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縣何氏“對蒙軒”

傅山 道光 楊深秀 永樂大典 看晉中 2017-06-04

王書豪 山西祁縣圖書館

何氏“對蒙軒”這個名號,現在絕少有人知道了。而對蒙軒的藏書,今天卻依然靜靜地躺在祁縣圖書館的古籍庫中,我們看得見,摸得著,能講出她們的故事。

祁縣何氏“對蒙軒”

“對蒙軒”正門

祁縣何氏“對蒙軒”

“對蒙軒”院景

祁縣古城南街,走不到兩百米,便是“何家大院”,縣人稱“何大門”。何家是晚清以來祁縣城內的第二大財主,商號廣佈四海,資財達1000萬兩,從業者達數千人之多,僅城內就有七大商號,即永聚祥(茶莊)、祥雲集(煙店)、晉昌源(鐵鋪)、天祿園(飯館)、復清當(當鋪)、義生店(油坊)、聚珍店(轉運站),這些商號在各地設分號、代銷處、作坊等,而遠籌帷幄,就全在這座院子中。何家大院在規模上是僅次於喬家、渠家後的又一處有名的深宅大院,三者建造時間相差無幾,裝飾藝術也不相上下,只是何家的院門今天已經不存,整個大院也被人分佔居住,數百年來也未曾修葺,顯得微微有些頹廢。進何家院門,是由西向東百米長的青石甬道,甬道北是兩座樓院。西面的明樓院是裡十外三的雙進四合院,院中以過廳分隔,北樓即是主樓,也就是何家藏書樓——“對蒙軒”。

祁縣何氏“對蒙軒”

“對蒙軒”全貌

祁縣何氏“對蒙軒”

精美的護欄

對蒙軒的主人何遵先,字紹庭,別字對蒙,光緒年間的恩貢生。祖父斯盛,曾官大同教諭,所以何遵先從小受到了較好的教育,後來困跡科場,久不得志,索性就“棄舉子業”了。他雅好金石,殫力收書,至十萬卷,所以腹笥深厚,同儕多不能及。

據說何遵先掌管著何家的家業,多少商業上的事都需要他操心,難能可貴的是,經商之餘,他把大把的時間用在藏書刻書上。

對蒙軒最有名的藏品,當然要數宋本《昌黎先生集考異》,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珍貴古籍還有很多。從一九五五年祁縣文化館編制的《收藏古書登記冊》上,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被確定為宋本的還有兩部,一部是《大廣益會玉篇》,一部是《白虎通》,前者還在祁縣圖書館,經過我們詳核,應當是明初刊本,只不過序跋被書賈抽去,偽造成宋本了,這是一九五五年文化館鑑定的錯誤,另一部《白虎通》,現已不知下落,到底是否真是宋本,已經不得而知了。此外,諸如明初經廠本《少微通鑑節要》、明萬曆刻本《寶顏堂祕笈》(六集全本)、清遂初堂原刻初印本《亭林遺書》之類的善本還有很多。

現存山西省博物院圖書館的明萬曆纂修、崇禎二年重印的《山西通志》,是海內孤本、國家一級文物,扉頁上寫有“昭餘對蒙軒珍藏”的字樣,也是何氏舊藏,1963年,從祁縣圖書館調走了;山西博物院所藏《甘氏印集》,函套也題有“昭餘對蒙軒珍藏”,且有“介臣鑑藏”、“叔仁珍玩”等印,是祁縣著名篆刻家孟介臣的舊藏,也是1963年從祁縣圖書館調走的。從一九五五年到一九七八年的這二十多年中,到底還有多少珍貴古籍被從祁縣調走,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了,因為晉商絕大多數藏書不鈐蓋藏書印,題寫“昭餘對蒙軒珍藏”的只是極個別的例子。社會上流傳著各種傳說,甚至有傳言講,當年北京圖書館從祁縣拉走一車古籍,其中不乏敦煌唐人寫經及眾多宋元古本,傳得神乎其神,讓人難以相信。但是,我們可以推測,在這二十多年中,一定有類似山西省博物院之類的上級部門來祁縣挑選過書,上面提到的孤本《山西通志》,如果不是從薛愈先生的文章中讀到,我們現在根本不可能瞭解。而這些調走的書中,還有多少像宋本《昌黎先生集考異》這樣的對蒙軒舊藏的珍本,我們則更無法知道。

對蒙軒的藏書,有些是名家舊藏。《昌黎先生集考異》有汲古閣毛氏、徐乾學、季振宜的藏書印;嘉靖本《甫田集》、連筠簃本《永樂大典目錄》,都是靈石耿文光的舊藏,有耿氏題跋;華希閔刻本《遺山先生文集》,有張石州的通書批校,是後來道光三十年張穆校刊元好問集的底本;明萬曆本《漢魏諸名家集》,有孫爾準的批語。祁縣喬煌黃葉樓、孟介臣槐蔭堂、太谷孫阜昌的藏書,有些也歸了何家。這些好書,就藏在何家的明樓院二樓上,據說樓中都是一個個大立櫃,這些書整飭地排列在櫃子中,有些拿白棉紙包裹著,呵護有加。書籤吊卡用工整的顏字,一絲不苟,如今很多尚夾在祁縣圖書館的一些善本中。

祁縣何氏“對蒙軒”

“對蒙軒”窗櫺

祁縣何氏“對蒙軒”

“對蒙軒”內景

清民鼎革,抗戰軍興,何家後人星散各地,家道逐漸衰落,大院有些房屋賣給了外姓人,住戶增多,藏書樓也無人看管。建國後,有個小孩子經常爬上樓,從窗戶鑽進對蒙軒裡,拿幾部書出來,給一個買祁縣特產“賈令燻肉”的老人用作包裝紙,換點肉吃。賣肉的老人和這個小孩子逐漸有了默契,多少年來,賈令燻肉一直是祁縣人餐桌上的常見菜品,每來一個顧客,老人就要撕下一張紙來包裝,經年累月,不知對蒙軒中有多少珍本古籍經過了這樣的毀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從窗戶裡鑽進去拿出書來用,直到後來,祁縣文化館的王又生先生在買肉時發現,包書的紙竟然是很有價值的書,才順藤摸瓜,發現了對蒙軒這個寶藏。最後,王先生等人建議縣政府出面,和當時何家後人何曉樓先生商量,將書捐獻給文化館。

藏書之外,何遵先還曾經編輯刊刻過數種書籍。其中最能體現目錄學修養的,便是他編的《四庫全書目錄》,這是一部將四庫著錄書與存目書合刊的“目錄之目錄”,相當於無提要的《四庫全書總目》,但這不是簡單的刪除工作,何遵先以按語揭示部分作者的裡籍、與簡明目錄、諸史藝文志及家藏本的異同,在目錄學層面上做了細緻的工作,書後尚附有《四庫未收書目》、《簡明目錄校勘記附簡明書目》,檢索、使用非常方便。此外,他還編刻了《山右四朝詩》,輯錄山西唐宋金元詩人作品,匯而刊行;戴廷栻所刻的《王太史遺稿》,到清末已經極稀見,何遵先覓得舊本,重新翻刻;遺憾的是,他半生心力所聚的《山右金石文鈔》,死前未能刊刻出版,常贊春《柞翰吟盦金石譚》中提及此書,也曾說“稿本殘叢,尚未寫定”,可見是何氏最後並未定稿。此外,他還校訂了傅山的《霜紅龕集》準備重刻,最後也沒有實現。如今,這兩本書的稿本,都已不知所蹤。

關於何遵先的一切,頗為朦朧,說起來,也有點奇怪,他藏書萬卷,卻不用藏書印,焚膏繼晷地讀書、編書、刻書,卻從不寫些序跋;偶爾在他的書中找到一兩張紙條,也絕不見他落款。以至於當代某位著名的版本學家來祁縣圖書館看書之後,竟然從書上沒有藏書印,而得出了這些晉商不讀書,藏書用來附庸風雅的結論。他只活了五十歲,除了“戊戌六君子”之一聞喜楊深秀給他寫的墓誌外,目前我們沒能找到一句關於他的記載,遍翻和他同時代的晉中文人的文集,竟然連首唱和的詩都沒能找到。不像戴廷栻,廣交天下豪傑,也還有傅山對其“為人在儒俠之間”的評語,我們也只能隔著留在祁縣圖書館中的珍貴古書,粗略地勾畫他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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