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 夏日食瓜

冬瓜 黃瓜 苦瓜 絲瓜 每日豆瓣 每日豆瓣 2017-08-28

本文作者“沈書枝”,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豆瓣日記: 夏日食瓜

妹妹今年回家拍的冬瓜和絲瓜

昨天黃昏時去買南瓜,是來北京這幾年裡第一次買。賣菜女人切的時候把南瓜翻過來,我才發現南瓜下面黑了一大塊,心裡一驚,說:“這南瓜壞了啊!”那女人眼疾手快,趕緊切下去,一面喊:“不要緊的!我給你把這壞的切掉!”不由分說給我切了一大圈。我心裡終究有點不舒服,拖了一天,才不甚情願地做起來。太大一圈,一半切片炒,一片切塊放飯鍋上蒸。切的時候聞到了南瓜的香氣,一種很甜的清香,這氣味極熟悉,使我記起小時候在家時,自己是特別喜歡吃南瓜的。南瓜有固定種的地方,年年在菜園靠近奶奶家豬籠屋的地方種一排,冬瓜種在和它平齊的幾米遠的菜園壩子旁。南瓜秧子和冬瓜秧子都是春天時從街上買來,那時它們圓圓的第一、第二片子葉還未脫落,都帶著厚厚的油質感,摸起來十分好玩。很快手掌狀的真葉迅速長大,長出長藤,沒有幾時就爬上屋簷,爬上壩子,爬滿豬籠屋的半邊瓦,鋪實菜園的一邊埂壩。

豆瓣日記: 夏日食瓜

園瓜架,近處是黃瓜,遠處開白花的是瓠子

夏天的早上,天還沒有熱起來,空氣中帶著後半夜露水的溼涼,菜園裡瓜花都開開來,南瓜花、冬瓜花、黃瓜花、苦瓜花。瓠子花在夜間開放,薄而多皺的白色花瓣,這時還沒有關上,小孩子就以為它也是白天開的。黃瓜花和苦瓜花都小,黃黃的不起眼,但因為黃瓜結了可以到菜園裡偷來生吃,我們就都愛黃瓜花遠勝於苦瓜花。菜園進門處的一架苦瓜,難免很寂寞了。愛吃苦瓜的只有家裡大人們,苦瓜摘下來,剖成兩半,摳掉中心淡青的籽粒,切成薄片,加鹽略醃出水,菜籽油鍋裡炒熟,黃昏時就是爸爸很好的下酒菜。那時候我完全不能想象,這麼苦味的東西,怎麼竟然還有人喜歡吃呢?爸爸有時候逗我們,夾一片起來硬要我們吃:“吃吃看!好吃的!不苦的!”我們懷著一點無法完全熄滅的好奇心,把嘴張過去,最後卻總是隻嚼了一下,就“啊嗚啊嗚”吐掉了。爸爸看我們上了當,忍不住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這實在是太氣人了。那時候我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長成為可以欣賞苦瓜之味的大人。

一年裡我們唯一對苦瓜感到有興趣的時候,是時節慢慢入秋以後。結在架子上沒來得及吃退的苦瓜,開始漸漸黃熟,青綠色多疙瘩的皮肉變作橙黃,等到黃得更厲害一點,橙黃變作橙紅,苦瓜就熟透了。這時候它往往撐不住,整個皮肉都爆裂開來,捲起來,露出裡面已變作鮮紅的籽粒——鮮紅的是包裹在種子外面的一層假種皮,因為熟透了,這時候看起來黏糊糊的。我們把籽粒挖到嘴裡,用舌頭抿上面那層紅色假種皮來吃,有一股淡淡的甜味,還有一點生苦瓜的青腥氣。那時候我們可以吃的東西很少,因此也不嫌棄,只是覺得有意思罷了。苦瓜黃到這樣的程度,大人們也不吃了,留下來的都是我們小孩子的,我們天天看著,這一條今朝可以摘下來吃了吧?迫不及待摘下來,半吃半玩,狼藉地耗費掉了。長大後我到南京讀書,夏天地鐵站出口可以看見賣蓮蓬與金鈴子的婆婆,金鈴子鼓鼓如小棒槌,如熟透的苦瓜一樣橙紅可愛,我一見有如逢故人的歡喜,知道它必是和我們小時候一樣,是挖出中間的籽粒,吃外面紅紅的一層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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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花,雌花下結圓圓的小南瓜

南瓜花比冬瓜花好看,開時花瓣微微向裡捲曲起來,顯得有些尖尖的,又帶一點醃得很好的鹹鴨蛋黃的顏色。雌瓜花下一個圓圓的小南瓜。慢慢長大,南瓜藤又蔓延了一些,從豬籠屋爬上菜園門,在菜園的門框下,也懸了一個南瓜。我們有時陪媽媽一起去菜園裡摘菜,總喜歡站在屋簷下數屋瓦上有幾個南瓜,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數到七八頭十個,心裡滿是歡喜,為得今年有許多南瓜可以吃了。綠南瓜從夏天就吃起,切絲清炒,切一點青辣椒來配。大一點的南瓜就留著長成老南瓜。這南瓜睡在菜園地的南瓜葉蔭裡,睡在豬籠屋上,我們進出菜園,都要看一眼,因為大而且好看。九月裡南瓜逐漸變黃變硬,身上的疙瘩鼓起來,最後蒙上薄薄一層白霜。這樣的老南瓜形如磨盤,是那時候我最愛的。摘回來放在堂屋裡,沒事去摸一摸,吃飯時有時就坐在南瓜上。老南瓜的做法簡單,多是切片,加豬油清炒,或者切成大塊,煮飯時等飯鍋開了,放在飯鍋頭上蒸熟。因為足夠老,南瓜的水分失得很多,吃起來很粉很甜。再就是冬天做南瓜粑粑吃,南瓜蒸熟搗爛,和麵粉一起揉成團,搓圓壓扁,油鍋裡煎熟來吃。媽媽做的南瓜粑粑十分好吃,逢到她做南瓜粑粑的日子,是我非常高興的節日了,只可惜這樣的機會總是很少,大多數時候,還是隻是蒸熟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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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瓜從前我一口不吃,只喜歡老絲瓜絡可以拿來洗碗,可惜我家裡人也不用

冬瓜有時候只種在塘埂上,因為容易長,也長出一大堆。小時候我對冬瓜總沒有什麼感情,大約因為它的味道很淡,還很不好熟的樣子。有時候大人為了矇蔽小孩子,把冬瓜切成方塊,再在上面切井字,加了重重的醬油烹熟,乍一看像紅燒肉一樣。我們興奮地搛一筷子,結果發現只是硬硬的冬瓜,心裡簡直討厭極了,連吃也不要吃。但等冬瓜熟了,在粗糲的葉片下看見它穩穩地躺在那裡,青色瓜皮上白白一層薄霜,卻還有一層扎手的毛,好像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樣子,也有點興奮。一面心裡可惜著,想著長得那麼大,要是結的都是西瓜,那可就太好了。

前年十一回家,田裡稻都黃了,外婆在門口大壩子上栽了一排南瓜,那時候都已經熟了,摘了一小堆堆在堂屋拐裡,外婆講種了把豬吃。家裡只有她和外公兩個人,也吃不退。壩埂上南瓜藤仍青青地在攀,下晝晚爸爸去掐了一捧藤尖回來炒著吃,這樣的吃法,其實小時候也沒有過的。

(全文完)

本文作者“沈書枝”,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184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沈書枝”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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