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擁抱就好(民間故事)

豆芽 民俗 桑椹 桑樹 蔬菜 七彩風箏 2018-12-16

當我把兩張往返豐城的火車票截圖,通過QQ傳給林飛的時候,隔著十萬八千里,我也能看到林飛驚愕的表情。

丫頭,你腦袋是不是給驢踢了?

老大,你別罵我,趁我現在還不想改主意。

林飛一直叫我丫頭。我跟林飛是鄰居,從小一塊長大。林飛比我大一歲,長得壯壯實實,是我們那群孩子的頭,我們叫他“老大”。

我小時候營養不良,跟豆芽菜似的,又瘦又小,跟林飛站一塊,看起來至少差三歲。像我這樣的黃毛丫頭,很不招小夥伴們待見,我整天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林飛後面,狐假虎威。

林飛家境好,市場經濟剛剛興起的時候,林飛的媽媽就做蔬菜生意,是我們小鎮上第一個萬元戶,也是第一個蓋樓房的人家,兩層,像碉堡,害得林飛天天要“炸”它,無數次模仿董存瑞,在院子裡匍匐前進。門口的小兵、永文、青花都給林飛派到“碉堡”裡“垂死掙扎”,就留我一個“活口”,給他望風。林飛抱著的“炸藥包”就是他媽媽賣菜裝零錢的鐵皮罐子。林飛“炸”完了“碉堡”,順便從“炸藥包”裡摸點錢,買幾顆糖,或是瓜子花生什麼的,犒勞犒勞自己,再順便犒勞犒勞我們。

那時候,我除了吃飯睡覺回家,其他時間都在林飛家玩。林飛還有個姐姐,叫林燕,比林飛大兩歲。有時候玩瘋掉了,不記得回家,我就跟林燕睡一床上。林飛家的院子裡有棵桑樹,樹上掛著個鞦韆,我最喜歡坐在上面,盪來盪去。桑葚熟的時候,林飛像只猴子,躥上躥下,我坐在鞦韆上,享用著林飛摘的最大最紫的桑葚,把嘴脣吃得烏紫,跟吸血鬼一樣。

雖然在林飛家混吃混喝,但林飛的爸爸媽媽從來都不煩我。記得有一天,我跟林飛姐弟倆在廂屋裡玩,聽見堂屋裡林飛的媽媽跟林飛的爸爸說:丫頭給我們家做媳婦怪好的,就是太瘦了,如果放我們家養,肯定養得胖胖的。因為那時候年紀小,聽起來就像在講別人的事情,我依然整天跟在林飛屁股後面跑,一點都不害臊。

直到上高中,學習越來越緊張,我跟林飛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瘋玩了。那時候的我們都有一個夢想,夢想著有一天能離開小鎮,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是最有可能離開小鎮的人,因為我學習成績好,可以考大學,而林飛就不行了,讀了兩次初三,才考上高中,跟我同級不同班。小時候我天天往林飛家跑,等上了高中,林飛經常往我家跑,作業不會做來問我,當然每次都會帶點好吃的,我照單全收,從來不跟他客氣。

高考我如願以償,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大學,林飛也不出所料,名落孫山。我沉浸在金榜題名的喜悅中,今天去這個親戚家報喜,明天去那個親戚家報喜,直到開學。整個夏天我都沒見到過林飛。小鎮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新奇,讓我無暇去記起關於小鎮上的一切,包括林飛。冬天的一個晚上,我在學校突然接到林飛的電話:丫頭,我要去河北當兵了,後天就走,你能回來送我嗎?我抓著電話,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林飛會離我如此遙遠。

當我風塵僕僕回到小鎮的時候,天空正飄著雪。林飛在路口等我。幾個月沒見,林飛瘦了不少,穿著一身嶄新的軍裝,特英俊。林飛微微張開雙臂,似乎要給我一個擁抱,我突然面紅耳赤,在林飛面前第一次有害羞的表情。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跟林飛已不是從前的我們,我們長大了。林飛撣了撣落在我頭上肩上的雪花,從我肩上接過揹包。

林飛當兵的最初,我跟他一直保持書信往來。林飛在信中說:丫頭,我緊趕慢趕,也趕不上你的腳步。我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每次去問你作業,其實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常常問完更糊塗。那個夏天,我把自己關在家裡,我知道丫頭你會走得遠遠的,不會再回來了。丫頭,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別跟豆芽似的,風一吹就倒。在讀這封信的時候,我正被一個男孩猛追,這個男孩後來成了我的老公。結婚那天,林飛特地從部隊回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從沒見過林飛抽菸,而那天林飛不停地在抽菸。

四年後林飛轉業到豐城,娶了一個當地的女孩子,沒過多久,便當上了爸爸。再後來,我們沿著各自的軌道生活著,聯繫越來越少。但小鎮上的那場雪,林飛那張開的雙臂,和那個沒有完成的擁抱,卻時不時地跑進我的腦海裡,最近特別頻繁。我想念林飛。

丫頭,怎麼突然地跑這麼遠來看我?

想你了唄,想你抱抱我。

丫頭,別嚇我,你好好的吧?

沒事沒事,別緊張,老大。

林飛看不到屏幕這端的我已是淚流滿面。

我不想過多打擾林飛的生活,所以買了當天往返的火車票。四個小時的車程,當我到達豐城火車站的時候,已臨近中午。林飛來接我,五年沒見,林飛比以前略胖了一點,顯得更加成熟和穩健。林飛見到我,長舒了一口氣,說:丫頭,看你活蹦亂跳的我就放心了,先前可把我嚇壞了。你說你這麼多年飯都吃哪去了,還是瘦得像根豆芽,小時候白給你吃那麼多了。餓了吧,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真想讓你吃成個胖子。

豐城是個小縣城,人口不太密集,中午時分街道上也不喧騰。跟著林飛從火車站出來,走了沒多遠,看見路邊上有當地農民拎著竹籃,竹籃裡是烏紫烏紫的桑葚。我停下了腳步。

姑娘,買點吧,自家桑樹上摘的,可甜了。

我看著林飛,笑。林飛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丫頭,上車,我帶你去個地方。

出租車司機在林飛的指引下,很快出了縣城,在郊外一處樹林前停下。林飛指著一棵樹說:丫頭,這次讓你吃個夠。那是一棵桑樹,烏紫烏紫的桑葚掛滿枝頭。

時間過得很快。下午四點,我跟林飛再次出現在豐城火車站。

火車已達站臺。我看著林飛。林飛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抱我:丫頭,要好好的,知道嗎?我臉上掛著淚,笑著點頭:嗯,老大,我會好好的。來時的無助和恐懼已消失大半。火車徐徐開動,車窗外林飛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似乎有了足夠的勇氣,從包裡拿出那張醫生下達的確診書,認認真真看清了它,然後打電話給我的主治醫生,定下了具體的手術日期。一縷夕陽透過車窗照進來,落在我的身上、心裡。沒那麼可怕,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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