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阿部寬」幾十年的身世之謎,東野圭吾總算給了答案

喜歡東野圭吾的人都知道,他的推理作品除了精巧的懸疑構思帶來的智識快感外,更有對社會的觀察和對人性的洞察。再加上影視化後所呈現的日本風光,以及型男大叔阿部寬的精到表演,讓它有了可以被反覆品味的經典性。

文|陳令孤

編輯|劉斌

圖|豆瓣電影

4月12日,根據東野圭吾小說改編的日本電影《祈禱落幕時》在中國上映,這是「加賀恭一郎系列」的最終篇。困擾了偵探加賀幾十年的身世之謎,總算有了答案,他終於知道母親為何在他幼年時突然離家出走。謎底其實不難猜測,逃不開東野圭吾一貫的溫情套路,儘管如此,真實的情境依然讓人心碎。

電影並不是新片,已經於去年一月在日本上映,很多觀眾也已通過各種途徑看到。但是,這並不影響它跨洋而來走上中國大銀幕的價值。喜歡東野圭吾的人都知道,他的推理作品除了精巧的懸疑構思帶來的智識快感外,更有對社會的觀察和對人性的洞察。再加上影視化後所呈現的日本風光,以及型男大叔阿部寬的精到表演,讓它有了可以被反覆品味的經典性。

而對於不瞭解東野圭吾的觀眾來說,也完全可以在落幕之時進入他的推理世界,向前回溯加賀一路走過的歷程。這恰似偵探從終點走向起點的破案程序,結果只是表象,根由才重要。

困擾「阿部寬」幾十年的身世之謎,東野圭吾總算給了答案

《祈禱落幕時》已經在中國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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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十年時間裡,東野圭吾是除了村上春樹外,中國人最熟悉的日本作家。自從2008年「新經典文庫」推出了《嫌疑人X的獻身》中文版,為讀者送來了集顏值和智商於一身的神探湯川學後,東野圭吾就一炮而紅。目前他的書已被引進七十多本,並且成了影視界競相追逐的大IP,光是2017年就有兩部中國版電影《嫌疑人X的獻身》和《解憂雜貨店》上映。不過,從豆瓣慘淡的評分來看,顯然未得原著真味。

日本作為推理文學的大國,不是隻有東野圭吾一個頭部作家,與他齊名的還有宮部美雪、伊阪幸太郎等人。但顯然,他在中國最受追捧,究其原因,在於東野圭吾的小說在構建懸案之時,喜歡講述「為保護家人而自我犧牲」的故事,蘊含了濃厚的東方家庭觀念,正是我們能夠理解並易於感動的情感。而「加賀系列」就集中體現了這種風格,同時也見證了東野圭吾三十多年來的創作軌跡變化。

別看湯川學是東野作品中風頭最盛的人物,聰明絕頂,人見人愛,但在加賀面前,他的資格就淺了。

1985年,27歲的公司職員東野圭吾,因為小說《放學後》獲得了推理文學大獎「江戶川亂步獎」,於是決定走職業寫作道路。而在第二年捧出的《畢業》裡,加賀就開始出場了。此後,以他為主角的作品,斷斷續續出了10本,直到這部《祈禱落幕時》結尾。

日本推理文學最基本的風格,有兩大派別:一個是本格派,善於營造詭祕的犯罪行為和精妙的破案過程;一個是社會派,會去關注凶手的生活,反映社會現實。如果進行類比,古龍就是本格派,架空寫意,金庸則是社會派,以史為鑑。早期的東野圭吾,走的是本格派的路子,比如在1989年出版的《沉睡的森林》裡,加賀要破的案子,圍繞芭蕾舞團這個封閉的組織進行,通過多次反轉,指向最後的凶手,玩的是障眼法。

但是本格寫多了,容易走進死衚衕,追求懸念的編造,虛而不實。所以,東野圭吾因為得獎而興沖沖地出道後,很快發現自己陷入低谷,很長時間沒什麼名氣。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他在作品中大量加入社會化和生活化的內容,才重新受到關注。此時的日本正處於經濟泡沫期,人口老齡化、中年危機、少年宅等問題日益凸顯,免不了發生各種稀奇古怪的犯罪案件,而推理小說正適合反映這些現象。

2006年的「加賀系列」作品《紅手指》,在2014年被搬上銀幕,影片一開始直接交代了犯罪過程,叛逆暴躁的兒子失手殺死了一個女孩,父親為了掩蓋他的罪行,企圖嫁禍於自己得了老年痴呆症的母親。單單一個故事就把日本家庭三代人的困境展現出來,而他們的遭遇和心理活動,又是整個社會的縮影。加賀在把謊言一步步揭穿的同時,撕開了社會的陰暗面,強烈的悲劇性讓作品有了厚重意味。

但如果只是揭露問題,頂多算是有責任心而已,很難說能被大眾文化擁抱。東野圭吾作品的特點是,在離奇的案件中,往往彰顯出一份溫情。人物為了親人的幸福,會甘願隱姓埋名、自我流放和殺害無辜,鋌而走險的路上總有愛的羈絆。以至於到了後來,溫情的分量越來越重,推理反而變得次要了。這對於推理文化土壤貧瘠但卻喜好心靈雞湯的的中國市場來說,顯然極為契合,也難怪《解憂雜貨店》中文版賣了1000多萬冊。

電影《祈禱落幕時》也是一樣,不管是加賀自身的祕密,還是鬆島菜菜子飾演的女主角淺居博美的祕密,都與他們的原生家庭有關,有著不堪回首的經歷和無可奈何的苦衷,讓他們在將自己封閉起來,獨自舔舐那份哀傷。正如臺詞所說:「每個人都帶著創傷活著,為了保護這個創傷,人會把心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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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賀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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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嫌疑人X的獻身》《白夜行》等東野圭吾的巔峰作品,「加賀系列」的敘事質量和影響力在他的創作譜系中並不算出眾。但是加賀偵探本人,卻成了標誌性人物,與湯川學並列為「雙子星」。做出重要貢獻的是演員阿部寬,他的演技和氣質,賦予了加賀獨特的魅力。

說來也是緣分,當加賀首次在東野圭吾的筆下出現、以大學生身份破解了校園中的連環殺人案時,阿部寬也正好在讀大學,可謂同齡人。因為長了一張稜角分明的歐化臉,他在參加《NON-NO》雜誌舉行的模特比賽時成功勝出,並連續43期上了雜誌封面,創下吉尼斯紀錄,順理成章地進入了演藝圈。但是他1米89的身高,當模特是優勢,做演員卻成了劣勢,一旦和女生搭戲就變成「最萌身高差」,所以機會並不多。

從九十年代開始,阿部寬又是演同性戀,又是演古裝劇、搞笑角色,極力擺脫「小鮮肉」的定位,最終憑藉《圈套》《不結婚的男人》等日劇走紅。此時,歲月也在他的臉上留下滄桑的痕跡,讓他的氣質變得堅毅沉穩。2010年,東野圭吾的《新參者》被改編成日劇時,他終於和加賀相遇。小說裡對加賀形象的描寫,簡直是他的翻版:「身形高瘦,肩膀寬闊,五官輪廓明顯,雙眼深邃,尖下巴。因為不吸菸,牙齒非常白,笑容爽朗,然而在搜查現場卻是目光犀利。」

此劇成功後,阿部寬又出演了《沉睡的森林》《紅手指》《麒麟之翼》,以及當下的《祈禱落幕時》,他幾乎與加賀合為一體。他的身高配以冷峻的長相,有一種讓人仰視的威嚴,而深邃的眼神,似乎一眼就能洞察你的內心,正是偵探該有的模樣。在這些影視劇裡,他永遠是一套黑色西裝,白色的襯衣,不打領帶,刻板與隨性兼具。這一點,與另一個福山雅治飾演的湯川學截然不同,後者在大學任教,穿著時髦帥氣,周圍女性環繞,儼然是一個大明星。

如果說湯川學是個「學霸」,智商極高,能於複雜糾結的線索中,思考出背後的邏輯,破案手法眼花繚亂,那麼加賀就是一個「勞模」。除了短期在警視廳工作,他的大部分時間是在東京的日本橋警局上班,相當於一個派出所片警。他的破案手法也很簡單,就是進行大量的實地調查,反覆詢問,反覆對照,直到找到案情真相的最後一塊拼圖。電影裡,最多的場景就是他邁著大長腿,行走在城市的街巷中,身高突出,像一座移動的大樓。

優秀的偵探往往只是比別人多想了一層,多走了一步。加賀正是用自己的腳步去丈量凶手內心的隱祕,在探訪涉案人員的生活過往中,逐漸抵達他們的內心。這也讓他成了一位頗具人情味的偵探,認為只要是在案件中內心受傷的人都是受害者,哪怕是凶手。就像他所說:「刑警,並不是揭開真相就萬事大吉,不僅僅要抓住犯人,還要拯救案件相關者的心靈。」

但是對於自己的家人,加賀卻又顯得不近情理。在《紅手指》裡,父親病重住院,他不去看望,即使臨終時也不願見最後一面。心結就是他認為父親只顧工作,疏忽了家庭,才導致母親離家出走,所以一直不肯原諒他。當他在破案現場,一次次地洞察到別的家庭的親情關係時,自己似乎並未受感悟。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懸念一直貫穿於加賀系列中,成為塑造他形象的重要情節,直到《祈禱落幕時》給出最終答案。

有一點和湯川學一樣,加賀身上也有幽默品質。他經常捉弄當刑警的表弟,在案情分析會上,慫恿他站出來講不便講的話;和相親對象去看芭蕾演出時,竟然睡著了,鼾聲如雷,難怪四十多歲了,還是個單身漢;在大街上排隊買點心,每次到了他那裡恰好沒有了,這幾乎成了他的心理陰影。這些生活化的細節,緩和了阿部寬嚴肅的硬漢形象,多了幾分可愛和呆萌——他到底還是一個溫暖的人。

困擾「阿部寬」幾十年的身世之謎,東野圭吾總算給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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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小說是很容易被影視化的文學類型,因為它的強故事性已經奠定了一個成功的基礎,影視只是將其變成直觀形象而已,不需要太多介入自己的風格。從這個層面來講,《祈禱落幕時》算是一次成功的改編,不但還原了東野圭吾的小說,還在視覺上形成了更強的氣度。

導演福澤克雄是日本資深的電視劇導演,拍的作品加起來超過30部,代表作是2013年的爆款日劇《半澤直樹》,豆瓣有超過13萬人點評,分數高達9.1。早期的他以拍攝愛情片為主,出入於鏡頭的是木村拓哉、常盤貴子、鬆島菜菜子這樣的偶像明星。推理劇興起後,他曾翻拍過鬆本清張的《砂之器》,這是社會派推理小說的經典之作,也頗受好評。讓這樣一位善於營造情感氛圍,又懂得懸疑敘事的「老司機」來掌舵東野圭吾的作品,是足夠讓人放心的。

懸疑劇的核心,就是讓看起來不可能有聯繫的事件,實際上發生聯繫。《祈禱落幕時》一開始就拋出三個不相關的線索:加賀尋找母親的情人;東京公寓發現腐屍;河邊的焚燒屍體。這些最後都指向了舞臺劇女導演淺居博美,而她偏偏有不在場證明。電影優於文字的地方是,攝影機可以代替眼睛,通過近景、特寫等景別變化,讓人直接看到細節,比如人物畫像、關係圖、道具等。而導演的功力體現在掌握節奏上,福澤克雄的做法是穩紮穩打,不故弄玄虛,並通過獨白的輔助,極為工整又清晰地交代了整個案件。

影片前半段是關於疑案的線索梳理,帶動觀眾情緒的力量是對於真相的好奇,隨著謎底越來越明朗,氛圍就走向了抒情。這自然是拍慣電視劇的福澤克雄的拿手好戲,他以娓娓道來的手法,撥開歲月的迷霧,回到人物宿命的起點,透視出殘忍背後的慘痛。尤其是老戲骨小日向文世扮演的父親,讓一段父女苦情戲賺足了眼淚。不過作為電影,剋制和留白才是最高藝術準則,抒情過度,就有煽情之嫌,所以《祈禱落幕時》只能算是商業片層面的成功。

日本電影之所以廣受推崇,有個重要原因是,故事本身和所處的場景,能形成一種美感的映照。日本作為發達國家,有著很好的現代化社會治理,又保持了傳統文化的風韻,形成了整潔有序的市民生活景觀。有些故事,只有發生在這樣的環境裡,才可信和可觀,換個地方就大為失色。比如,以純情風格見長的巖井俊二,去年來中國拍了《你好,之華》,片中那髒亂荒涼的場景就讓故事的味道淺薄了許多。

哪怕是在陰暗的推理電影中,外景本身也能形成一種視覺享受。《祈禱落幕時》有個重要線索是,寫著日本東京12座橋樑的日曆。為了抓住這條線,用腳破案的加賀當然需要實地走訪。於是,船行水上,穿越一個個橋洞,他也由偵探化身導遊,帶領觀眾遊覽了東京的風光。同時,由於敘事跨越三十年時光,人物的印跡四散各地,加賀還需要離開東京,去湖畔、去海邊、去山間追蹤,將景觀之美擴充到日本國度範圍內,這也是此片優於這個系列之前影片的地方,它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有一種更為廣闊的氣度。

16年前,加賀為了知道母親離開家後的生活,尋找那位陪伴她最後時光的情人,主動來到日本橋警局工作,走遍了轄區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有升遷到警視廳的機會,也拒絕前往。

16年後,這個擔子終於放下來,加賀的腳步可以邁去更大的舞臺。在這臨行的時刻,導演似乎在用電影的片尾曲《東京》作為送別,期待他的下一次破案:

再見不是分別的話語,

那是極致的愛的約定,

不管距離相隔有多遠,

每天都會微笑著祈禱,

直到再一次與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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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解《人物》「用高級文字講高級故事」寫作課系列第2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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