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當看到美國隊長變成老人，望著平靜的湖面，交接具有象徵意義的盾牌時，硬糖君腦子裡第一時間冒出的是《當你老了》的歌詞。

老卻英雄似等閒。為了扭轉敗局，不惜一切代價。黑寡婦犧牲了靈魂、鋼鐵俠成全了所有人、雷神變成了肥宅、幻視無法回來、美隊最後選擇退休，和愛人過平凡的一生。

11年22部，漫威將過去的所有系列電影，組合成一首龐大又恢弘的史詩。而《復聯4》，則是這個史詩最輝煌的結局。它更像一個個加冕儀式，把這些過去的故事在更廣更深的維度重新詮釋。放眼影史，如此寵粉並且將刻板印象裡的“爆米花”電影拍出史詩感的，過了漫威這村，全球再無此店。

其實，《復聯4》本可以像“漫威春晚”一樣，讓超級英雄們依次上臺領獎，並發表感言；但《復聯4》走了一條更陡峭的懸崖，頂峰處是對超級英雄人性深處的扣問：超凡之軀，能否有一顆“凡人”之心？

最後的葬禮上，那個小小的反應堆，是Pepper送給Tony的第一份禮物。上面寫著"Tony Stack has a warm heart" 。（鋼鐵俠有一顆溫暖的心）其實每個觀眾心底，應該都有相同的答案“他有，而且一直都有”。

作為MCU第一階段收官之作，《復聯4》稱得上是歷史級的商業片。它以前無古人的方式，最大化的照顧到了粉絲的觀影情緒。戰爭場面不多，特效刺激沒有《復聯3》密集，但勝在情懷傳遞的細膩踏實。還順手完成了英雄平民化、男女平等這些政治正確的任務。

但缺點也很明顯，太過於專注講述系列故事，對路人不算友好。角色次第登場，粉絲梗應接不暇。若無漫威六級水平，可能會錯失80%的爽點。長達3個小時的篇幅，起承轉合之間流於套路，實力考驗膀胱機能。有詩為憑：

美國隊長屬老臣，鋼鐵之軀更無倫。十年一役漫威夢，重整山河待後生。

通天教主的《人口控制學》

上一回的《復聯3》，我們講到：通天教主滅霸，篤信人口學家馬爾薩斯的理論——食慾總是會超過資源，使人類永遠貧窮和飢餓。選擇稀釋人口的滅霸，顯然是馬爾薩斯最忠實的門徒。集齊6顆寶石的他，使得大商和西周的人口銳減至原來的50%。

曾經造人補天的“驚奇女媧”，對通天教主的惡行十分不滿。她集解了闡教的殘部雷震子索爾、二臀神美隊史蒂夫、鋼鐵哪吒託尼，決定用玉虛宮大法“時空劫持術”回到通天教主獲勝之前，扭轉已經造成的敗局。

他們分成三組行動，二臀神、鋼鐵哪吒、哼哈大將浩克、鄧九公蟻人去到2012年的朝歌——紐約；“戰爭機甲黃飛虎”和“玉石琵琶精星雲”來到魔格拉星球；黑寡婦石磯娘娘和如來座下鷹眼，去到崑崙山取靈魂寶石。重新集齊六塊寶石的闡教高手，與通天滅霸展開了一場“封神之戰”。（為避免過多劇透，特此省略三千字）

上一部，英雄們的命運來了個翻天覆地的大逆轉——開場10分鐘，滅霸就先後打敗洛基、浩克、海姆達爾。當觀眾掐著時間等待英雄們絕地反擊時，卻發現已經迴天乏力；

這一次，滅霸吃了虧——開場不到20分鐘，他就被雷神給辦了。當觀眾等著滅霸歸來還以顏色時，卻發現他在《復聯4》只是一個“壞花瓶”。

《復聯3》最大的亮點，其實是“去英雄化”。在這種處理下，許多英雄都是“成長型”角色，最明顯的是鋼鐵俠。與小蜘蛛俠相遇，觸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使他努力地想要做一個比他自己父親更富人情味的爸爸。在滅霸打響指的一瞬間，蜘蛛俠抱著託尼，哽咽道“我不想走！”隨即慢慢消失，令鋼鐵俠肝腸寸斷。

而《復聯4》最大的缺點，是反派滅霸的“再度平面化”。《復聯3》裡，他是一個思想和動機複雜的反派，具有聖徒般的犧牲感和高道德感。六顆石頭象徵《聖經》裡上帝六天創造世界，很顯然，滅霸認為他在革新宇宙秩序。

除了性格偏執、思想激進、行動暴虐外，滅霸最大的魅力在於和反派頭銜極不相稱的一絲溫情。當滅霸終於完成了他的心願，在靈魂寶石裡見到了幼女的卡魔拉時，女兒問他：“你付出了什麼”？滅霸說：“我的一切”。哽咽而剋制的哭腔，表現出滅霸真實而矛盾的愛。

讓人遺憾的是，《復聯4》對滅霸的降格處理：一個勵志的革命家，變成了扁平的陰謀家。雖然開篇展現了他瘸腿後“劈柴生火，摘瓜做飯”的戰後生活。但最後居然為了配合託尼“我是鋼鐵俠”的臺詞，讓他說出了“我就是天”的水貨宣言。直到化成灰了，還是沒有給滅霸一個公正的定位，你們對得起孤寡老人的菜地嗎？

復聯的咖位邏輯

排排坐，吃果果。誰粉多，誰先說。看完《復聯4》，硬糖君推算出一個公式：（英雄個體粉絲數÷漫威總體粉絲數）×《復聯4》總時長181分鐘=該英雄在《復聯4》的總出現時長。

奇異博士一直打醬油，已經見怪不怪。但星爵的戲份，還沒有小浣熊多。只有美隊、鋼鐵俠、雷神是漫威的三大真愛，其餘的女人、黑人、動物、植物都請走開。

在《復聯3》，明眼人早就看出來哪些英雄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當滅霸成功，地球人真的有一半在隨機消失時，超級英雄也在此列。具有美國文化象徵意義的美國隊長、鋼鐵俠等人是不會消失的，而奇異博士、蜘蛛俠、紅女巫、星爵、螳螂等無關緊要的人物都會消失不見。這種“隨機”顯得過於刻意，並且屈從於“咖位邏輯”。

而在《復聯4》裡，部分英雄的“特權”更加赤裸地暴露在熒幕前。當穿梭時空的時候，雷神要和媽媽告別，鋼鐵俠要和爸爸告別，美隊要和戀人告別。母子情、父子情、男女情，每一對都讓人潸然淚下。然而敲敲腦瓜就發現：只有三大男主才能和過去告別，其他角色只配去打輔助。

當視覺奇觀的興奮退卻後，最讓人疑惑的不是邏輯的崩壞，而是電影裡兩位女性的詮釋。黑寡婦和驚奇隊長，完全淪為了漫威用來彰顯女權和政治正確的工具，離有血有肉的人物塑造，起碼還差六十顆寶石。

最具諷刺意味的是，當大家為鋼鐵俠肅立流淚送葬的時候，黑寡婦只會是被提及幾句話。她沒有家人，她把復仇者當作家人，但他們是否同樣看她呢？為了最後的勝利，她用命換來的靈魂寶石拯救了世界，最後連個追悼會都沒有。在《復聯》的前幾部，她需要換著人談戀愛來保證電影的“愛情元素”。到了犧牲的當口，她又需要為革命捐軀。

更加標籤化的，是剪了短髮的驚奇隊長。電影的前段和後段，她像按了鬧鐘式的打了兩次卡。面對超級英雄們的失敗，她的態度倨傲而輕蔑，彷彿隨手就能糾正。面對眾人的質疑，她放話：“我的轄區是整個宇宙”。

而最後和滅霸的大戰，又不能讓女人奪走男人們的功勞。她花拳繡腿地和滅霸過了兩招，匆匆把重頭戲轉交給鋼鐵俠。其實，站在驚奇隊長背後的女英雄們都比她要“強大”。不像驚奇隊長高高在上的評判一切，她們都是在痛苦的淬鍊中成長的。無論是殺死過去自己的星雲，還是在不斷的失去中傲立的紅女巫，都比驚奇隊長更適合作為女性的標杆。

英雄的想象危機

早在《復聯3》上映的時候，就有觀點認為：電影的風格更多是一種膚淺的佯攻，過度補償了缺乏更宏大故事創意的問題。《紐約時報》的斯科特更加犀利：“我知道會獲得一些樂趣，但你們會感到滿足嗎”？

其實漫威的粉絲最能體味各種究竟，《復聯》系列的缺陷不是這個單一項目獨有的。如果這是一場想象力的危機，那麼它已經醞釀了數十年。

自從1973年的漫威《復仇者》(Avengers)轉型之後，漫威開始依照其商業模式製作自成體系的超級英雄電影。幾十年層累下來的問題，導致幾乎所有作品都會有劇情不接的情況。而到了同一個系列的續集，就需要不斷重新設置，以期取得短期內的票房成功。

這種弊端，最終會演變成蝴蝶效應。人物經常背叛對方，死亡在片中毫無意義，因為過個幾年就會復活。這是一個老生常談，在1990年漫威索然無味的《英雄重生》裡，天選之子理查德扭曲命運讓一切回到“正常”，重啟了整個漫威宇宙的第二春。

而無論《復聯4》調侃了多少部“時空穿梭”的電影，它都很容易讓人想到2014年的那一部《X戰警：逆轉未來》。越到一個系列的結尾，漫威反而更傾向於展現“英雄遲暮”的反套路。

《金剛狼3：殊死一戰》裡金剛狼、X教授晚景淒涼只能為了信念最後一搏；《復聯4》取得逆轉勝利，卻失去了鋼鐵俠和年輕的美國隊長。這種套路總是以常人的弱點、情感的羈絆等因素作為輔料，拉近虛構角色與觀眾的心理距離，讓英雄們在徹底的失敗中面對自我侷限。虐粉的最高境界即：將欲毀之，必重累之。將欲虐之，必先甜之。

超級英雄們，開始呈現出超凡軀體的先天不足和速朽本質。無怪乎卡梅隆半開玩笑的說“除了雄性激素過高，沒有家庭的男人們花兩個小時拼死冒險順便摧毀城市之外，還有其它故事可以說”。

至於《復聯4》，它其實無法成為單獨一部具有結構完整性的“電影”。觀眾必須把它放在整個“漫威宇宙”中，才能達成對諸多畫面和情節的有效理解。

過去十一年，漫威一直將受眾集體圈定在一個相對封閉的流行文化場域中，使之獲得感動。而亟待重啟的世界觀和想象力，或許已成為不可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