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亭版的《從前慢》中,這個人因為興趣製作了二三十年的二胡

望亭原有一個蘇州最早的火車站。五六十年前,還在跟著外公學中醫的青年陳玉生,常坐著火車從望亭去蘇州城舊書店裡淘醫書,而書店主人常去蘇州各地鄉下收舊書。那時買書不易,如果你需要的是民國時期編纂的《中西合纂幼科大全》,頭一次去店裡很有可能碰不上,需要先登記。那時沒有電話,店主收書也沒有定數,買書人要一次又一次地去碰運氣,直到它在。這是個望亭版本的《從前慢》。

在望亭版的《從前慢》中,這個人因為興趣製作了二三十年的二胡

如今七十歲的陳玉生,已為好幾代望亭人看過病。他可能並不知道,中醫的望聞問切可算是一種身體知識。而身為二胡手藝人的他,可能也並未意識到,自己上百次鑿刻二胡龍頭部件時,對刻刀深淺力度的拿捏,也是一種身體知識。

看似平淡的小鎮人生,往往藏著極大的戲劇性。陳玉生八九歲時高燒不退,苦於家中沒錢,耽誤了就醫時間,左耳因此失聰。六十多年後,這個早早為疾病所困的孩子,成了為望亭人解病痛的老中醫;一個左耳聽不到聲音的人,竟也是個又會拉又會製作二胡的老手藝人。

在望亭版的《從前慢》中,這個人因為興趣製作了二三十年的二胡

來到望亭這樣的小鎮,人們會容易想到《從前慢》。這裡的小麥和水稻各種一季,農耕有序不會太緊張,公路上除了大型貨運車開得莽撞,大部分本地車與人,都走得慢悠悠。

陳玉生去無錫碩放鎮學做二胡龍頭那年,才21 歲。最初帶他的師傅是無錫人,名叫楊祖雲,大陳玉生兩歲,也是無師自通。學做二胡,是因為蘇州一家樂器廠有外包生意,龍頭部件好賣。蘇州是我國二胡生產加工歷史最悠久的地方,也是傳統民族樂器製造業的發源地。1971 年,恰是蘇州民族樂器一廠發展勢頭強勁的時期,陳玉生趕上了蘇州二胡製作的黃金時代。

儘管二胡在中國的發展歷史追溯起來有一千多年,但真正有文獻記載的制琴資料很少。南宋時期,蘇州已有樂器作坊,而且從家庭手工業逐步演變到了專業化的作坊生產,出現了專門以製作樂器為主的一條街。到清康熙年間,蘇州的樂器製造業已繁榮鼎盛、享譽全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蘇州地區的民族樂器製作行業盛極一時,與北京、上海兩地一起成為全國樂器行業的“翹楚”。二胡製作,則形成了“蘇州琴”“北京琴”“上海琴”,其中,尤以“蘇州琴”最為著名。到20 世紀80 年代,蘇州的“虎丘牌”紅木精製二胡已聞名全國。

陳玉生與蘇州樂器業的輝煌輕輕地擦過肩,這麼說,是因為一直在望亭鎮上生活的他從未真的進過樂器廠。但他依然留了心,在20 世紀70 年代,想辦法拿到了樂器廠的一些原裝材料。

在望亭版的《從前慢》中,這個人因為興趣製作了二三十年的二胡

1995 年,陳玉生用蘇州老廠的原裝材料和自己雕刻的龍頭,做成了人生中第一把自制的二胡。又是靠著自己琢磨,一琢磨就是二十多年,用20世紀70 年代的二胡柄,做成一把90 年代的二胡。接著又放了二十多年,到今天,陳玉生始終沒捨得賣。說起二胡、想起哪個曲子,他還是會不自覺地拿起這把多年未變的心頭好,拉著拉著就笑起來,像那個18 歲愛上二胡的少年人。

從20 世紀90 年代到現在,陳玉生給望亭人做過的二胡數不清多少把了,不過來過他家的人都聽過他那句老話,“還是這把最好”。二胡由琴桿、琴筒、琴皮、絃軸、琴絃、弓杆、千斤、琴碼和弓毛九個主要部分組成,製作技藝複雜。任何一個細節的偏差都會體現在成品上。

不同於樂器廠的精準製造工藝,陳玉生的二胡製作粗中有細,需通過畫紙樣、雕刻、拼接、打磨等工藝步驟,更得懂一些樂理的知識。從琴桿、琴頭的刨鋸,琴筒的起線、平口,到鞍皮的挑選、安裝以及音窗的雕刻等,都是他一人完成。做得好的二胡有亮而不噪、柔而不虛的音色,或紅木或紫檀或黃楊木或杉木,木質要均勻細密、紋路暢通,各部件嚴絲合縫,整體造型大方,手感好而易控制。

在望亭版的《從前慢》中,這個人因為興趣製作了二三十年的二胡

陳玉生有一個自造的工作臺,大小像孩子們課堂裡的單人課桌;一盒扁平長方形工具箱裡有二三十個功用、型號不同的刻刀,擺得細密整齊。他坐在那裡,像對著一架老式的腳踏風琴。在一把二胡成型之前,陳玉生會找好舒服的坐姿,拿著刻刀或舉著早已摩挲光滑的雕花錘,叮叮噹噹地久久雕刻、刨鋸。現在有些工序已使用電動工具。陳家現在擺放的十多把二胡,有些是客人來料定製的,有些還在半成品階段,價位從幾千元到兩三萬元不等。

所有的工序中,陳玉生依然對龍頭的雕刻最上心。木料先要畫樣,隨後順著花紋用不同刻刀,旋著細細的木花,逐漸讓輪廓明朗,直至最後給龍點睛。龍頭要看上去靈秀,不能粗笨。70 歲的陳玉生,現在胳膊動久了就會酸,眼睛也不太好使。他那把心頭好,從前只花一週就做了出來,現在花更久時間也未必那樣如魚得水。曾在他手中被打磨的那些龍頭,若能真在點睛後有靈氣,就會看著陳玉生在做二胡的二三十年間,從一箇中年人慢慢變白了頭髮,帶上了老花鏡。

在望亭版的《從前慢》中,這個人因為興趣製作了二三十年的二胡

我們去拜訪的那天,他特意打扮得有點正式。或許在尋常的日子裡,他還會抽根菸,蹺著二郎腿,戴起老花鏡打磨二胡部件;又或者把煙掐掉,穿著老棉布鞋沉浸在一段二胡曲中,恍若年少。

文字根據線上傳播方式對原作有部分刪改。

撰文:孔雪。攝影:黃彬彬。內容來自:《風物中國志·望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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