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仁波齊|世界的真相

在新疆停留了四個月,將近一半時間是耗費在等待上。幸好在伊寧有朋友小春夫婦的照應,讓我們在這陌生、靜寂的小城並不感到孤獨。在等待中,白天出門遛狗、晒太陽、踩雪,晚上看看電影或是和朋友們聚一聚,幾杯螺絲起子,就著阿勒泰大瓜子和肥美的牛羊肉,日復日的暖陽和大雪交織變幻,舒適得快要無法感知小城之外的世界脈搏,彷彿帶著這種安靜足以終老。有時也讓我開始懷疑自己,這種安逸的生活不正是大多數人所追求的嗎?哲學家陳嘉映在對比中給出這樣一種答案,中國人普遍追求的是平民化的生活,這種平民化的目標是活著。而在感性有餘、理性智慧的希臘,人們普遍追求的是在活的過程裡,如何不斷的充滿活力。

趁空閒,繼續之前的西藏行記,這篇是岡仁波齊。

西藏行記十 之 岡仁波齊

我們從珠峰出來後,往阿里地區的普蘭縣繼續前行。那是西藏古象雄文明的核心區域,有著教眾心目中最為重要的神山岡仁波齊,也被多個宗教奉為世界中心。一路要經過聶拉木縣、吉隆縣、薩嘎縣、仲巴縣,這些都還屬於日喀則地區。“在阿里南線上,你一路都會和喜馬拉雅山並行”,此前在米堆冰川遇上的攝影師說的這句話,在這一路都得到了驗證。左側數座8000米海拔的雪峰,後面時隱時現的珠穆朗瑪,前面逐漸清晰的希夏邦馬,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雪山。右邊是稀鬆的枯草,也會經過些或冰凍或乾涸的河溝、湖泊,其中名氣大些的就是佩枯錯,如所有的高原湖泊一樣清澈、湛藍,像是未經修切的藍寶石,又像是深邃的、藍色的眼睛凝望天空正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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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8012米的希夏邦馬峰

在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上行駛,平坦筆直的公路會給你一種錯覺,像是走在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可能是我們走的時節不對吧,10月中旬,阿里南線上已經沒有川藏線上大量呼嘯而過的旅行車隊,偶爾超過我們的本地車,或者我們超過一輛大貨車,打破一路的孤寂,打破這種孤寂的還有穿越公路的犛牛和羊群。灰暗、低矮的藏式民居,像一個個破舊的紙盒子,零星四散在空曠、荒蕪的道路兩旁、遠處的山坡,屋頂上飄著的旌旗和站在門欄處穿著厚重的藏民證明了這些房屋的生氣。所有雜糅在一塊,形成了特色鮮明的藏地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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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坍塌了的古戰事堡壘

一段70公里長的搓板土路導致我們的車輪再次爆胎,不得不重新換上那枚要小一圈卻拯救我們多次的非全尺寸備胎。好心的本地人主動停下車過來詢問,然後三兩下幫我擰開了最後兩個螺母。萬分的感激目送他們又駕車遠去,突然對那三個臉龐黝黑的大漢心生愧疚,他們停車下來靠近我時,我竟在心裡升起過一絲不安。就像看著倒地老人那些冷漠的路人,就像路邊求助卻沒有一輛停下的車,人人都害怕好心做了壞事,如今的我們已經被現實訓練得如同驚弓之鳥。人與人之間其實都渴望著彼此能有千絲萬縷的聯結,卻又對陌生人心存無法消除的防備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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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又熟悉的普蘭縣

普蘭縣在喜馬拉雅山和岡底斯山交匯處,三面環繞著雪山,一面是恆河的上游孔雀河河谷,普蘭就在這片河谷綠洲之中。我們在暮色中進入普蘭縣,順著盤山路慢慢下到河谷的過程中,欣賞著落日在雪山的另一面緩緩下沉。山脊像是鑿平的高大的桌臺,落日則像是擺在桌臺上的油燈。這個季節的河谷已經沒有了花紅葉綠,孔雀河處於枯水期,一些河水被冰凍住,一些乾脆露出泥土的河床,只有一小股水流靜靜的淌著。遠處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昭示著深入藏區後難得見到的繁榮,大山的另一面就是印度和尼泊爾,三個國家的商人在這裡彙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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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普蘭縣的入口是一座和藏式風景突兀的漢式牌樓,副牌上落著“陝西援建”的字樣。在西藏許多道路、橋樑、建築和鄉鎮的醒目位置,都可以見到各省市落款的類似字樣。在浩大的國家工程中,兩地結對成了某種“全面發展”和“先富裕起來的帶動另一部分人富起來”行政落實。普蘭是藏區貿易大縣,但依然沒有逃過中國所有縣城的固定發展套路,它雷同於內地每個小縣,一樣的街道佈局,齊刷刷的門店和招牌,不論是性用品、餐飲、美容美髮,還是外貿商品、汽修、五金管材、賓館,都是同一種風格。鋁合金的推拉門玻璃上貼滿了各種經營項目和聯繫電話,企圖讓過路人一目瞭然。如果不是大多都標示著來自印度、尼泊爾,及孟加拉、巴基斯坦的進口商品門店,你一定會忘了身在哪裡。

更多的還是四川人,集中在一條新修的仿古建築街道上,展示著他們強大的整合和生存能力,東家介紹西家,親戚帶著親戚,開起了川菜、火鍋、串串、羊肉湯鍋、麵食、早點等各種餐飲和其他門店。生意人中很少見到有本地藏民,“他們平時都會來我們這吃飯喝酒的,最近都在家裡躲起來了”,一家川菜店的老闆娘在我們吃飯時熱情的坐在旁邊的桌子要和我們聊天,“政府給他們補助了八萬塊錢,都去蓋房子了,這段時間都不會出來了”。她似乎早已摸透了這裡藏民的生活方式,什麼時節喝酒吃肉,什麼時節蓋房過冬。對於八萬元的補助,她還抬高了音調,透露著一種嫉妒之感。她的丈夫瘦瘦高高的,一會兒在一旁聽兩句,一會兒又走進廚房繼續忙碌。她的兒子坐在通向二樓的樓梯上玩著手遊,個頭很高,挺拔帥氣,是在學校讀書的年齡,如果還進了籃球隊,應該能迷倒大部分女生。我們吃完飯問能否微信結算,小夥子很開心要打開微信,老闆娘看著小夥子的表情遲疑了一下說不知道微信怎麼用,還是現金支付吧,這讓她的兒子顯得有些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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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們繞著普蘭的每條路轉悠,放眼看去集中在城中心區域的大部分是各種貿易公司和商店餐飲店賓館。本地藏民則大多集中在縣城外圍,彷彿兩個世界。石塊壘砌的矮牆,金色葉片的樹叢,及他們忙碌建築的新居,構成一幅美麗的田園畫卷,像是社會主義新農村目標得到了很好的落實。孔雀河谷綠洲是西藏區域內難得的優質牧場,居於此地的藏民世代放牧,維繼生息。當普蘭成為行政上重要意義的口岸縣城後,不知道隨之而來的政經走勢對他們的生活是否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催生某種實質意義的變化。他們新圍起的院子裡依然拴著犛牛和羊群,而真正從事對外貿易的仍舊是大量湧入的外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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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更深入的接觸到藏民,無從談起對他們生活的瞭解。在318線四川境內過天路十八彎時,七八位藏民會圍攏過來,窺視所有停靠的車輛,並強行要賣出他們手上紙杯裝著的,顏色有些發黃的酸奶,給我們進藏的心情捎來一陣陰雲。走錯路時我們乾脆進到山頂的田妥扎西曲林寺,寺裡的小和尚熱情接待我們,帶我們參觀頗有年頭的大殿,和掛在殿內大量的唐卡,送我們出門時又對我們的車和車上的狗充滿了興趣,開車下山的路上,與回寺的老和尚相遇,他把車靠邊停下讓我們先行,並對我們點頭微笑。在巴鬆錯結巴村,我們住進藏民索朗家,和村委關係融洽的索朗一家,屋裡掛著各種印有國徽的會議證、代表證,索朗努力學著大酒店服務員的禮儀、言語同我們作有限的交流,顯得客套、生澀,距離感十足。在納木錯景區為我們帶路的其美仁增表現出來對漢人生活和現代物資的強烈好奇,他更樂意和我們交流他關心的外部世界,卻並不談及自己的生活和信仰。在珠峰我們住進絨布寺招待所,見到老闆時他正揉捏著糌粑作為晚餐,當我向他提出有關他們飲食、取暖等簡單疑問,他只是憨厚、禮貌的用笑表示回答。

我們可以從語言、文化、習俗和信仰等方面去找到各種差異原因,但如果做些簡單直接的歸結,應該還是經濟。人總是習慣先入為主,進藏前我膚淺的想象著遍地信徒的景象,但到了相對發達一點的城鎮,就會發現那其實和中國所有的城鎮沒什麼兩樣。有限的商業模式和一張張充滿著對物質的嚮往、對現代社會的好奇,卻又緊張、茫然和不安的面孔,現代社會的物慾並沒有減少對他們的衝擊,或許只因為訊息速度的問題,比我們稍慢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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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在《塔洛》這部電影中的藏民塔洛,自幼替人放羊為生,陪伴他的是從未減損過的羊群、廉價劣質的白酒、和遠處終年不化的雪山。他進城辦理身份證時,遇到一位滿心向往現代世界的藏族姑娘,理髮店店主楊措。一股像是愛情的情愫翻湧而上,他賣掉了所有的羊並把16萬元交給楊措,第二天醒來人去樓空。

能一字不落背下兒時學過的毛澤東《為人民服務》文章的塔洛,不明白要辦理身份證的意義,“沒有身份證,誰知道你是誰啊”,民警為他解釋,他卻糾結在“我知道自己是誰不就可以嗎?”的問題中。當遭遇愛情慘敗後,他灌下一瓶白酒,用驅狼的炮仗在自己手裡點燃。一聲悶響,我們很難了解那到底是塔洛責難、懲罰自己的方式,還是現代文明席捲而來對這個牧羊人的嘲弄,到底是想從疼痛中獲得感知外面世界的能力,還是希望喚醒這文明世界的冷酷和麻木。

裝下善與惡的湖

普蘭縣擁有先天的優勢資源,進出普蘭縣雖只有一條公路,公路兩側是著名的聖湖瑪旁雍錯、神山納木那尼峰,被稱為鬼湖的拉昂錯,和正面相對的神山岡仁波齊。與其說地處三國交界地帶的普蘭縣獲得了極好的發展條件,倒不如說自古象雄文明開始,他們的祖先就在強大的啟示感召下,選擇了這塊神的領地來安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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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木那尼峰

普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岡仁波齊和瑪旁雍錯,從我們進入普蘭縣界開始,就能零星見到一些廣告牌立在路邊、房頂上,為這聖山、聖湖的旅遊打著廣告。廣告來自於參與到其中開發的旅遊公司、當地旅遊局和縣鄉政府,但他們的口吻如出一轍,刻意尋找著工整、對仗、壓韻的上下句,企圖一語概括景區的全部精髓,卻總顯得力不從心,如同這些年電視臺經常播放的各地形象宣傳片。

好在中國大部分遊客並不計較這一點,他們甚至早已習慣接受這種被簡化歸納過的訊息,以減免自己花費不必要的時間、精力去觀察和辨別。如同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今天的綜藝節目,數來數去幾十個明星在各電視臺展示著相同的喜怒哀樂、私生活和情愛,就足以療慰、填滿觀眾疲憊的休息時間、精神需求和玻璃心。如此包容的消費市場,縱容了今天絕大部分的人造景觀的誕生,你會發現只需在導遊詞的引導下,轉著發財樹、掛著同心鎖、想象著編撰的“千古風流”,同仿木水泥建築、做舊青銅石碑、刻著幾A的景區標牌合影留念的人們,並不介意哪些是真實的歷史,哪些是偽造的旅遊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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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昂錯岸邊的鹽鹼帶

瑪旁雍錯和拉昂錯也沒有脫離這樣的命運。瑪旁雍錯有8間古老的寺廟建立在湖的八個方位,在宗教教義中是宗教的起源、四大河流的發源地、各大神靈的住所道場,被簇擁成為萬人心目中朝拜的聖湖。與之一路相隔的拉昂錯,意為“有毒的黑湖”,因是鹹水湖人畜無法飲用,被冠以“鬼湖”名頭。翻看大量遊客攻略,他們提到這兩個湖泊,幾乎都有一段這樣雷同的表述:聖湖清澈見底,湖水甜美,傳說能治疾病,湖面安詳平靜,波光粼粼,湖岸水草豐美,牛羊遍地。而在其一側的鬼湖,卻陰風四起,波浪被捲起,激烈的拍打著湖岸,湖水渾濁、乾澀,湖岸草木不生,沒有任何動物願意光顧這裡,一片死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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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旁雍錯

不知道這些是否都由觀察後得出,還是選擇觀察的時節確有如此強烈對比。十月中旬一個豔陽高照的正午,我們站在兩個湖岸,所見是一樣倒映著湛藍天空、清澈的水色,湖面颳著同樣讓你感到臉頰寒冷刺痛的風,風捲起兩湖的水波推擊著各自的湖岸,都發出嗚㖿的拍打聲,暮秋的時節令兩邊湖岸的草都枯黃凋萎,散佈在碎石之間。僅從外部來看,拉昂錯岸邊的一圈鹽鹼地能和瑪旁雍錯作出區別。事實上,瑪旁雍錯和拉昂錯原本就是同一個湖泊,因為地質、氣候的變化,湖面退縮,水位逐年下降,才露出湖中一條狹長的小山丘將之一分為二。如今這條山脊被修成進出普蘭重要的交通要道,兩側的湖水卻裝下了人類賦予的善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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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昂錯

這種善惡往往反映著人性自身的複雜,諸如許多經典篇帙,都將主觀情緒融入在自然萬物中發揮著強大想象力,與之糾纏不清,藉以傳遞人類的價值和好惡標準。這種標準再世代沿襲,演變為各個族裔的傳統、行為規範和社會倫理。在今天這物質極發達的時代,我們可以在喀斯特地貌、丹霞地貌和諸多山水景區中,聽著郎情妾意、君臣綱常、神鬼交織、天根地母的老舊故事,我們在巴鬆措、納木錯的雪山之間,更驚訝那上演著正室和小三的爭奪戰。這些市民情趣越來越不加掩飾的滲入、迎合著大眾和市場,潛移默化的塑造著我們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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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旁雍錯

“人類可以一面殘酷的殺戮,另一面又有發自內心的關愛”,暢銷書《偷書賊》裡,以死神的視角觀察人性,“人哪!人性在我心頭縈繞不去!它怎能同時間如此光明,又如此邪惡!”這種複雜讓我們在審視自己時總要越過層層表象去探究真相,然而在巨大社會變革和現實狀況裡,為生存而努力掙扎的人們,在物慾中或無力被動忍受、麻木應對,或奉迎投機,恐是終將滑向一個淺薄、滑稽、荒誕的深淵。

成為世界中心的山

人類習慣了用毀滅性的方式對待歷史,只繼承對自己有用的那一段。我們曾敲斷砸爛傳承了幾個世紀的僧像佛首,塗汙上千年的瑰麗壁畫,焚燒拆毀飽經風霜的建築。我們以能夠計算的經濟得失攔江截流,修建大壩,而曾經的家園和世代居留的故土消失後那些移民的心境、自由生長的物種植被的生存環境消失與破壞,又如何估量?

西藏也不乏被染指的地方,如之前走過的聖湖羊卓雍錯和一些被重建的寺院、建築。岡仁波齊尚且算是特例,可能因其濃郁的宗教氛圍和世界影響力吧。這座天賜的自然之物,一條垂直的冰槽和橫向岩層構成了巨大的卍字圖形置於山壁上,在苯教、藏傳佛教、耆那教和印度教中都被尊為神的領地,世界的中心。阿里南線往北走,或從普蘭縣沿拉昂錯出來,都能正面看見岡仁波齊峰上這個巨型的宗教符號。靈魂如此近距離的觸碰到信仰,足以讓在此地和來到此地的人們精神上獲得前所未有和空前的滿足感、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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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昂錯眺望岡仁波齊

《岡仁波齊》是一部張揚導演的電影,藏民尼瑪扎堆在其父去世後想要完成他的遺願,決定在新年後跟隨老人楊培,帶著同村孩子、孕婦、屠夫等11人從芒康出發,前往拉薩和岡仁波齊朝聖、轉山。2000多公里路程的徒步跪拜,一路遇到山體滑坡、塌方、涉水路面、暴風雪、車禍各種狀況,在路上迎來新生命的降臨,直至目的地後老人安詳離世。從死到生再到死的輪迴裡,信仰落入平實、普通、日常的生活狀態,無謂昇華,也不再高不可攀。

片名叫《岡仁波齊》,但聖山的鏡頭只出現在最後的十幾分鍾。岡仁波齊是信徒們尊奉的源點,歸根結底依舊是信仰的表象。長長的朝聖之路,一如生死間的輪迴之路,行走在荒無人煙之地,吃喝拉撒在空曠的山野,醒來、睡去、祈禱乃至呼吸,都在觸摸著他們世界裡無處不在的神明。當屠夫不再肆意去踩踏一隻爬過的螻蟻,信仰,不就尋找到自己和原本世界的正確相處方式麼。

相較於地球走過的46億年,人類短短10萬年不過滄海一粟。青年猶太學者尤瓦爾·赫拉利在他的《人類簡史》中回望,智人幹掉了同宗共祖的猿類兄弟,消滅無數高大威猛的動物鄰居後,其實已經所剩無幾。從農耕到帝國,從醫藥到科技,從互聯網到人工智能,一切都是以滿足人類的慾望在前行。我們偏安一隅,禁錮自己,貪婪、傲慢的領導世界,我們要得太多,卻並未給自己帶來多少快樂。

在318線上見到的朝聖者,他們臉上多是安詳自然平淡的樣子,對我們的好奇投來微笑時,就如身邊熟悉的朋友。我也有一些朋友紛紛轉投在藏傳佛教、小乘佛教、道教、基督教的信仰之中。我曾帶著偏見的認為那些帶擁著“仁波切”名號的演藝明星是心懷不軌,固執的覺得在深圳東湖公園見到一群朝著萬佛禪寺徒步跪拜的信徒或許另有所圖,也嘲笑在大昭寺八廓街上衣著光鮮、罩著雨衣的一對年輕母子,為擺出一個正確的跪拜姿勢而糾結不斷。事實上我並不瞭解他們的真實情況和心中所想,我所做的不過是對那些個體的狹隘揣測。前陣子熱映的《血戰鋼鋸嶺》中,多斯將其所做的一切都歸為信仰,“但凡一個人擁有信仰,那絕不是一句玩笑。信仰就值得尊敬。”自恃文明古國的中國人,常在西方具有普世價值的作品中獲得共鳴,但這總好過我們從小被灌輸的那些符號化、臉譜化的英雄,和後來可以從褲襠中掏出手榴彈與鬼子同歸於盡的反智神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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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仁波齊腳下的塔爾欽

進到岡仁波齊下的小鎮塔爾欽,這是信徒轉山的起點,有內環外環兩條轉山路線。小鎮上低矮的房子、簡陋的裝飾在華麗經幡映襯下像是融為暗黃泥土的組成部分。這裡遠比我們一路走來顯得熱鬧,有留下來計劃轉山的信徒,有結伴的遊客和車隊,有生活在鎮子上的本地藏民,和湧入這個世界中心的生意人,他們開著川菜館,小旅館,等待著每一位走進這裡的人。一棟正在裝修的新樓在塔欽主幹道的一側,招牌寫著某某賓館,院落大門邊掛著某單位的牌子。這種當地通信、電力、農林業部門在本地建賓館開酒店的事早已司空見慣,從中國新政府建立以來,各種形式的招待所、駐地辦公室、以地方命名的賓館酒店,成了聯結各地公私往來的重要據點。

不知道是我們心理作用,還是這兒的空氣中瀰漫著過於嚴肅的靜默感,我們開車晃悠在橫縱兩三條狹窄、佈滿了飲料罐食品包裝塑料袋和動物糞便的水泥路上,總覺得無法融入這種帶著目的而來的奇怪氛圍。我們也沒有轉山計劃,索性晃完一圈,出了塔欽。

岡仁波齊|世界的真相

駛離這裡,看著筆直分明的岩層稜角勾勒出岡仁波齊金字塔般的外形,四周沒有超過它高度的山峰,儘管岡仁波齊在眾多雪山中只有海拔6600多米,黃褐色的小山峰堆託在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白雪的神山下方,在傳說中成為蓮花寶座,更增加了這座山的神聖、崇高與莊嚴。

中國人大都偏愛不較真,我們早已習慣了那些溫厚純良的鏡花水月,津津樂道的走入隨遇而安的境界。聊世界的真相在這個娛樂年代顯得極不討巧,它是如此的乏味、枯燥和無聊。作為一名淺資的旅行者,加之這般浮光掠影的觀光,無法抵達真相和本質。但世界的真相,卻不會因為我們執著或捨棄有半絲改變。我依然希望能用有限的文字記錄下所見點滴和泛泛感受,從政經、倫理和宗教中堆積出一個世界原本的樣子,無限度的靠近它。

本文全部圖片及文字版權歸屬『四張嘴』

三喵流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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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捉一個國度、一座城池、一條街道、一間店鋪、一件物品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分享一段旅程、一個故事、一種心情、一瞬感悟、一片情懷。活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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