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良將系列之甘寧（上）

煮酒論英雄，且談三國人物。

談到三國時期東吳將領，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周瑜、魯肅、陸遜這些以戰略規劃、統籌全局的智將。論起武勇，能夠在人氣上與魏蜀諸位名將相抗衡的並不多，江表十二虎臣中當首推甘寧。本期就來講述這位東吳傳奇名將的故事。

甘寧（生卒年不詳），字興霸，巴郡臨江（今重慶忠縣）人。甘寧年輕時好任俠，組織一幫年紀相仿的不良少年，自己做“渠帥”。這幫人手拿弓弩、頭插鳥羽、腰繫鈴鐺，在城中招搖過市。百姓聽見鈴鐺響，便知道甘寧來了。所謂任俠、遊俠，在當時來說，你可以認為他們是行俠仗義的俠士，也可以認為他們是地痞流氓，總之這些人行事張揚，不好招惹。

甘寧重大事件之一——“錦帆賊”的由來

作為團體頭領的甘寧少不了帶著弟兄們打架鬥毆，古人民風又剽悍，動不動就會鬧出人命。後來不知什麼原因，甘寧也犯了人命案。剛開始東躲西藏地避風頭，後來重出江湖，整個郡都流傳他的厲害。

據《三國志·甘寧傳》裴松之注引《吳書》載“其出入，步則陳車騎，水則連輕舟，侍從被文繡，所如光道路，常以繒錦維舟，去或割棄，以示奢也。”這段話說甘寧再次出現時，走在路上有車馬護送，在水上則有輕舟連成排跟隨，他的侍從身披鮮豔華麗的服飾，所到之處流光溢彩。停船用錦緞來綁船，開船時直接用刀割斷，就這麼顯示自己有錢。

這個事情讀來是不是讓您覺得雲裡霧裡，不太合理？

沒錯，不論《三國志》還是《吳書》，對甘寧殺人原因、暴富原因都語焉不詳。史料中稱甘寧祖上是戰國時期秦國丞相甘茂，如此久遠的事情到底能否可信暫且不論，史料未提及甘寧父輩，可見其出身寒門。

出身寒門的混混頭子甘寧，殺人之後沒有被法辦，反而突然變得非常有錢，最可能的事情就是甘寧是被人收買而做了刺客。收買甘寧的人地位還必須很高，不然甘寧再輕狂也不至於如此招搖過市。在典韋篇中筆者也曾介紹過，這些武藝高強、出身寒門的遊俠們通常會投靠大人物當門客，所以筆者認為甘寧也是門客之一，只是搞暗殺畢竟不光彩，所以史料中沒留下甘寧背後的主使者是誰。

僅僅有錢還算不上什麼，就連周邊城邑的地方官員也開始結交甘寧，《甘寧傳》載“及屬城長吏，接待隆厚者乃與交歡，不爾，即放所將奪其資貨”。這段話說，甘寧與官員交往還要看對方是否給足禮數，稍有怠慢就搶奪財物。

有沒有驚掉您的下巴？甘寧殺了人之後不僅突然得到大筆錢財，當地官員也要隆重接待，招待不週甘寧還要搶人家東西。這已經從地痞流氓升級成土匪團伙了。甘寧如此胡作非為竟然越做越大，沒人敢惹，這當中必有隱情。

說回“錦帆賊”，筆者查遍史料也沒有記載，這個稱號確實是出自《三國演義》，而非正史。仔細一想也是，蜀地在長江上游，水運遠沒有荊州、揚州發達，大規模的海盜或江盜團伙沒有存在空間。而且史書上明確記載的是甘寧用錦緞綁船，並非用錦緞做帆，這倒不是因為錢不夠，實在是錦緞做船帆實用性太低。所以，甘寧歷史上鈴鐺、錦緞、殺人都是真，但沒有錦帆賊的稱號。

甘寧重大事件之二——棄匪從政，敗走荊州

在臨江做土匪做到二十歲出頭，甘寧意識到不能再過這種生活。他停止搶劫，開始發奮讀書，給自己充電。也許冥冥之中真有命運一說，如果甘寧不轉變思想不讀書，仍然做他的地痞惡霸，日後也就不會成為傳奇名將。

不知是否與甘寧背後的大人物有關，一旦發奮讀書，有了點文化，不久竟就有了官做。甘寧被舉為計掾，就是幫助郡守做戶籍、財務等方面統計、考察的工作。讓甘寧去做這種文祕工作，顯然不符合氣質，事實證明這不過是個跳板，甘寧不久就被調到蜀郡做郡丞。

讀到這裡不知讀者有沒有這種感覺：甘寧想讀書就有官做，還飛快晉升，假如換個思考方式，會不會有人叫甘寧讀書入仕途呢？否則以甘寧殺人搶劫的劣跡斑斑怎麼如此順利做到郡丞？這當中沒有隱情怕說不通。在沒有科舉制的當時，如果沒有合適的契機，沒有人引薦，就算甘寧再飽讀詩書也沒辦法做官。

至於指使甘寧殺人並引導其進入仕途的幕後人物，筆者也無法確定究竟是誰，只能確定是益州的實力派人物。

興平元年（194），劉焉病亡，其子劉璋掌權益州。與心狠手辣的劉焉不同，劉璋性格寬厚，缺乏威信，大權落到劉焉舊部趙韙手中。之前被劉焉強力壓制的本土派紛紛起兵反抗，甘寧也參與其中。

益州官員沈彌、婁發、甘寧與荊州別駕劉闔合謀，起兵進攻劉璋，但被趙韙擊敗，甘寧等人逃往荊州。

我們知道荊州牧劉表喜好結交名士，甘寧這種渾身痞氣的人劉表是看不上眼的，當初只是利用甘寧等人謀取益州，利用價值既然沒有了，自然就涼在一邊。另據《吳書》記載，甘寧離開蜀郡時帶著門客、部下約八百人，甘寧發現劉表是個文官，不懂軍事，也沒有在亂世中起兵的雄心壯志。甘寧認為跟著劉表無所作為，早晚會土崩瓦解，於是打算繼續向東走，投奔江東。

甘寧走到江夏地界，這裡又出現兩個版本。《甘寧傳》記載，“後轉託黃祖，祖又以凡人畜之。”是說甘寧投奔黃祖，也未受重視，只是給了很普通的待遇。至於有多普通，就不得而知了。據《吳書》記載“黃祖在夏口，軍不得過，乃留依祖。三年，祖不禮之。”根據這個版本，是甘寧被黃祖截留在夏口，無奈之下效力於黃祖，這三年黃祖對甘寧也是沒有重用。

既然甘寧帶著八百人的隊伍，黃祖自然不能讓他投奔敵對關係的江東，這無可厚非。但黃祖將甘寧留住又加以提防，不敢重用，使得甘寧鬱郁不得志。甘寧也在不斷觀察局勢，在選擇良主。甘寧知道亂世中只有跟對了人才有未來、才有發展，從成都到南陽，從南陽到江夏，後來再到江東，甘寧一直在尋找值得他效忠的人。

甘寧重大事件之三——投奔江東

建安八年（203），孫權進攻江夏。黃祖不敵孫權敗走，孫權軍在後緊追不捨。關鍵時刻甘寧從後方趕來接應，張弓搭箭瞄準對面一員將領射去。甘寧射術精湛，孫權軍那將領立即中箭墜馬身亡。您也許猜到了，這員將便是淩統之父凌操。後面筆者還將講述淩統與甘寧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不過現在還早。

且說孫權軍得勝一陣，江東後方卻四處起火，山越叛亂蜂起，孫權只得引軍回救。黃祖退回大營，知道是甘寧救了自己，仍然沒有放下戒心予以重用，還是照舊不冷不熱地對待甘寧。

黃祖帳下大將蘇飛很欣賞甘寧的勇武，經常在黃祖面前推薦。可黃祖就是不喜歡甘寧，見手下都督蘇飛都開始稱讚甘寧，更加不高興。甘寧當初來到江夏時是帶著八百益州兵的，黃祖竟然派人偷偷接觸他們，引誘甘寧的門客、士卒脫離甘寧。

甘寧察覺後打算找機會離開，又怕黃祖不讓走，感覺周圍都是黃祖監視自己的眼線，每天鬱悶寡歡不知出路在哪。蘇飛知道甘寧的心思，於是擺酒設宴招待甘寧，席間對甘寧說道：“兄弟啊，我向老大推薦你好幾次，他就是不用你。正所謂光陰似箭，人生短暫，我勸你一句，還是趁早離開這裡，尋找真正懂你的明主吧！”

蘇飛可是黃祖最倚重的大將，從他口中說出這種話，甘寧實在沒把握到底是肺腑之言，還是在套他的話。沉默良久，甘寧決定賭一把，相信蘇飛。甘寧回答：“不瞞兄臺，我確實有這想法，只苦於沒有機會走啊。”

蘇飛決定好人做到底，給甘寧指了條明路：“我打算推薦你做邾縣縣長，接下來的事兄弟你自己可以靈活安排了吧？”甘寧聽了對蘇飛千恩萬謝。

不知蘇飛怎麼向黃祖說的，黃祖真的派甘寧到邾縣赴任。甘寧到任後招攬已離散的益州兵以及願意跟隨自己的當地士卒，又得到一支數百人的部隊。

甘寧帶著這支部隊前往江東，終於尋找到可以施展才能的平臺。儘管是曾經兵戎相見的對手，但此時的江東朝氣蓬勃，大批青年才俊嶄露頭角。在周瑜、呂蒙的共同引薦下，孫權對甘寧委以重用，對待甘寧與其他舊臣沒有絲毫差別。

蘇飛

甘寧重大事件之四——議攻江夏，知恩圖報

建安十三年（208）春，孫權召開會議討論是否再次進攻江夏。就在數月之前，孫權曾出兵攻打江夏，但由於母親病危，戰事不了了之。冬季剛過，孫權準備再次用兵，為此召開會議徵求群臣意見。

甘寧作了一番分析：“如今漢室衰微，曹操愈加強大，恐怕最後會取而代之。荊州之地，有山川丘陵利於防守，又有江河與我們連通，交通便利，我們應優先向這裡發展。據我親身經歷而言，劉表缺乏長遠打算，他的兒子也不成器，比劉表又差上許多，不是能夠繼承荊州基業的人。主公應早做打算，在荊州方面不能落在曹操的後面。圖荊州，最先要擊敗鎮守江夏的黃祖。黃祖如今年事已高，老邁昏聵，現在缺錢缺糧，親信們欺上瞞下，只顧發財，無心軍務。官吏百姓對黃祖埋怨不已。江夏水軍戰船壞舊不修，軍隊紀律鬆弛，戰力大不如前。主公如果親自征討，必能徹底擊敗黃祖。然後一鼓作氣西進，佔領荊州，實力進一步增強後，就能繼續向巴蜀擴張。”

甘寧這番話條理清晰、論據充分，說得孫權心花怒放。由於甘寧與劉表、黃祖有過多年接觸，對於荊州事務無疑最具發言權。

當然，有人認為這是甘寧版的二分天下戰略規劃，與周瑜、魯肅的戰略規劃相提並論，這也是不恰當的。甘寧的發言如果不看最後一句提到了巴蜀，其實只是圍繞攻取江夏來提供理論支撐而已，還談不上整個集團的戰略方向。當然，這番話本身說得很精彩。

當時江東首席謀士張昭也在場，聽聞甘寧一席話，立即表示反對：“現在吳地尚且不安定，如果大軍西征，後方恐怕會有動亂啊。”

甘寧快人快語地回敬：“國家以蕭何之重任託付給您，本就由您負責守衛後方，您卻擔憂動亂，這樣還拿什麼與古人相比呢？”

甘寧的意思是，保證後方安定正是張昭的責任，張昭居於此位卻擔憂，要麼就是能力不足以擔此重任，要麼就是心態有問題。筆者說句題外話：當時已經是208年，正是赤壁之戰爆發的年份，曹操已經準備對劉表開刀，所以張昭此時應該已經開始盤算投降招安的可能性了。

甘寧的潛臺詞讓張昭非常尷尬，孫權見狀趕忙出來打圓場，舉起酒杯說道：“興霸，我已決定今年出征江夏，就像敬你的這杯酒，這場戰爭也拜託給你了。你要認真擬定作戰計劃，必須拿下黃祖。你有這樣立功的機會，幹嘛跟張長史逞一時口舌之快呢？”

不久孫權派精銳部隊與黃祖展開決戰，黃祖拼死抵抗，戰鬥打得很激烈。在淩統、董襲的衝鋒下最終孫權軍取得勝利，黃祖被斬，孫權俘獲大批士卒。這場戰役更詳細的情節請參見董襲篇。三國良將系列之董襲

據《甘寧傳》裴松之注引《吳書》記載，當初孫權準備好兩個木盒，分別用來裝黃祖與蘇飛的首級。蘇飛被俘後，求人通報與甘寧。甘寧聽聞大呼：“蘇飛大哥就算不託人傳話，我也不會忘！”

當天晚些時候，孫權召集諸將開慶功宴。甘寧起身離席，向孫權下跪磕頭。直磕到頭破血流，血與眼淚在臉上橫流，才開始說話：“蘇飛昔日對我有恩，如果沒有蘇飛，我甘寧早已不知死在哪條溝壑中，沒有為主公效力的機會。蘇飛罪當處死，但我還是冒昧地向將軍乞求能饒他一命。”

孫權見狀大為感動，而且黃祖已死，大仇得報，用蘇飛賣人情給甘寧也是順水推舟。於是問甘寧：“今天我為你放了蘇飛，他如果逃走怎麼辦？”

甘寧斬釘截鐵地答道：“蘇飛如果不死，將軍對其有再生之恩，就算趕他也趕不走的，怎麼會逃呢？如果他跑了，就將我的頭放進木盒代替他的。”

孫權見甘寧如此重情義，當即下令釋放蘇飛。

甘寧之前做過土匪惡霸，被利用去殺人，參與針對劉璋的叛亂，被劉表忽視，被黃祖監視，直到遇到蘇飛才得以投奔東吳。蘇飛為幫助甘寧逃走而違背黃祖，甘寧為救蘇飛而以性命做擔保。能夠做到如此地步，兩人確實稱得上知己。

下一期，將繼續為您講述這位江東猛將的事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