子和高倉健。雪花巨浪,情隨事遷,一切曖昧複雜的感情,末了化為一聲至簡的輕嘆,好像未曾發生過,都是幻覺錯覺。我一直以為他在最後會為她來一場浴血翻身的,原來沒有,原來不必。”這部電影裡的高倉健會對田中裕子說,“和你在一起喝酒,是多麼快樂的事。”
■《黑雨》1989年
這是一部關於美國式英雄在異邦闖蕩的故事。兩個紐約探員在調查一起日本黑幫內部的火併事件時,行動受制而無法展開。保守的日本警方對他們處處防範,並派高倉健飾演的日本警官松本正弘監視兩人。兩人的調查陷入了最低谷。要讓故事繼續發展,英雄必須得到幫助。這時,幫手的確出現了。一直負責監視他們的松本挺身而出,高倉健再次飾演了一個具有強烈正義感的硬漢人物。
■《鐵道員》1999年
一個螺絲釘般的鐵道員,一個曾經興旺但如今沒落的小火車站,承載起日本產業結構轉型的欣喜與悲哀。高倉健飾演的鐵道員前後兩次把自己的女兒和妻子送上了不歸的火車,而自己則堅持在站臺上目送她們遠走,而兩次竟都是永別。站臺改變了他的命運,對於站臺的命運卻無法改變。高倉健的孤獨,又一次徘徊在白雪、遠山和孤獨的鐵軌之間。
■《千里走單騎》2005年
中國觀眾實在無法忘記高倉健,於是張藝謀便請來了這個國人心中最酷的日本男人。
父親高倉健為了完成兒子的遺願,千里迢迢從日本趕到雲南學戲。一部電影,兩對父子,兩種隔膜,就這樣平實地上演著。這部影片的成功不僅是張藝謀藝術迴歸的努力,同樣也是高倉健鑄就。
■《致親愛的你》2012年
高倉健再度與田中裕子合作。新近喪妻的倉島英二沉浸在對妻子的思念中無法自拔,這一天他收到了妻子生前寄來的信,叮囑他將骨灰撒在故鄉的海里,於是倉島駕車踏上旅途。旅途中他遇到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交織著與妻子的點點滴滴,終於到達了旅途終點。如果說懷念是再度過一次人生,告別就不僅僅是傷感,而是一個更好的開始。
作者:王磊 童薇菁 張禎希
編輯製作:徐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