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中，當凶猛的掠食者張開血盆大嘴，往往也代表著一個弱小生命的悲慘落幕。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劇本都是這麼寫的。
公元前420年，一位名叫希羅多德的希臘歷史學家看到一隻小鳥在鱷魚頭上拍拍打打之後，那條鱷魚竟乖乖張開了嘴。
它鑽進鱷魚的嘴巴，為其清理口腔內的食物殘渣和寄生蟲。過了一會兒，小鳥飽餐一頓後欣然離去，鱷魚也滿足得合上了嘴。
雖然這個關於鱷魚和鳥的故事被後人普遍認為是希羅多德的惡作劇，但是在陸地上，其實有許多大型動物與鳥類都建立了這種跨種族的親密關係。
比如，在非洲大草原上，只要有大型食草哺乳動物的地方就有牛椋鳥的存在，它們幫助大型動物整理毛髮、清除寄生蟲和壞死組織，而大型動物為它們提供庇護和食物。
這種現象被近代生物學解釋為：生物共生關係中典型的一種形式——清潔共生。
不過最專業，最具規模化的清潔隊伍潛藏在廣闊的海洋之中，與生活在那裡的清潔魚蝦比起來，陸地上的這些鳥類頂多算是小商小販。
據統計，在全世界的海洋中，有208種魚類和51種蝦類以提供清潔服務為生。
為了將清潔服務業做大做強，這些小魚小蝦們還在珊瑚礁或漂浮的大塊海藻下面聚集，建立起了無數的固定清潔站，每天都要迎接五花八門的顧客上門服務。
那些前來接受服務的顧客魚類也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狩獵活動是絕對不允許帶入清潔站的，只要進了這裡就乖乖張嘴不要動，碰到清潔員忙不過來的時候還得在門外排隊候著。
只要你遵守紀律，不管你外表凶悍還是身材弱小，哪怕是異形怪物，這些小魚小蝦都會把你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而且它們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一條藍色條紋裂脣魚每天工作4小時，就差不多可以服務2000條其他魚類。
安全、穩定、有地位的“海洋動物清潔員”看起來的確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但也不是所有的魚蝦都能勝任這份工作的哦，為了維持這種跨越種族的廣泛性協作關係，首要問題是處理好吃與被吃的關係。
當然，並不是說所有清潔魚蝦都難吃到不可下嚥，隨便爆炒一下它們都是一道不錯的下酒菜，其他魚類自然也不會介意把它們當做食物吞進肚子裡。
那為何這些客戶在接受服務的時候能夠表現出如此強大的剋制力呢？
一次簡單的清潔服務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利益糾葛呢？
經過長期觀察和實驗研究，人們發現清潔魚在看到客戶魚類時會展開尾鰭並上下襬動，以某種舞蹈的方式靠近和觸碰客戶魚的身體。
當客戶魚表現出想要被服務的慾望時，就會緩慢接近然後張開嘴保持不動，以這樣一種高度刻板的姿勢表達自己不會攻擊的意願。
一些種類的清潔魚甚至產生了趨同進化的現象，它們身上都出現了橫跨身體的明亮藍色條紋，這種醒目的標誌似乎向其他魚類表明自己高貴的“清潔人員”身份。
對於幹這一行的蝦類來說，日子就稍微難過一點了。不過它們也會賣力地揮舞自己長長的白色觸角來招攬顧客。
清潔蝦的客戶為了能夠得到服務，會在接近時將身體的顏色變深，因為蝦是真的“瞎”啊，它們的視覺能力很差，但至少還能感知到顏色的變化。
雖然開場跳個豔舞的方式很有想法，不過當它們真正都鑽到你嘴裡時，換你，你忍得住啊？
你沒看錯，大部分的客戶魚都忍住了！
因為去掉身上的寄生蟲或其他殘屑的收益似乎比吃掉這些小魚小蝦更高。
不過當客戶魚類非常飢餓或者本身清潔意願不是很強烈的時候，這些清潔魚蝦被吃掉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最後，要做好一條合格的清潔魚，光會跳舞也是遠遠不夠的，還需擁有極高的智商和情商。
2018年，大阪市立大學的一個生物學團隊發佈的研究報告宣稱：一種名叫藍色條紋裂脣魚類居然通過了鏡子測試。
也就是說，這種魚能夠識別鏡子中的影像不是另一條魚。對人類而言，通常要到18個月大的時候才能在鏡子測試中表現出這樣的自我認知。
所以有時候吃虧的反倒是那些客戶魚，這些清潔魚經常會趁客戶魚舒服的時候，偷吃點健康的粘膜組織啥的。一旦把客戶弄疼了，表現出了不滿情緒的時候，清潔魚則會通過更努力、更長時間的工作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海洋清潔服務對整個海洋生態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畢竟吃飽喝足再來做個全身大保健，是條鹹魚都會喜歡的。
研究人員曾經在澳大利亞的一處珊瑚礁中做過一個試驗，他們移除了這裡所有的清潔魚蝦，此後發現周圍其他魚類種類減少了一半，數量減少了四分之三。
另一項試驗表明，接受清潔服務的魚類表現出了更高的智商，畢竟換了是一個人，滿腦袋蝨子癢都癢死了，還能聰明到哪去呢。
動物間的這種清潔共生關係，也許是無數次吃與被吃中演變來的一種利益平衡，而這種平衡已經被牢牢鎖定在各自的基因之中，成了自然界一種特定的生物規則。
寫到這裡，突然聯想到最近幾日的中美貿易戰，論互惠互利，也許人類還真不如海里的這些魚蝦理解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