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成都是獨立音樂的天堂?

導語

從1990年代開始,成都原創樂隊從科班音樂人中開始發展,將近三十年間,這個城市凝聚了無數熱情的音樂人。如果不是成都這座城市,不是成都溫和又包容閒適的性格,這些音樂可能都會消失在音樂人的筆記本上,錄音機裡,不可能被電腦前電視前的更多聽眾聽見。

今天成都的音樂產業開足了馬力,從原來的的自然生長,變成了開足馬力前行,甚至街頭中老年人的自娛自樂樂隊都是吉他貝斯鼓,而不像其他城市的口琴、手風琴、二胡。

到底這會製造出中國首屈一指的音樂重鎮,還是會拔苗助長?

如果你一定要說一處中國搖滾的天堂,那麼非成都莫屬。

你可能會說出北京,但是那是一個鬥獸場,你見過幾個戰勝野獸,桂冠加身的勇士,可是你沒見千萬個過被野獸撕碎的壯漢。

但是成都永遠不會這樣對你,無論是誰,只要你拿起吉他,成都都以一種慈母的態度對待她治下的音樂人。

於是,“天府”不僅僅是對糧食,對辛勤工作的農民,對孕育成都平原文化的都江堰,更是對在排練室裡辛勤排練、為了一個Riff專心致志的音樂人。

所有成都人對音樂人抱有最原始的尊重,無論是有一首稚嫩原創歌曲的土木系音樂人,還是已經贏得全國名望的音樂人,成都人對他的尊重別無二致,但凡是熱愛文藝的年輕人,並付諸行動的,都會得到成都人的尊重。

搖滾不是請客吃飯,搖滾是實打實用自己的價值觀去改變世界、去改變你看不慣的世界、塑造一個你夢想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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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by Greenwall

“我們還是慢慢在改變這個城市的審美的。”

小酒館負責人蔡鳴笑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四川盆地的太陽快下山,小酒館萬象城店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悠悠說著成都話。

年輕的男孩子帶著女孩子很興奮地問蔡鳴:“您好,請問什麼時候能買票?”

眼裡的興奮就像1996年時搖滾愛好者來到聞名已久的EAR搖滾俱樂部的時候,像1998年從四川其他城市坐火車專門來看一場小酒館的跨年演出的時候,2006年在四川師範大學門口坐上開往三聖鄉“永遠年輕”音樂節的小巴,跟著音樂從下午一直跳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

這些人當然是蔡鳴所說的“我們”,他們用最強硬、最夢想家的姿態改變著這個城市的審美,可能會搭上一些時間,會少掙一些錢,會丟掉一段應該白頭偕老的感情。

可改變這個城市審美的還有這些人:

經常帶著外國媒體來小酒館考察的玉林區政府工作人員、希望引小酒館入駐萬象城的地產老總、動感地帶品牌市場部的主管、在廣播裡播放四川原創音樂的廣播人。即使對搖滾樂不感興趣,理解身邊熱愛音樂的人、能帶著自己的孩子去酒吧看演出的家長……

這就是人們口中成都的“寬容”。

在搖滾樂誕生的近60年間,它經常被視為異端,自由散漫碌碌無為,或者過於激進極端恐怖,也往往受到了各種阻礙,但是在成都,搖滾樂,或者換個名字:原創音樂或者獨立音樂。

這座建城歷史達到兩千年的古城韜光養晦似乎就在為獨立音樂鋪設搖籃,提供給養。

一、

音樂人謀生的多種方式:靠商演,就能賺到一個大學講師的工資(沒有五險一金)

成都處在兩山之中,江水並流,成都平原屬於衝擊平原,李冰修建都江堰後,土壤更加肥沃,農業、絲綢業、手工業、商業發達,而且造紙和印刷術等也發展迅猛。產生了中國最早的紙幣“交子”,宋代以後的井鹽業發展,自古被稱為天府之國。

《資治通鑑》中稱“揚一益二”,其中的益州就是成都。

在兩千年的歷史上,除了宋元時期蒙古軍攻城、明末張獻忠起義、清軍造成的巨大傷害之外,幾乎沒有戰亂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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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星球研究所”

今天的成都是西南部唯一的副省級市,特大城市,毋容置疑,西南諸省的年輕人想要去“闖一闖”的地方,成都物價房價遠遠低於北上廣深,機會又不少,城市功能並未飽和,人們和氣包容。

1998年,喜愛搖滾樂的內江師專老師(聲音玩具樂隊主唱)歐珈源坐了四五個小時的火車從內江來到成都,來看1998年底小酒館的年底演出,那也是小酒館開始做演出的第一年,小酒館作為固定的演出場所,迅速讓成都的樂隊從失眠樂隊、襁褓樂隊、楊斐、陳滌這幾組音樂人發展成了十來組音樂人。

正是這場演出,讓在學生時期就喜歡搖滾樂的歐珈源下定決心,要來成都做音樂。

剛來成都,歐珈源幾乎沒有想過過日子的問題,拋棄鐵飯碗的他一心想著怎麼寫出好作品來。

如果歐珈源生在中原,去闖的不是成都而是北京,多半不到半年就會鎩羽而歸,聲音玩具也將不復存在,但是溫柔的成都用另外的方式對待著歐珈源。

首先是租房子的成本,每個月房租三、四百塊,樂隊三個人一起住,做飯也自己做,一個月基本在一、兩百來塊錢,沒事排練喝茶,朋友一起下下館子、在酒吧喝杯啤酒,再加上其他開銷,一支樂隊生活成本基本在1000元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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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夏天,成都東二環邊一家面鋪的價格表,倒回聲音玩具剛來成都的時代,恐怕價格要折半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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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收入從哪來呢?

從組建起樂隊,商演就會斷斷續續找過來,從最開始的一千五百塊一場,到後來的三千塊。

這些演出通常都是地產商主導,2001年,聲音玩具還參加了天府廣場北邊、現在順城街位置的熊貓廣場的開業演出,場面搞得非常大,就像一個大型音樂節,唐朝等成名樂隊也被請來了,搖滾青年當然不能錯過這樣的盛會,可臺下更多的還是逛街的人們,依靠演出帶動樓盤地區的商業價值,這也是成都商家一直堅信的手段,後來的三聖鄉、萬象城等等都是成功案例,不過首先吃螃蟹的熊貓廣場由於各種原因還是倒閉了。

至於商演的頻率,當然不會像上班打卡一樣一個月21場,不過按照聲音玩具當時的情況:“錢快沒了的時候,商演就來了。”

一個月好的時候兩三場,不好的時候一兩場。平均一個樂手能掙一千來塊錢,這點錢在成都2000年能夠過得挺舒服。

說到商演,和聲音玩具同時期的阿修羅樂隊恐怕更加有說服力。

“我們有一個原則,商演絕對不翻唱。”

阿修羅成立於1998年,主唱泰然雖然早過了上大學的年紀,可能因為在學校教書,一直和年輕人打交道,所以看起來還是和校園裡活力十足的籃球少年一樣。

縱觀全國,從有搖滾樂隊這個形式開始,所有商演都會要求音樂人翻唱一些金曲,甚至全部翻唱。臺下的觀眾肯定也希望聽到熟悉的歌,為了掙錢,音樂人只好把自己原創作品雪藏。

但是成都不是這樣,既然要你們樂隊來演出,那麼要的就是你自己的歌,還能拿到一筆費用。

由於阿修羅樂隊的歌曲更利於現場氣氛,而且也是名聲在外的樂隊,所以成都商演的很大一部分都會指名找到阿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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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泰然在梵木創藝園中的工作室。

他在某個活動被煙把兒主唱言寺搭訕“我是聽著你的歌長大的”(80後90初誰又不是呢)。網絡流量爆炸的煙把兒在成都只賣出了不到一百張預售,確實如言寺自己所言:每天一睜眼網絡上的版稅就有好幾千,何苦要演出呢?

曾經泰然和生活在北京的木瑪樂隊主唱謝強聊天,泰然說到成都商演的狀況,謝強驚訝之中表示:“北京這樣的演出一場都沒有”。

泰然聽了之後也有些不敢相信,那麼在偌大的北京是怎麼生活的?成都的原創歌手很少到地道唱歌,也不用抱著一箱子打口盤偷偷摸摸坐在大街邊上風吹日晒,被城管追著滿街跑,甚至不用去琴行當員工。

要知道北京有一陣子,琴行打工是很大一部分樂手的生活來源。

泰然組建樂隊的時候還在大學裡,所以生活有家裡的補貼,畢業後留校教書,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所以音樂做起來沒什麼壓力,也不用去尋找其他的工作。

可對於大部分樂手來說,除了商演,還有另外一種營生:跑場子,也就是在酒吧為歌手伴奏、或者駐唱。

最早酒吧和Livehouse定位其實並沒有分開,1989年左右,在城中心岷江飯店附近,就開起了成都第一家酒吧,只有一個英文招牌:“PUB”,成都人就習慣叫它啤酒館。

後來在這附近就開起了成都第一片酒吧。

到了1995年,有的酒吧開始引進彈唱歌手、或是現場伴奏樂隊,主要是為了賣酒、助興。

1997小酒館開業,2004年,馬丘比丘開業,成都原創音樂人終於有了第二家場地。

2008年之後,成都的獨立音樂場地開始增多。

Jah吧(家吧)開業,這家酒吧的 logo 以雷鬼的三色旗為背景,舞臺在正中間,眾多音箱堆在一起,只要你想,拿起樂器就可以和臺上的人們一起 Jam 。

這家酒吧主打即興演奏,一直是雷鬼音樂的基地。和Jah吧(家吧)定位相似的還有2006年開業的麻糖(HEMP HOUSE)酒吧。這類酒吧可以承辦樂隊專場,或者音樂 party 。

很多音樂人,比如馬賽克、變色蝴蝶、魚尾紋也在家吧、麻糖進行過自己的演出。

雖然形制上並不是典型的Livehouse,但是由於表演以原創音樂為主,於是都歸進Livehouse範疇。

早期聲音玩具同樣接到過這樣的跑場子、駐唱的工作。

2001年,成都開了一家銀河王朝飯店,飯店酒吧裡需要樂隊演出。管理者是德國人,他不想要流行歌,想要一些能玩Blues、Funky這種聽起來洋氣一些的音樂,一來二去,就找到了聲音玩具。

聲音玩具那兩個月幾乎每天都去酒吧駐場,每天也會得到不菲的報酬。半個小時演奏,半個小時純Jam。雖然當時演奏曲目只有兩首,但每天的客人不一樣,Jam的花樣兒更是繁多。

這兩個月,聲音玩具都會有點發財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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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小酒館巡演,聲音玩具在北京無名高地的演出。

圖片來自豆瓣bai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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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玩具在梵木創藝區的排練室,和泰然是鄰居。

獨立音樂人楊斐現在有著更多更加響噹噹的稱號:少城時代音樂總監、張靚穎製作人、蓮花府邸音樂總監……(複眼樂隊主唱文銳也再蓮花府邸擔任鍵盤手)

他1992年考進四川大學自動化專業,大三的時候他業餘時間去酒吧彈唱,25塊一小時,一週去兩三次,對生活也是一個補貼。

畢業之後也就走上了音樂這條道路,幕後製作、寫歌,同時期的音樂人陳滌也有著類似的經歷。

時至如今,成都音樂人的生活依舊愜意悠閒。

成都的房價這兩年長了不少,不過市區均價不過兩萬,租價更是實惠:在東二環路外租一套1980年代建設的小兩居,不過小兩千塊。反倒是南部的高新區,錦江區的房價更高些。

但是對於音樂人來說,熱鬧的市區房價反而不高,這當然是很理想的狀態了。這樣的情況在北京也如出一轍,東三環至東五環的中心商業區房價高,而市中心的鼓樓地區就成了北漂音樂人的聚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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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成都,雖然樂隊很多,但是音樂人通過原創音樂演出能夠掙到的錢,比起北京來說,是相當可觀的。

除去聲音玩具、泰然阿修羅、馬賽克、海龜先生等等五六支擁有全國影響力的樂隊,在成都本地頗有名望的樂隊一場商演能夠拿到的價格也在平均一場兩萬以上。

經過調查,樂隊2017平均能夠有十場場以上這樣的演出,而2015年、2016年這樣的商演更是能夠達到二十場以上(2017年由於說唱和電子樂的流行,一部分商演流向了其他音樂流派)。

一般到了這個級別的樂隊在Livehouse的演出不會太多,一年通常在5、6場,每一場拿到的報酬也在5000元以上。

以一支樂隊4人為基準,平均2015—2018三年,每一位音樂人單從原創音樂得到的收入,一年就會在七萬到八萬。

即使是學校裡的小樂隊,一年往往也能接到3—5場所謂商演,一場的價格通常達到三千元左右,雖然沒多少,做零花錢也夠用了。

今天,和北京生活的音樂人對比,就像十幾年前木瑪樂隊主唱謝強所感嘆的一樣,成都簡直是天堂,何況,北京的房租至少是成都的3-4倍。

所以也就是成都才會孕育祕密行動、荷爾蒙小姐這樣如同上班一樣一週排練五天的真·職業樂隊,真的是以創作演出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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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為新開的“無忌火鍋”,一進門是一個DJ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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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冉為的青年火鍋,位於水碾河路附近,老闆冉為經常在店裡擠得滿當當,門外桌子也排得密密麻麻的時刻,倚著門,自言自語地說著:“生意真是太撇咯。”

現在由於成都市容整治已被拆除。

除了純靠原創音樂生活,成都音樂人也通常都會有一些副業。

比如民謠音樂人季秋洋開辦了“同為教育”,教授吉他、貝斯等樂器。也有很多音樂人同時是調音師,像阿修羅的前吉他手酉酉,音樂人王運湃也是聲音玩具樂隊的吉他技師和助理,荷爾蒙小姐、海朋森的貝斯的明明也在音樂教育機構裡教課,假斯文樂隊中的李靜也是職業樂手,擔任莫西子詩等音樂人的鍵盤手、小雪則做甜點……

更別說名滿成都音樂圈的無忌火鍋,老闆正是曾擔任失眠、小肉肉、阿修羅、聲音玩具等等樂隊貝斯手的冉為,不知道C和絃轉位的幾種可能性都不好意思進這家火鍋的門,而進來無忌吃火鍋的人,很難不遇見熟人。

民謠歌手樑子開辦了自己的酒吧:民謠35,音樂人亮子也有自己的酒吧“潛水艇酒吧”。除此之外,自然而然樂隊的幾位樂手開起了家鄉風味餐廳,經營蘭州烤串的金城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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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謠音樂人季秋洋開辦的同為音樂在附近快遞公司門口的宣傳易拉寶

還有一部分樂手平時在企業、事業單位上班,下了班就成了搖滾樂手,最典型的就是泰然,在大學裡教書,拿著一份穩定的收入,還有寒假暑假,原中央車站樂隊吉他手、現在Code-A樂隊的主唱曉龍也是如此。

魚尾紋樂隊的主唱施穎則是一位化學研究員……

總得來說,成都樂手真正意義上“上班”的要比其他城市少很多,畢竟,如果靠手裡的樂器可以掙錢,又落一個清閒,沒有非要去上班受氣的理由。

在酒吧裡做樂手,每天也能有3、400左右的收入,一個月要是少休幾天,下來也是小一萬塊錢,這個工資,要比很多大學講師還要多一點。

年輕就充滿著可能性,誰要安穩,誰要亂七八糟的保險,沈從文當年責備在北京受挫的學生汪曾祺時說的:“用你手裡的筆還闖不出一條路來嗎?”

成都給這些音樂人的不僅是錢,更給了他們認同感,用雖然不太多、但是也不少的錢使他們相信:音樂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

二、

城市的性格:經常有其他城市的企業領導跑過來學習什麼是LiveHouse,什麼是獨立音樂文化

雖然歷史上成都遭受的戰亂相對少,但是在十七世紀中期,明末農民起義和清軍對四川的佔領造成了四川人口銳減。

有史料記載,在清軍攻陷成都之後,竟然找不到一間完整的房子,只好將官邸遷到閬中,現在閬中仍有當年官府、貢院的遺址。

於是清代開國就有了湖廣填四川的政策,周邊省份人民只要同意遷到四川,政府發給耕地,並免除賦稅。

不知道是不是當時的人民來自五湖四海,誰都沒有一個本地人的意識,慢慢才形成了四川兼容幷包的性格,而甘願背井離鄉的多是社會底層,或是有開拓創新精神的家庭,也為成都樂於接受新事物,不抱有成見有關係。

成都人對外地人更是有一種“來的都是客”的態度,對在異鄉無依無靠的人們給予幫助和資助,這也是為什麼成都能夠成為西南地區首屈一指的文化中心的原因。

和北京不一樣,老北京的文化甚至飲食習慣在一次次的人口衝擊中已經變得非常弱勢,從餐飲來看,北京街頭的四川菜、西北菜數量都遠遠多於北京菜,與其說是北京文化包容,不如說是被改變。

而成都的文化足夠強勢,街頭小吃仍是四川小吃,茶樓、麻將的文化仍是主流,想要融入成都人,必須得學會這幾項。

成都更是個人情社會,短期流動人口不多,一片區域、或廠子、機關、大家拐彎抹角都能攀上一點親戚,所以人人之間的面子顯得很重要,誰幹了什麼事情,沒幾天自己的圈子裡就都能聽到,所以大家儘量把事情都做到“巴適”,對什麼樣的人都要客氣。

2004、2005年左右,全國都非常流行對陌生人稱呼“帥哥、美女”,後來新鮮勁兒過了,大家漸漸不這麼稱呼了,但是在成都,陌生人問路、服務員還經常稱呼“帥哥、美女”。

總的來說,成都人說話也溫和有禮,很少有其他大城市口頭語上的髒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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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二環邊田家炳中學門口,施工單位的致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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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曰無衣這麼文縐縐的店名字,在北上廣幾乎不可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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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道街中學門前的一篇賦

一般的高中門口通知欄都會掛出自己學校裡優秀的學生、升學率,但是成都的高中經常會掛出一篇文縐縐的“XX序”;施工單位施工,也會認認真真寫一封四五百字的“給市民的道歉信”;有揚塵的施工段施工單位還會配備水霧噴灑的裝置,使得灰塵不會波及太廣。

注重個人、企業形象,已經浸入成都人的骨子裡。

就像老北京城文化一樣,城市居民之間都沾親帶故,誰幹了什麼丟人的事兒,誰看戲壞了規矩,誰在茶館裡露怯,不幾天都會傳到身邊人耳朵裡。

所以好面子、喜愛文藝、對外來事物、新鮮事物抱有好奇的成都人在接受搖滾樂的過程裡基本沒有什麼難度。

在1980年代的中國,搖滾一度成為時代的標杆,1986年5月,崔健在“讓世界充滿愛——百名歌星演唱會”上挽著一高一低的褲腿,讓整個時代的壓抑年輕人都出了一口氣。

當時的人們不會覺得崔健是歌星,而是啟蒙者、導師的角色。成都的年輕人當然也是一樣。

1989年,崔健打磨了一年的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光在四川省預售就達到四十萬張。

1990年,在四川省體育場,崔健的演唱會上,一個女青年衝破層層保安的阻攔,衝上臺去抱著崔健親了一口,這個女青年就是後來創辦小酒館的唐蕾。

唐蕾只是那個年代年輕人的縮影,他們文化程度較高,對剛剛改革開放的中國充滿希望,也準備好大顯身手,對文學詩歌擁有著熱情,正像歐迦源所說,那時他們對音樂的熱情不是簡單的業餘愛好,而是有著近乎宗教般的虔誠。

1980年代,中國高考錄取率只有3%,大學生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他們一畢業就是“幹部”,這些人正是當年被崔健啟蒙的那一批人,他們也深遠地影響著日後的中國。

在這場演出之後,崔健的巡迴演出以“煽動性太強”被叫停。而之後的數十年,全國的搖滾一直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總是被主流冠以各種不好的頭銜,被主流疏遠和排擠。

但是,在成都一直沒有受到這個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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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媒體活躍,《成都商報》是中國西部發行量最大和廣告收入最高的報紙

《每日經濟新聞》也是中國非常重要的經濟刊物,先後獲得美通社“2017最佳影響力媒體獎”、新浪財經“最具影響力財經新媒體”獎。

電臺、電視臺也有自己的特色和標準,關注市民生活和日常,多種娛樂方式,也成為了成都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唐蕾的弟弟唐朵從1995年開始在四川廣播臺以承包的形式做了一檔欄目,那時候他所做的節目並沒有什麼太多禁忌。

而在他之前,1990年代初開始主持人馮喬,吳巖一年中都會在成都的一些迪廳、酒吧舉辦當地原創音樂的匯演,並會在廣播節目中做一定的宣傳。

1980年代末,四川人民廣播電臺仍會有《美國音樂特快》節目,節目是完全從國外節目轉播過來,直接是英文節目,現在小酒館的演出經理蔡鳴還有當時節目錄音的磁帶。

1996年,臺灣地區的原飛碟唱片員張學銘工在四川大學附近做起了EAR搖滾俱樂部。大家一年交20塊會費,就可以在俱樂部裡看樂隊的演出錄像帶。成都早期非常重要的失眠樂隊主唱虞志勇會在EAR搖滾俱樂部裡教吉他。

1998年,後來組建阿修羅的泰然來到成都上學,第一站就要去一下聞名已久的EAR搖滾俱樂部,可惜,那時候這傢俱樂部已經關門了。

由於成都地處西南一角,政治氛圍並沒有那麼濃烈,即使在“搖滾”二字被全國上下忌諱的時候,成都仍舊保持著開放和好奇的姿態。

有過電臺工作經歷的人都知道,電臺裡只要放的是張學友、劉德華這種懷舊經典,收聽率一下子就上去了,放一些最新的音樂人的作品,收聽率確實也一下子就會下降。

但是成都的各家電臺,仍舊幾乎每家都會給出一些冷門的時段留給獨立音樂。當時還有四川音樂臺的原創音樂榜,雖然收聽率很低,但是大家還是堅持在做。

至於播放這些沒有經濟效益,也不會對自己的工作前途有太多幫助,甚至可能會有威脅的音樂,到底是為什麼?

總結下來,除了責任感和熱愛沒有其他功利的解釋,這些媒體人和唐蕾一樣,都是被早期搖滾樂、藝術所影響的人,這些東西也是他們真正熱愛的。

成都人的性格如此,如果在更大的城市裡,一個月掙一萬塊,但是生活忙碌,沒有其他時間,但是在本地生活,就算只能掙四、五千,但是有充裕的時間喝茶、和朋友相處、看話劇、聽音樂、下館子、打麻將,幾乎所有成都人都會對大城市的生活不屑一顧。

更重要的是,在成都這樣的環境裡,大家有一點閒錢,可以去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讓自己的價值體現出來,而不像超一線大城市裡被工作擠壓到無處可逃、看似光鮮小白領。

到了今天,四川城市之音的DJ博亞依舊會邀請很多原創音樂人到電臺做節目,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曝光,同時城市之音也在線下舉行越來越多原創音樂人的現場演出。

四川經濟頻率的DJ思斯同樣也是音樂人,在節目裡也經常請到原創音樂人做節目。

即使是在相隔不遠的同樣超大型城市重慶,2010年左右,堅果Livehouse的演出仍會有當地報紙抨擊搖滾樂為頹廢、落後。

而相比之下,2002年,小酒館組織聲音玩具、阿修羅、另外兩位同志去北京演出時還有成都商報的記者隨時跟蹤記錄,並實時發回稿件。

成都人可以驕傲地說:“我們為我們的搖滾樂自豪。”

如果你問起成都的樂手,他們也為成都自豪:不能讓別人小看了我們成都的音樂。這個城市給音樂人的認同感和實現感絕沒有第二處。

不只是媒體人愛搖滾樂,還有成都當地政府的支持。

21世紀初,成都開始向外擴張,處在城市東南部的三聖鄉成為發展的重點之一。

三聖鄉目標是發展旅遊業,於是當地鄉政府找到當時已經成為成都搖滾地標的小酒館,希望他們能夠入駐三聖鄉,並邀請本地音樂家在當地開設工作室,甚至於錄音棚,產業園。

由於這個契機,誕生了讓多少那個年代的搖滾青年念念不忘的“永遠年輕”音樂節。(同樣被搖滾青年口耳相傳的烏托邦還有“成都製造”音樂節)

永遠年輕音樂節創辦於2004年,在成都美齡館附近的紅色年代酒吧舉行,也是小酒館標誌性演出之一。

2006年,由於三聖鄉政府的大力支持,第三屆永遠年輕音樂節在萬畝荷塘附近的一塊小廣場舉辦。

全成都的樂隊幾乎全部出動,從下午四點一直演到了天矇矇亮,從廣場上黑壓壓的人山人海,一直到最後一個樂隊上場,臺下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十位觀眾,音樂響起的時候依舊跳躍,甩頭。

2008年,民謠音樂人季秋洋第一次來到成都上大學,他就是最後那幾十人中的一位。

“永遠年輕”音樂節一直做到2008年,三聖鄉的周邊漸漸建起了諸多餐飲住宿旅遊,一直經營民謠演出的“馬丘比丘”也在三聖鄉開了分店,加上後來做“春遊”音樂節的廠牌“早上好”也落戶三聖鄉,當地成為了成都人郊遊的一大去處,周邊房地產也快速發展。

很多音樂人也在市區通往三聖鄉的成龍大道的附近買房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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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三聖鄉永遠年輕音樂節的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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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院子文化創意園小酒館海報

三天兩頭來到小酒館的玉林區區政府也讓小酒館感到親切:“這是德國的電視臺,讓他們也看看咱們成都的音樂!”

雖然負責人可能不太懂搖滾音樂,但他為小酒館驕傲,也知道小酒館是玉林區的一寶,而這種情況早就在趙雷《成都》唱紅小酒館之前十多年就已經成為成都人民的共識,《成都》只是讓成都音樂地標之一的小酒館一躍成為武侯祠、錦鯉、寬窄巷子一樣的城市地標。

成都市委宣傳部甚至在第一時間聽說《成都》會在衛視播出的時候,就召集各個部門進行了討論,到底如何最大化宣傳效果。

所以小酒館的走紅,也可以說是在成都政府的規劃之中。

武侯區政府甚至會在當地的文化館小劇場裡,為社區居民舉辦聲音玩具的音樂會。

商業對獨立音樂的眷顧更是成都音樂人得以生存的重大原因之一。

小酒館玉林店1997年成立,由於場地過於狹小,2006年開設芳沁店。2015年在萬象城的開放商華潤地產的邀請之下,小酒館進駐萬象城,開設了一家能夠容納700人的大型場地。

而這也是萬象城“文化地產”的首創,小酒館萬象城店也成為成功案例被全行業所借鑑。經常有其他城市的領導跑過來學習什麼是LiveHouse,什麼是獨立音樂文化。

小酒館演出經理蔡鳴有一次朋友圈轉發了面孔樂隊演出的消息,萬象城的一個領導小窗問他:“是《火的本能》那個面孔嗎?”

很多商場開業,想要做一場音樂節,問到需要什麼樣的陣容,商場負責人會說:“當然要聲音玩具,阿修羅……”,還說起了自己在小酒館看演出的種種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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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館萬象城店的海報牆

園裡做的巡演,幾乎每年都有在四川校園裡做的巡演,每一場的人數都有幾萬人。舞臺的搭建、燈光音響全都是由十米的大貨車運送穿梭城市之間。

阿修羅樂隊幾乎每次演出完都會被幾百瘋狂的大學生圍住簽名留影。

甚至有一次,蔡鳴回憶在西昌地區的演出:

“在彝族地區,應該是2005年,聲音玩具也演,阿修羅也演,當時還有一個彝族的山鷹組合,那兒的民族英雄,一起演。演完之後幾百人圍著不讓走,山鷹走了。開始叫山鷹,山鷹偷偷從後門走了,那些哥們就衝到休息室了,看到沒有山鷹了,突然有一個小孩說,阿修羅,阿修羅,就開始衝阿修羅了。

最後我們就從一個露天電影院出來,工作人員把我們圍著,出去,還是有幾百人圍著。當時哪些人全部都圍阿修羅,就圍泰然。

當時我跟泰然走在一塊的,一下子冒出幾百個小孩,髒兮兮的,就把泰然給淹沒在裡面了。我就這麼看著他被捲走了。

當時我是一個爆炸頭,小孩跳過來:“、‘我X,爆炸頭,我X,爆炸頭’,過來摸。我也不敢還手,低著頭往外跑。”

那時候每個樂隊演完了都會有一種“明天就要紅了”的錯覺。

甚至連聲音玩具第一張專輯《最美妙的旅行》封面上的教學樓,都是蔡鳴在動感地帶校園巡演時候在瀘州化工學校拍的。那時候阿修羅、綠色頻道、熱超波等樂隊基本把全四川的學校都走了一個遍。

“演出的時候,先街舞,就是hip—hop的那種團隊。然後是DJ搓,在中間可能小輪車就上去了。然後就開始玩滑板,阿修羅演的時候,街舞、說唱還上去,這時候MC就出來了,整臺演出全部是純的青年人,而且反響好得不要不要的。你想三線城市哪見過這些,你想想。”

聲音玩具主唱歐迦源這樣描述那時候動感地帶的演出:

“因為那個時代網絡也沒那麼發達,而且他們對這種青年文化,完全是:你來,我就接受,我等著你給我洗腦。”

為什麼成都是獨立音樂的天堂?

聲音玩具發行第二張專輯時候,還想再去瀘州化工學校照這棟樓,可惜已經拆了

而所有這些演出都源於2000年小酒館裡的一場聊天。

當時蔡鳴兼職小酒館的攝影師,他洗了幾卷之前照的演出照片,拿到店裡給小酒館老闆唐蕾看。

小酒館玉林店非常小,人和人都挨在一起,他們身邊的其他人也跟著一起看。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邊的觀眾走過來問蔡鳴能不能買他的照片,蔡鳴就五塊一張賣了一些。過兩天這位觀眾回來找唐蕾聊在四川大學做演出的事情,她叫張顏,是成都移動市場部的一名員工。

當時的網絡不發達,早期的Livehouse通常承擔著這樣的角色,一個樞紐和“龍門客棧”,各方有關搖滾的消息都彙集在此,找樂手、找樂隊、商演,直到今天,小酒館也一直擔任著這個角色。

今天的網絡如此發達,想找樂隊演出,直接在社交媒體上找就好,但似乎由小酒館把把關,大家才覺得放心。

中國移動1999年從電信部門劃分出來,主打年輕人的市場,最早“神州行”和“移動夢網”是他們為年輕人打造的品牌。既然是面向年輕人,當時中層管理幹部想嘗試做一次搖滾樂演出,可結果讓張顏和她的同事咋舌不下。

“我聽說外國搖滾樂現場會有人昏厥,會有人受傷,在川大這場演出上我算是相信了。”

幾萬人的火爆場面直接引來了數輛警車,川大的大學生在搖滾樂裡變得熱烈瘋狂。就這樣開啟了移動和小酒館這些年的不解之緣。塗鴉、說唱、電子樂、極限運動、花式籃球,都可以說是在這些活動中慢慢匯聚起自己的圈子,併發揚光大。

“我當年沒畢業的時候,有一屆動感地帶搖滾音樂會在川大舉辦,我在實驗室都聽到了試音的聲音,心中百感交集,當時就想,要是我畢業就這麼離開了成都了,可能要遺憾一輩子。”

魚尾紋主唱施穎說。

每個城市都經歷過商場開業請樂隊做商演這種階段,而一般邀請的會是非原創樂隊,表演的曲目也大多數是人人會唱兩句的金曲。

後來有了更多的形式,這種樂隊演出的形式在很多地方都在漸漸消逝,很多活動都會找一些更有流量的網紅、網絡歌手、DJ,他們需要的設備少,並且需要調試的時間短。

而成都商家一直青睞樂隊演出,這既是傳統,一向成都大商場開業、大活動開幕,請的都是原創音樂人。

從1990年代中期的熊貓廣場到後來的三聖鄉音樂節,如果誰請了歌手唱卡拉OK,自然會被同行和觀眾認為是不入流,這在好面子的成都人眼裡,自然是完全行不通的。

在成都,如果是九眼橋邊上的音樂酒吧,彈唱歌手唱唱膾炙人口的作品,臺下多半是喝酒搖骰子的。

但是到了小酒館、馬丘比丘、蒸汽旅舍這樣原創音樂的場地,去的人多半會認認真真看著音樂人,即使有時候音樂對於他們難以理解,他們也嘗試著去理解和感受。

用“富而好禮”來形容成都人真是再恰當不過了。也正是因為這種尊重,從觀念上造就了成都人的價值觀,大部分成都人不會覺得做樂隊是喝酒吸毒濫交,而是打心眼兒裡覺得,喜歡文藝是一件好事兒。

三、

成都音樂人的抱團兒:小酒館一枝開五葉

說到成都音樂,小酒館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大部頭。

在小酒館之前,搖滾樂更像是少數人的祕密暗號。

要不是文工團、演藝圈子弟,要不是四川音樂學院科班出身的樂手。他們那時候擁有更廣闊的視野,資料,同樣也有手邊的樂器。

普通人除了鄧麗君、劉文正幾乎聽不到什麼其他音樂,更別說見過電吉他、電貝司、架子鼓了。

1988年,四川音樂學院的幾位學生組成“黑馬樂隊”,1991年,年輕的他們北漂,改名為“指南針”,成為中國搖滾樂早期重要的一支樂隊。

而廢墟樂隊的周雲山,夜叉樂隊,都曾經在成都生活過一陣子,後來相繼北漂。之後在《地下成都1》中收錄的U235樂隊貝斯手劉敏,在北京加入重塑雕像的權力樂隊。

1990年2月組建的21樂隊可以說是成都第一批樂隊的代表。

1991年2月21日,樂隊成立一週年之際,於成都工人體育館舉辦專場,也上了當時很多家報紙的報道。貝斯手胡小海後來去北京加入了竇唯的樂隊“做夢”,他也是成都下一輩很多貝斯手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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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21樂隊的專輯《牆上的天堂》

在這之後,隨著酒吧駐場文化開始,歡慶、陳滌、向東等等一批音樂人來到成都開始嶄露頭角。

他們有些是軍隊退役,在早期吉他的傳播上,退伍軍人也是主力之一,在軍隊裡大家天天在一起,訓練之餘,會彈彈琴打發時間,通常軍隊裡又有樂器,也有會彈琴的人。

後來大學生音樂人比如四川大學自動化專業的楊斐,則是從校園裡走出,泰然、魚尾紋樂隊的施穎都是從川大走出來的。

藍調、紅磨坊、FEELING、黑根……那時候的駐唱酒吧眾多,也有在九眼橋附近短暫的列儂吧,可以供虞志勇和他的失眠樂隊演出的場地。

當然那時候也少不了前文提到的當地電臺在一系列大迪廳裡做的原創音樂演出,還有虞志勇教琴的EAR搖滾俱樂部,除去後來很多樂隊樂手,小酒館演出經理蔡鳴也曾經是虞志勇的學生。

當時俱樂部裡黑壓壓的兩百多人,密密麻麻,蔡鳴和後來“襁褓”樂隊的主唱袁晴一起學琴。

到了1997年,唐蕾和在玉林西路55號盤下了一家轉讓的酒吧,取名“小酒館”。

創辦之初,小酒館裡聚集了一批藝術家,沈曉彤取了“小酒館”的名字,邱黯雄畫了那隻作為Logo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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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的小酒館玉林店和唐蕾

本來小酒館是藝術家們聚集聊天的地方,音樂演出不過是偶爾為之。

但是1998年3月1日,成都音樂房子酒吧的創始人陳滌在小酒館開了第一次個人專場音樂會。這之後陰錯陽差,二十年間,小酒館有意無意之中,把成都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2016年,中國搖滾迷笛獎把中國搖滾貢獻獎頒給了小酒館,唐蕾在領獎時候這麼說:

“我一定不能忘記感謝我們那個城市,成都的寬容!感謝和小酒館一起成長的眾多音樂人......”

多少音樂人的第一場Live演出都是在小酒館看的,民謠音樂人季秋洋指著小酒館玉林店的一個卡座:“我第一場演出就是在那看的”。

那時候喜歡搖滾的年輕人來到成都,第一個要去的就是小酒館。

小酒館的存在使得音樂和當代藝術結合在一起。

小酒館老闆唐蕾和她的朋友都是藝術圈子的人,搖滾樂和美術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所以一些音樂人會從繪畫、裝置藝術中獲得靈感,畫家同樣會從音樂裡汲取養分,甚至身體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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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巡演時,樂隊在船上吃午飯

2000年小酒館九支樂隊的巡演,浩浩蕩蕩25、6人的衣食住行,再省吃儉用也是一大筆費用。

那時候已經在北京定居的張曉剛特意去看了這次演出,還在北京請所有人吃了北京火鍋:涮羊肉,浩浩蕩蕩桌子擺了十來米長。

由於這些藝術家的關係,北京的現場,崔健、唐朝樂隊當時的吉他手老五、何勇、樂評人顏峻……都紛紛到場。

崔健一直對聲音玩具的印象非常深,2015年他第一次在電視節目擔任評委,點名要聲音玩具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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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藝術家同時也是搖滾音樂人,菠菜樂隊的主創沈曉彤,同樣也是一名畫家。

為小酒館設計Logo的邱黯雄也是一名藝術家。

很多本來做搖滾樂、民謠的音樂人也會慢慢偏向藝術設計、或是聲音藝術,組建“另外兩位同志”的歡慶後來在大理成為一個樂器製作師、“聲音玩具”的前貝斯手李琨也在實驗藝術的路上越走越遠。

《地下成都1》裡同樣還收錄了音樂人盧小旭和宋林波的作品,盧小旭後來北漂,成立了小旭音樂工作室,在音樂、影視配樂上頗有建樹,U235的貝斯手劉敏到北京加入重塑雕像的權利樂隊。

進入21世紀,小酒館2000年進行了轟動一時的九樂隊北京聯合巡演。

子曰、二手玫瑰、舌頭等樂隊也來到小酒館巡演。第三代樂隊開始依託小酒館產生,音樂人以大學生為主。嘻哈、電子音樂開始漸成氣候,很多老樂隊進行重組,襁褓樂隊主唱袁晴轉型電子樂化名DJ Q9,襁褓樂隊貝斯手冉為組建“小肉肉”樂隊,虞志勇組建“無垠”……

新的樂隊紛紛出現,綠色頻道樂隊成立於2002年,音樂偏向主流、旋律流暢優美,在很多比賽裡獲得了不錯成績,主唱樹子後來作為獨立音樂人繼續發展。

DIM NOVA在2002年成立於川大,2002年,樂隊還是以重型、Grunge為主,英倫風格還是異類,不過《地下成都2》的出版集結了列儂的星期天、左岸、DIM NOVA等英倫樂隊,形成了一時的英倫樂隊浪潮。

2003年畢業,DIM NOVA樂隊進行短暫修整,2004年重新演不久,又陷入了沉寂。後來主唱呼延搬到哈爾濱,重組DIM NOVA。

2002-2003年還有很多樂隊發出聲音,旋轉的幻象、綿陽來的GT6(後來改組成為馬賽克)、童黨、猴子軍團、牧夜,就地正法等等。

在這時期,聲音玩具2003年發行了首張專輯《最美妙的旅行》,阿修羅2005年發行了首張專輯《喚醒沉睡的你》,都獲得了很好的反響,並在全國創造出成都搖滾的影響力。

魚尾紋在2004年成立,主創施穎是川大化學系學生,大學組建了“缺口”樂隊,進行翻唱和少部分原創。樂隊鼓手是當時聲音玩具的鼓手黃錦,樂隊從最早的Funky風格慢慢發展變化,漸漸成為一支成熟的樂隊。

2005年成立的熱超波(主唱/吉他手高欣為綠色頻道樂隊鼓手)後期轉型為Ska風格,音樂里加入了銅管元素。來自西北的自然而燃樂隊也在2005年成立,他們曾和謝帝合作了《老子明天不上班》。

割喉樂隊、巫師來了、壞蘋果效應紛紛在這個時期成立。

在三聖鄉開始發展,邀請小酒館去開店的時候,不少藝術家也跟著抱團去了三聖鄉建立工作室。現在三聖鄉也是藝術家聚居的地段。

在小酒館的聚集之下,成都樂隊數量和質量都開始明顯上升,並分成不同的流派。

在這之中,和小酒館的包容和淡泊也有很大關係,唐蕾的性格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小酒館的性格。

在成都音樂圈子裡,幾乎所有人都不會直呼唐蕾名字,無論老少,大多會叫“唐姐”,除了年紀,她的為人、做派確實有一種家裡長姐該有的樣子。

在帶著樂隊巡演時候親力親為,給大家找旅館、訂票,樂隊之間有了矛盾,大家都會找唐蕾來評理,甚至有一次樂隊演商演,在臺上pogo起來,臺下保安誤以為是樂隊在砸場子,直接把樂手拉到電梯裡打了一頓,唐蕾聽說後,急忙趕到電梯解釋救人……

而電子樂、嘻哈音樂、雷鬼等等音樂類型,加上塗鴉、街球也是在小酒館早期聚集的人群,慢慢發展出自己的圈子,並和小酒館還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成都嘻哈的圈子源於夜叉樂隊最早的鼓手,來自自貢的廖翔。夜叉樂隊集體去北京上迷笛,一部分留在北京,廖翔回到成都。

2003年左右在鹽市口新中興百貨開了一家嘻哈服飾店,就叫“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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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服飾店裡必然少不了嘻哈塗鴉最常用的噴漆

新中興就好像當年北京西單明珠、或者是更加赫赫有名的動物園一樣,多少女大學生都是拿著一百塊錢生活費在一間間鱗次櫛比的小店裡買了人生中第一件爆款。

夜叉服飾店邊上有一個天井小廣場,廖翔每週都會舉辦街舞、MC比賽,獎品就是一件店裡的衣服。夜叉後來開辦了DJ學習班,之前跳街舞的洛桑也開辦了DJ學習班。

在那經常活動的MC大寬,成立了成都早期的嘻哈團體 Big Zoo,其中的MC老熊,也是成都說唱會館幾位組建者之一。後來春熙路廣場上,MC老熊,說唱會館的小白都開了自己的服裝店,經常一起研究怎麼把音樂做好。

2007年小酒館開始做Battle的演出,最早就是Big Zoo,MC老熊、MC鯊魚這幫人。蔡鳴還記得謝帝第一次來Battle的時候還是個小平頭,剛剛高考完,後來謝帝的《老子今天不上班》在《中國好歌曲》裡紅了起來。

不過最早做嘻哈DJ的要數襁褓樂隊的主唱袁晴。他2007年去北京樹村,待了大半年覺得太難,回來就自學搓盤,動感地帶的巡演時期,他成了唯一的一個DJ:DJQ9。

洛桑這些DJ都是他的學生。他第一年學了三個月就參加DMC中國大賽,得了優勝獎,第二年得了第五名,第三年得了第四名。到第四名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黑幕,他應該進前三,有黑幕他就不玩。

2004年的時候小酒館還給他出了一張專輯。後來阿修羅的那個《喚醒沉睡的你》裡面的搓盤就是他。

而電子樂發展也是從小酒館這一撥人中出去的,現在339廣場下的電子酒吧如火如荼,每晚周邊的夜裡都比白天還熱鬧,每天紙醉金迷,但是之前電子音樂也經歷了沒人理解的階段。

上文提到的“紅色年代”也是一位早期酒吧老闆李顏做的,他在2007年在紅色年代場地邊開了一個小廳:Underground,裝修是四白落地,非常簡潔的純電子樂現場,可惜那時候成都喜歡的人太少,沒能開下去,沒兩年就租給了麥當勞。

後來一個德國人Joe還開辦了“貝斯撞臉”派對,很好玩,有一次甚至在東客站外的集裝箱裡搭起了舞臺。

雖然不盈利,卻聚集了大量的電子樂愛好者。現在Nu Space的音樂總監譚仲就是其中之一,他曾在開了“Loft”,後來經營不下去,原址租給了“麻糖”酒吧。

2006年他開了“熊貓”,也經營不下去,花了五六百萬在東區音樂公園的一棟大樓裡建起俱樂部,沒幾天還是做不下去。

到了Nu Space,場地在寬窄巷子北邊的魁星樓街,場地是當地的社區大學,想做電子Party,可邊上全都是老人,一開Party就被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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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聖鄉早上好廠牌所在地房子上的塗鴉是Sack的作品2003年高升橋有一個移動大樓牆邊上做了一次塗鴉畫了有幾百米,Sack也是其中塗鴉者之一

大家或多或少都會和小酒館產生聯繫。

有的演出找到小酒館,小酒館沒有地方了,蔡鳴就會問問Nu Space、問問正火藝術中心,小的演出就會問問與她、蒸汽旅舍,或者是潛水艇、三十五號民謠這樣的場地。

互相之間完全沒有很多城市“同行是冤家”的場面。不會像有些城市場地間互相舉報,成都場地遇見消防安保的檢查往往還通通氣,互相叮囑一下注意事項。

從中國搖滾樂的形勢來說,21世紀初是比較薄弱的時代,各個城市多少有些青黃不接,但是成都卻從沒有這樣的局面,一代代音樂人此起彼伏,這一點從每次小酒館演出的海報上就能看出來。

聲音玩具阿修羅之後,卓越組建的GT6,後來改組為馬賽克,從廣西來到成都發展的海龜先生,星期天旅行、魚尾紋、旋轉的幻想、巫師來了、熱超波、兩支手槍、童黨、降臨、綠色頻道、搞樂隊、48V,再到後來的中央車站、自然而燃、明日之憧、兩隻手槍、猴子軍團、冒失鬼、張若水、王運湃……

海龜先生的北漂也少不了小酒館的穿針引線。

海龜先生第一次來成都時大學還沒畢業,輕快簡單的節奏,讓成都的樂手都覺得如沐春風。老麻先畢業先來成都,蔡鳴介紹他去聲音玩具幹了一段時間,又去變色蝴蝶幹了一段時間。

第二年的時候,熊熊(李紅旗)和蔣晗畢業了搬到成都,三個人重新在一起,又叫上一個成都本地的鼓手,海龜先生就算徹底在成都了。

後來海龜先生北漂,小酒館還幫海龜簽了摩登天空的線,因為摩登天空的副總胡嵬曾在小酒館邊開咖啡館,大家都是熟人。

成都的音樂人,也從1990年代早期的文工團、科班出身的黑馬、21變成了大學生、教師這些行業,慢慢又有很多原來的體力勞動者加入進來,再返回校園、返回科班音樂人,透過音樂人出身的改變,也映射出成都搖滾形勢的變化。

不過總得來說,成都地區的音樂人仍是以高學歷的音樂人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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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館玉林店裡的小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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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木中的排練室,熊貓眼鏡樂隊正在排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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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木藝術區的入口

同時成都的音樂也離不開其他地區文化的影響,早在1990年代中期,野孩子的創建者張佺就曾經在成都生活過一陣子。

2007年左右,蔡鳴回憶那時候經常能看見李志戴著耳機騎著自行車穿過玉林路的大街,晚上經常其他民謠歌手一起彈琴唱歌。

更別說寫出《成都》的趙雷了。

少數民族音樂人在成都也有很多,莫西子詩、吉克皓、賈巴阿叄、11樂隊的沙楠傑……大家都在成都聚在了一起,今年在紅原還舉行了2018雅克·藏羌彝原創音樂峰會,彙集了許多少數民族音樂人。

三十五號民謠酒吧是蘭州音樂人樑子開的,這裡也聚集了很多西北人,大家會約好一起去看野孩子的巡演。

除了中國各個地區,甚至有中國和外國樂手結合的裸飛蛾、簡迷離,乃至於全是老外組建的變色蝴蝶。

四、

成都搖滾的今天:快速的發展會把獨立音樂帶到哪兒去?

現在的成都,音樂產業從上到下都是在全速前進。Livehouse從最開始只有一家小酒館玉林店到現在近十家專業Livehouse,還有幾家大型場地的蓄勢待發,還不算馬丘比丘、潛水艇一類民謠演出場地。

最開始樂隊沒有排練房,玉林店下午不營業,給樂隊排練,後來在藝術家嚴永明的雕塑廠裡修了排練房,位於當時很偏遠的二環外九興大道,現在早就是鬧市區了。

為了給樂隊排練,唐蕾在父親家樓頂搭起了一座排練室,由於處在撫琴小區,聲音玩具才寫出了《撫琴小夜曲》,和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遙相對應。

後來高升橋東路附近羅馬假日廣場二層、三層被很多音樂人租下,作為排練房,現在羅馬假日仍有排練房供出租。

後來無論是梵木、繁熙等大型排練場,還是樂隊自己做的工作室,想要排練只要打個電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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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熙錄音室,魚尾紋正在為新歌錄鼓

最早錄製《地下成都1》時,鼓都是MIDI點出來的,那時候還不會量化,鼓的力度都是一樣。

到現在成都專業錄音棚眾多,面向所有人的有繁熙錄音棚、光合錄音棚、以及四川傳媒大學的錄音棚。設備租賃行業有繁熙、維京和CSG,為西南各種音樂活動提供設備和服務。

東區音樂公園成立於2010年,裡面坐落著很多較大的音樂公司,而新落成不久的梵木藝術園區裡,更是給一些音樂人免費的工作室使用,聲音玩具、泰然都在其中有工作室,兩個人不時互相串門,交流一下新買設備的心得。

很多之前由於工作、生活壓力放棄了音樂的人在成家立業之後往往會重組樂隊。

成都早期樂隊“失眠”的吉他手虞志勇在北漂之後,回到成都開了錄音棚,聲音玩具的《愛是昂貴的》、魚尾紋的專輯《偉大的冒險》都是在他的錄音棚錄製。

魚尾紋主唱施穎說:“我們一過去他就一通罵,編曲不行這不行那不行,但是最後給我們的錄音很便宜的價格。”

在錄完《愛是昂貴的》之後,他甚至重新燃起了組樂隊的熱情,直接把錄音棚賣了,又買了幾把吉他開始練習。

旋轉幻象、自然而燃這些曾經停滯了一段時期的樂隊又重新開始排練,也是成都這座城市留給市民足夠的時間。

在這時候做樂隊更多是作為愛好,房子車子的壓力解決以後,孩子入學、考試不會成為壓垮成都人的負擔,只要把喝茶打麻將的時間抽出一點來,玩玩樂隊何樂而不為呢?

樂隊之間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樑子,曾經漂白樂隊曾經跟成都很多樂隊結仇,他們在臺上罵觀眾、罵其他樂隊。

複眼樂隊(草臺回聲創始人也曾在複眼)在臺上演出時,漂白樂隊向臺上扔瓶子,差點砸中複眼主唱文銳。

於是成都樂隊集體發難,把漂白堵在小巷裡,在聲音玩具前鼓手、現重塑雕像的權力鼓手黃景的帶領下,開啟了一場群架。

一架打玩,漂白去找唐蕾評理,唐蕾把大家叫在一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現在說起來,都說:“年輕不懂事。”

漂白樂隊的作品還出現在《地下成都1》中。

成都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支令人眼前一亮的樂隊出來,基本整個成都音樂人都會知道,也會認真聆聽評價,有好的機會大家也經常互相推薦,祕密行動、海朋森、荷爾蒙小姐……

都是被成都圈子所口耳相傳而被大家所認可的。

新音樂人比起原來有更多的通路。

除小酒館外,諸多廠牌也開始在成都開展業務,New Noise創始人Jef是比利時人,也在成都生活了很久。

草臺回聲成都地區的負責人杜歡有著很多大型演唱會、音樂節的執行經驗,她同樣擔任聲音玩具經紀人。很多四川籍音樂人莫西子詩、JahWah Zoo……都在草臺回聲旗下。

成都本地與她廠牌的簽約的音樂人包含其他省份的,比如安徽合肥的鉛筆,廠牌負責人李江也和更多的線上媒體有著更加密切的來往,而不僅僅限於現場演出,崔開潮、稜鏡等音樂人都在網絡上有著不錯的數據表現。

成都音樂人扶儀很早就是指彈中國的版主,後來加入北京的枯魚肆廠牌,在網絡數據上也有非常好的表現。檸檬頭樂隊通過自己在比賽的表現,簽約摩登天空……

就像在一些成都樂手裡傳得很廣的段子,一位音樂人到混音師家去改混音,下午兩點來了,先別開電腦,先喝茶,吃水果。

光聊天沒意思,看個電影吧,還是嚴肅的文藝片,混音師夫婦看得呼呼大睡,留音樂人一個人喝著茶看完了電影,晚上出去吃個飯。

八點多回來,兩個人一溝通,不到半個小時,音樂人滿意了,皆大歡喜,回家睡覺。

為什麼成都是獨立音樂的天堂?

成都人口語非常喜歡用感嘆詞和兒化音,這個“哦嚯”應該是某個Writer的Tag

成都有閒適的一方面,更有深情的一方面。

2004年,聲音玩具瀕臨解散,很多樂迷已經默認聲音玩具解散,可在唐蕾和小酒館的幫助之下,聲音玩具重新排練演出。

2005年,小酒館八週年紀念演出,只有歐迦源和鼓手豆豆是原班人馬,琴聲響起,唱起《星期天大街》、《祕密的愛》,臺下的歌迷哭成一片,唐蕾在臺側,眼淚也止不住。

這座城市寬容,喜愛新鮮事物,不排外。

這座城市閒適、溫柔,對音樂、對藝術有著獨特的尊敬和青睞,這座城市消費不高,音樂人卻有不少的掙錢方式……

成都的開放其實也含著一些封閉,跟其他一二線城市比起來,成都的便利店最多的不是全家、全時、羅森、7-11這些外來的品牌,而是本地的紅旗連鎖。

星巴克、漫咖啡、乃至於肯德基麥當勞這些快餐品牌的數量都遠遠少於其他城市。

這也是這座城市悠閒緩慢生活方式的一個側影,而在資本大量湧入的時候,成都這一座溫和的大城會不會被打亂和破壞?

小酒館一直拒絕投資,而相比一下一些靠數據拉融資的大場地一個月拉來的融資是小酒館這二十年也沒見過的大數字,這樣的資本玩法會怎樣影像成都的獨立音樂產業?

不過,現在回頭看過去,每一個去過小酒館的人、每一個聽說過成都樂隊的名字的、每一個沒有對搖滾樂惡言相向的人都可以自豪地說,他自己在塑造成都的性格,在改變著這個城市的審美,就像蔡鳴在熙熙攘攘的小酒館萬象城店門口聊到的:

“不僅是成都,中國搖滾樂這三十幾年的影響、傳播,都是有意義的,雖然說有很多人消失,有很多人沒掙著錢,很多人默默無聞,但是它還是在默默改變了很多東西。”

P.s:這一篇也少不了“孫驍是個屁成都人”這個小小的微信群的幫助,我經常往裡動不動就扔一個問題,施老師、老季、曉龍、博亞老師傾盡所學。成都簡單生活節順利結束後,施老師又一次請我們吃了火鍋,魚尾紋樂隊貝斯手信哥的花間拾年真的很好吃啊。

作者:孫大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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