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麼大型食肉動物給人的感覺不是凶猛而是美麗，那一定是雪豹。雪豹的數量在全球範圍內日益減少，早在1972年，雪豹就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為瀕危物種，1989年被中國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牧民俄索在雜多縣，甚至整個青海，大約都是一個傳說。他是國內飼養野生雪豹時間最長的人。既然飼養，怎麼又會是野生？這是個關於救助與被救助的故事。
尋豹
瀾滄江源頭地區是雪豹的棲息地
8月23日，三江源國家公園全國媒體大型採訪來到青海雜多縣昂賽鄉，這裡是瀾滄江的源頭，也是雪豹頻繁出沒的地方。
10輛越野車在昂賽峽谷行進，瀾滄江的上游扎曲河就在腳下，頭頂是大片高山草場，綠地毯一般鋪滿山頭。昂賽保護分區的工作人員在前車領路，此行目的就是進入峽谷深處，希望能邂逅雪豹。
偶爾看到岩羊在半山腰上悠閒地吃草，土撥鼠坐在草地的洞口上，蠢萌地看著車隊過去，丟來一個百無聊賴的眼神。
紅外相機在昂賽鄉拍到的雪豹 瀾滄江源園區管委會和山水自然保護中心供圖
突然，步話機傳來頭車裡的人的聲音：“注意，前方有雪豹出沒！”
所有的車停了下來。頭車停在前面兩公里的地方，所有步話機均保持沉默。
隨車記者們有些騷動，開始議論會碰到幾頭雪豹，攝影記者趕緊摸出大炮筒，隨時搶拍。
約10分鐘後，頭車傳來信息：路邊有岩羊頭骨，還比較新鮮，懷疑是雪豹所為。不過現在是下午兩點過，不是雪豹獵食時間。
一場虛驚後，車隊繼續前行，在扎曲河的一個大拐彎處停了下來。路邊是一片千年古鬆，穿過鬆樹就是河邊的大片岩石。據工作人員說，各種野獸都喜歡到這裡來喝水。
於是，大家拿起相機，向兩岸高聳的山崖上搜尋目標。高山裸岩是雪豹典型的棲息地，但你並不是那麼容易見到它。一群傻子拿著相機四下張望時，它說不定在某個巖縫中冷冷地朝下注視著你。
仔細觀察這片松林，好幾棵樹的樹皮剝落。工作人員說，這是熊在樹上蹭癢癢時把樹皮蹭掉的。記者仔細觀察樹幹，果真有數量不少的毛髮粘在樹幹上。松樹下有好幾種不同的糞便，顯然時常有動物在此出沒。
樹幹上棕熊蹭下的毛
一個多小時後，帶著一堆到此一遊的照片和些許失望，我們收隊了。工作人員說，尋找雪豹需要運氣和耐心，很多野生動物觀測者在山上蹲幾天，也只能看到雪豹的影子倏忽而過。
救助
紅外相機在昂賽鄉拍到的雪豹 瀾滄江源園區管委會和山水自然保護中心供圖
昂賽鄉政府隱藏在峽谷中，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你不大相信在這麼隱祕的地方卻聚居了上百戶牧民。在這裡，我們見到了幾位特殊的牧民。
巴登和次丁，永遠不會忘記一年多前偶遇雪豹時的場景。2016年1月6日他們駕車進城，在地質公園景觀大門口路邊的柏樹林中發現一隻小雪豹。兩人慢慢接近它，仔細觀察發現，雪豹的頭上、四肢都有血跡，它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像瞎子一樣撞來撞去。此時，氣溫在零下20度左右，受傷的雪豹在這種環境中凶多吉少。在確保這個體重60來斤的小傢伙沒有攻擊性後，兩人迅速把它抱上車，送到了鄉派出所。
當天趕到現場的縣林業局工作人員回憶，這隻雪豹在一歲半左右，之前可能和其他動物有廝打，受傷失去了獵食能力，身體虛弱。
詢問了森林公安和獸醫之後，鄉里決定救治這隻雪豹。
由於俄索家裡有個超大的狗籠，雪豹就在他家落戶了。俄索養過牛羊，養過兒子，養雪豹對他來說是個新問題。一開始他把羊肉放在小豹旁邊，卻發現它根本看不見，於是又放到它嘴邊，結果太大塊，雪豹咬不動。他只好把肉剁爛，一點點餵食。
俄索餵養雪豹 俄索供圖
“開始兩天，雪豹溫順得像小貓。”俄索時不時抱一下它，覺得這隻小豹除了體型大點，性格、長相跟貓沒啥區別嘛。兩天後，小雪豹開始走動，因為看不見，在籠子裡東撞一下西撞一下，俄索趕緊用布條把鐵籠子包起來，怕它撞傷了。
六天後，雪豹明顯精神好起來，俄索又想去抱，結果被豹爪抓了一下。此時，雪豹表露出攻擊的野性。俄索和家人再也不能把食物喂到它嘴邊，而是遠遠把肉投過去。十多天後，雪豹食量大漲，每天要吃四次20多斤肉，眼睛慢慢也能看見了，對走近的人發出低吼，有時還露出利牙示威。
不過，對於恩人俄索，它保持了一絲絲感情——不會對他吼叫。
救治期間，鄉政府不停地把雪豹的照片和視頻發給北京動物園的專家。十幾天後，雪豹吃了五頭羊，專家認為雪豹不宜再和人類一起居住，應該放生。
1月24日，在飼養雪豹18天后，俄索和民警一起跟雪豹鬥智鬥勇半天，總算把它裝進籠子裡。
放生地點是在距鄉政府5公里的山坡上，這裡經常發現雪豹痕跡。下午5點過，當民警把籠子打開的一瞬間，雪豹如一隻拉滿的弓，嗖一下躥出籠子，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直線，向山頂疾奔而去。
雪豹放生 俄索供圖
“哎喲，我養了它十幾天，以為它要回頭看一眼嘛，誰知它根本沒回頭，一下就跑上山不見了。”俄索有些小小的抱怨。他說，到現在有時自己還會想：這隻雪豹在哪裡？會不會有吃的？
保護
紅外相機在昂賽鄉拍到的雪豹交配 瀾滄江源園區管委會和山水自然保護中心供圖
土登家的羊被雪豹吃了。他用手機拍下了那個血腥的畫面。今年這是他家第二頭被吃的羊。
他說，雪豹吃羊時，往往是突然攻擊，先咬住脖子，令其窒息而亡，再慢慢拖走。今年1-8月份，昂賽鄉已經有160多頭牛羊被吃掉，當然不僅僅是雪豹，狼、棕熊、豺都會吃家畜。
牧民們對於草場的保護和對野生動物的保護顯然積極性不一樣。畢竟草場是家，而野生動物是“闖進”家來的破壞者。雪豹是神獸，牧民們惹不起也躲不起，但像豺狼這種動物，牧民們不介意下狠手，畢竟兩隻藏獒就能吊打一頭狼。近些年，通過收繳槍支及大力宣傳，野生動物被獵殺的情況少了很多，但牧民與動物的衝突並沒有減輕。
人與野生動物需要保持多遠的距離？人獸共存互相的容忍度有多高？雪豹保護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目前，青海省正在試行動物保護的補償機制。
昂賽鄉黨委書記扎西東周向記者介紹了這一機制：政府和民間組織以及村民共同出資組成保險基金，村民出資只佔10%，根據損失的牛羊大小，補償從500元到1500元不等。同時，為鼓勵牧民跟隨放牧減少損失，全年沒有牛羊被吃的，獎勵1500-3000元。
這等於是動物闖禍，政府（民間組織）買單，以減少牧民們對這些野生動物的仇視。同時，鄉里還培訓牧民成為生態監測員，觀察、救助，制止盜獵、殺害野生動物。
雪豹放生 俄索供圖
事實上，以昂賽鄉為代表的三江源野生動物保護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在北京大學自然保護與社會發展中心的支持下，在整個雜多縣範圍內佈下了100臺紅外相機，監測到46只雪豹、5只金錢豹，還全球首次記錄到雪豹交配影像，首次證明在青藏高原東部金錢豹和雪豹棲息地重疊。
三江源國家公園管理局副局長田俊量告訴記者，三江源地區的雪豹數量明顯增長，從幾百頭目前已經恢復到兩千多頭。
調查顯示，三江源地區是中國最重要的雪豹棲息地，青海省雪豹的潛在棲息地廣大且相互連接，獵物種群健康——總體上，青海省雪豹的生存狀況良好。
在山水自然保護中心創始人呂植看來，這正是中國雪豹保護的巨大機遇，“我們聽過太多物種滅絕的悲慘故事，但雪豹或許很可能成為一個成功的保護案例。”
重慶晚報慢新聞APP，全心關注重慶，深度解讀重慶，名家名記名專欄齊聚，做最有重慶特色的小、精、深原創客戶端。並且還能加入重慶晚報抗癌愛心互助會，為家人健康做一個保障哦！蘋果商店及部分安卓商店可以下載。
——END——
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 廖平 文/圖/視頻
相關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