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邊境上，額爾古納河裡流淌著多少祕境往事

1421年，明朝的第三位皇帝明成祖朱棣不惜千辛萬苦，將國都從南京搬遷到了北京。

天子守國門的意義非常明顯，活在長城邊上，才能徹底看懂一個國家的堅強與脆弱。

長城之外，便是看不到頭的草原。

中國北部的內蒙古以草原而聞名，但橫跨2400多公里的內蒙古，大部分草原也主要集中在東部。

內蒙古的草原

製圖：地球旅客@孤城▼

陰山、燕山以北，幾大最有名氣的草原依次向北排開，烏蘭布統草原、錫林郭勒草原、烏拉蓋草原，最後掠過呼倫貝爾大草原，關於草原的傳說才算劃下一個淺淺的頓號。

烏拉蓋草原

攝影@孤城▼

古老的遊牧民族依託在大興安嶺的身邊，在富饒的大草原上安安心心地壯大，有空的時候也南下打打仗，儘管長城讓他們折返，但他們也依舊保持著觀望的習慣。

兩千多年的交戰，讓我們對國界線三個字，不可能掉以輕心。

但在距離北京以北1100公里開外的地方，與蒙古國、俄羅斯交匯的國界線上，滿洲里以燦爛的建築，融匯著三個國家的風土人情。

和平、祥和與繁華，讓滿洲里多了一縷溫情。

滿洲里套娃廣場。攝影@孤城▼

大興安嶺的西側，海拉爾河汩汩地從山澗流淌而出，接著便一路向西。

原來河流也是通曉人情的，大概讀到了一種不捨的情緒，海拉爾河抵達滿洲里以後忽然掉頭，沿著中國國境線向上，從這一刻開始，這條河的名字就叫做額爾古納河了。

所以，如果想象不出額爾古納河到底在哪裡，就回憶一下大公雞版圖，在頭頂的後腦勺上，額爾古納河也賣力地勾勒了一段輪廓。

額爾古納河位置示意

製圖：地球旅客@孤城▼

事實上，額爾古納河也不只是海拉爾河的一個甩頭。

克魯倫河從蒙古國的肯特山山脈發源，一路向東注入了呼倫湖。

曾經呼倫湖也將湖水通過達蘭鄂羅木河匯入額爾古納河中，但在18世紀後，呼倫湖面積縮小，湖水便不再流出，反倒是在海拉爾河漲水時倒流回呼倫湖中，而倒流又會導致呼倫湖水面陡然升高，於是又再倒向額爾古納河。

湖與河的友愛互助雖然令人感動，但周圍的礦業、牧區經不起折騰，於是現在二卡附近設有水閘，調節著呼倫湖的水位。

額爾古納河並不在乎吧，她緩緩向北，告別滿洲里，向著更遠的天邊流去。

額爾古納河▼

鄂溫克族圍繞著大興安嶺分佈為多個部落，在額爾古納河流域，他們無疑是這片土地最隱祕也最顯眼的居民。

在鄂溫克族共同的血液本性裡，他們大多與大興安嶺裡的馴鹿有著超越理解的親密關係。

但在所有部落中，唯有位於大興安嶺北端的敖魯古雅鄂溫克族從來沒有離開過馴鹿，同時，他們也是唯一至今還在為馴鹿的命運而牽絆的人群。

鄂溫克小朋友與小馴鹿▼

其中有這樣一層關係。

馴鹿生活在大興安嶺，主要以生長在腐木表面上的石蕊、蘑菇等為食物。它們不適應圈養，天性中的遷徙本能讓它們喜歡日夜兼程地走路，無論過去多少世紀，也不管外面的世界變化成什麼樣子，它們仍然保持著不變的步伐，穿行在亞北極地區的森林和草原。

但同時，它們也依賴人類，找到鄂溫克人，便能得到身體需要的食鹽，鄂溫克人也由此獲得鹿角、皮毛等，算是與大自然的等價交換。

鄂溫克族的老酋長▼

所以鄂溫克族，尤其是敖魯古雅鄂溫克人，他們世代生活在山林之間，為馴鹿的離去與歸來年復一年地守候。由於要應付野生動物的出沒以及生存所需，敖魯古雅鄂溫克也是必須依賴獵槍的部落，由此，他們被看作“最後的遊獵民族”。

與現代人的世界對比，敖魯古雅鄂溫克以撮羅子為營，過得原始且簡陋，在人類的文明階梯上，他們似乎遠遠地落後了。

現代文明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善敖魯古雅，將這支部落從山上搬遷到山下，以為可以給他們更寬廣的眼界以及更幸福舒適的生活。

但殊不知，當一雙黑色的眸子在叢林間閃動，當如同樺樹枝的犄角從森林深處忽然探出，對於敖魯古雅，這是多麼巨大的感動。那些跳躍的精靈，每一次張望與回頭，都是敖魯古雅留在山上的意義。

被圈養的馴鹿

攝影@孤城▼

17年五月底我們去往幾經生態移民的敖魯古雅鄂溫克使鹿部落，近百歲的馬里亞索老酋長不在家中，她在家人的陪伴下去了百里之外的阿龍山，仍舊在山上照顧馴鹿。

移民鄉十分地冷清，政府修建的房子整整齊齊，卻怎麼也發不出人間的熱鬧。

一想到此刻，馴鹿也許正在漫山遍野地尋找著敖魯古雅，一股無可奈何的悲傷就爬上了整個村莊。

額爾古納鄂溫克移民鄉

攝影@孤城▼

公元前119年，漢武帝派出霍去病徵伐匈奴，這位年輕的將軍勇猛善謀，一口氣掃蕩漠北，最後登上狼居胥山，高高興興地築壇慶功。

1200年後，一支草原部族幾乎迎來了滅頂之災，部族首領被毒死，家族成員被追殺。幸好有狼居胥山用其廣袤深邃的森林，保護了一個九歲的孩童，

當這個孩子長大征伐歐亞大陸時，他都會回到這座童年時庇護過自己的大山，向其深深地敬拜。

這個小孩就是後來的成吉思汗。這座山據考證就是今蒙古國的肯特山。

成吉思汗

攝影©孤城▼

成吉思汗與額爾古納河的交情頗有淵源，在額爾古納市北邊的弘吉剌部蒙古大營據傳是蒙古的貴族部落，許多嫁入皇室的公主讓這個部落赫赫有名，甚至成吉思汗的母親等親人都來自這裡。

不管怎樣，額爾古納河沿岸孕育著巨大的草原牧場，讓人們覺著那些洋溢著豪情的草原，應該就是英雄輩出的地方。

彎弓射大雕的歲月漸行漸遠，額爾古納溼地是眾多候鳥的天堂。

遼闊的額爾古納溼地▼

額爾古納溼地由額爾古納河、根河、得爾布幹河、哈烏爾河以及眾多支流交匯沖積而成，在邊陲之境，形成了一片中國目前最原始、面積最大、植被多樣性也對豐盛的溼地。

天鵝、鴻雁、丹頂鶴等眾多珍稀鳥類，在額爾古納這片“亞洲第一溼地”終於收穫了一處無人打擾的故鄉。

沿著額爾古納河流淌的方向，人們將額爾古納市等諸多地區，親切地呼喚為“額爾古納河右岸”。

彷彿右岸註定比左岸美麗迷人，右岸也一定比左岸更值得懷念。因為這岸上，才是屬於我們的領土。

額爾古納河是一條內陸河，1689年，清、俄兩國簽下了《尼布楚條約》，額爾古納河便成為中俄界河。

倘若是出國旅行，飛機直接降落在其他國家，生疏感或許會因為熙熙而來的風貌而慢慢融化。但額爾古納河上的生分，永遠是堅硬的。

我們的汽車行進在大公雞後腦殼的公路上，額爾古納河就在視野裡安靜地蜿蜒，稀疏空曠的原野看不出國境的界限，唯有一路延續的鐵絲網，提示著一條不可逾越的線。

邊境

攝影@孤城▼

走下公路，從鐵絲網向另一側遙望，那邊的一切和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同，仍然是寂寥又寬闊的草原，但兩側都顯得極為荒涼。

額爾古納河沿岸

攝影@孤城▼

由此你可以想象額爾古納河的寂寞，她幾乎成了一條不允許被靠近的河流。

額爾古納河又似乎有一種格外的沉默，讓我們難以生出更多的感情。尤其是我們前往河西走廊，走到玉門關、陽關時，有一種豪邁又滄桑的大國情懷油然升騰。

但在額爾古納河，除了靜默地行走，這個世界似乎只有風聲。

不過額爾古納河上也充滿了很多奇趣。中俄兩國的人們在不少地方都能互相瞅見。在室韋，與俄國的奧洛奇小鎮更是觸手可及，抬眼就能看到各自的村莊。

在室韋，俄羅斯風情甚至更加可辨，相比對岸的樸實，室韋更是在淳樸中渲染出一份清新浪漫。雖然只有幾十米寬的額爾古納河相隔，但大多數時候兩個小鎮都是咫尺天涯。

在十八、十九世紀，額爾古納河上的淘金熱與十月革命等，像室韋、恩和這樣的邊境小鎮，都留下了大量的俄羅斯人，他們讓這些地方遍地長滿俄羅斯建築與迷人的“木刻楞”。

到今天，民族融合的後代們呈現出一個個特色鮮明的風情之地，他們有著深邃的俄國人面容，一張口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國話，還是風趣的東北腔。

另外，室韋沒有多少班車前往，對於非自駕的遊客，感覺有些不方便。

在接近“大公雞”的頭頂之處，從俄羅斯流過來的石勒喀河與額爾古納河匯合，此後的路就是黑龍江的天下了。

額爾古納河的這一路是極冷的一路，比如根河市就以歷史上的-58℃拿下了“中國冷極”的稱號。

可是除了氣候上的冷，或許還有遼闊的冷，還有國境線上肅穆的冷。

放眼中國地圖，這是一條真正流淌在天邊的河，少有人能描述她的模樣。

也許只有犴達罕從山林裡鑽出來，偷偷跑到河邊喝水的時候，白樺樹林才會向那些夢囈中的人們寄去一片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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