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生我養我的家鄉。

應該說,對於定西,我是心情複雜,愛恨交加。

我曾經把她當作跳板,期盼著跳出定西,就像當年跳出“農門”一樣迫不及待,急切地想和她告別,奔向那遙不可知然而魅力無窮的遠方,去實現那青春的暢想與火熱的理想。暢想是什麼,理想是什麼,遠方是哪裡,是深圳,是省城,抑或是熙熙攘攘的上海、北京,也許是,也許又不是,最終,我只能與我的定西同呼吸,共命運,看著她的篳路藍縷,和著她的低沉、高昂,伴著她的蹣跚艱難,跟著她的沉重腳步,命運著我和我的定西共同的命運。

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我對自己的命運無法知曉,更不可能妄自菲薄地說自己“知天命”,知天命,那是聖人才能做到的偉大使命。迴旋在凡夫俗子心中的是,五十而過,必須對自己,對社會,對人生,對事業,對家鄉,應該有所反思,相當於舊時候小商小販的小本生意,年中的時候,大概做一個半年“盤點”。年中盤點的結果令我大吃一驚,那就是我愧對了我的家鄉定西——我小瞧了她的深沉與偉大,絢麗與多姿,至今未識“定西”黃土真面目!更對不起她的是,我自以為是,自高自大,吸吮了富足的定西乳汁,而又內心鄙視、輕看了定西這個偉大的母親,而回報甚微,貢獻渺小,“盤點”至此,我汗流浹背,面紅耳赤,彷彿自己是家鄉定西的一個叛徒,在人海茫茫中被熟知的老鄉揪著耳朵牽了出來,也好似不孝之子被知根知底的莊裡人給以白眼,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我的良知發現,源於貴人相助,良師指點,還有生活的意外啟迪,使我自覺地低下了淺薄而自視甚高的“得腦”,去對家鄉定西進行一番新的審視、剖析,學習和思考,以窺得家鄉定西之真面目,從而樹立起對定西的新認識,確立起自己新的人生座標,荷擔起生而為人、人而為家鄉定西的新使命、新責任。

哦,我的定西


絲綢古道情悠悠


翻開歷史畫卷,輝煌甘肅,由“兩西”主宰。近者,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開始的甘肅以河西、定西“兩西”建設開局的扶貧開發,讓河西“地利”名天下,而定西,則以官方命名的“貧困地區”而“馳名”全國,“享譽”世界,那就是定西,是中國貧窮,保守,落後,愚昧,孤陋寡聞,不思進取的代名詞。由此,奠定了改革開放以來定西的新基調、新“形象”,那就是自身難以擺脫,外界先入為主的固定模式。讓我自慚形穢、自視卑微,在外界,在他人面前抬不起頭,沒有自信,羨慕外界的精彩的也就是這個原因。

讓我振作精神,重樹信心的是戊戌狗年的河西之行。巍巍祁連山,開闊悠長的河西走廊,廣袤無垠的大漠戈壁,讓我對河西刮目相看,對河西之於甘肅之戰略地位,河西之於甘肅經濟舉足輕重,河西之於甘肅生態屏障之生死攸關有了新的認識,甚至震撼。我慚愧於我以前的鼠目寸光、井底之蛙、坐井觀天!河西,是甘肅的根,甘肅的魂,當之無愧;由河西,而讓我腦海中靈光一閃的是,隴西,那就是定西市下轄縣隴西,由此使我想起中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隴西郡,提起甘肅不得不給予濃墨重彩描述的的隴右、隴西、隴山、隴水、隴阪,這就是甘肅的由來,甘肅的歷史,甘肅的輝煌,甘肅的崎嶇坎坷、激盪風雲。

隴西,原來是與河西並駕齊驅的鳥之雙翅,大鵬沖天之兩翼,一左一右,一東一西,支撐著甘肅,拓展著甘肅,才使甘肅橫跨幾千裡,綿延幾千年,使西域與中原貫通,讓漢唐的絲綢、玉石、瓷器、醫藥、合和天下的文明傳佈中亞,影響歐非。沒有隴西,哪兒來的河西;因為有了河西,隴西才更加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隴西,隴山之西也,今稱甘肅為隴西”;“隴山,在陝西隴縣,西北跨甘肅清水縣,亦名隴坻、隴阪、隴首,山高而長,延亙隴縣、靜寧、鎮遠、清水之境。《三秦記》隴阪,其阪舊回,不知高几許,欲上者七日乃得越。《秦州記》隴山東西百八十里,登山嶺東望,秦川四五百里,極目泯然。山東人行役升此而顧瞻者,莫不悲思。山下有隴關,即大震關,為秦雍喉咽。”“隴水,《水經注》隴水出隴山”。“隴右道,唐貞觀初置,西逾流沙,南連蜀及吐蕃,北界沙漠,領秦、渭、成、武、蘭、河、洮、岷、疊、宕、鄯、廓、消、甘、肅、瓜、沙、伊、西、庭等州。今甘肅隴坻以西,新疆迪化以東及青海東北部地。”“隴西郡,秦置。今甘肅舊蘭州、鞏昌、秦州諸府州之地”。還有後來元代的鞏昌都元帥府,管轄區域都在隴山隴水以西,範圍相當於現今大半個甘肅省,甚至更廣闊。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引述民國年間的《中國地名大辭典》,就是我發現,“隴西”的核心區域就是現在定西的管轄地域。有了這個發現,我欣喜若狂,彷彿打通了幾千年的血脈相連,完成了歷史縱深的“穿越”,原來習以為常的定西地名復活了,變成了一個個鮮活的故事;從此再不輕狂,也不自卑,而是像發現了新大陸,走進了定西的塵封過去,探尋那遠古、昨天與現實的遙遙呼應,牽手相依……

中國歷史上絲綢之路在甘肅分為兩段,及河西走廊段和隴西段。河西走廊段線型基本固定,即跨蘭州,越烏鞘嶺,穿越涼、甘、肅、瓜、沙,西出玉門關的傳統大道,而以蘭州西寧,再扁都口,匯合到張掖的路線,以及西出長安,經涇州、靖遠、景泰,到武威匯合的的兩條路線為輔。絲綢之路甘肅東端即隴西段分為北、中、南兩條,其中中、南兩條都經過今定西市。

據《甘肅公路交通史》記載,隴西段通往河西走廊的中線,從大震關(今甘肅省清水縣東隴山東麓)越隴山,向西北經略陽(今秦安縣北)、平襄(今通渭縣西),定西等地到底金城地區(今蘭州地區),再由金城(今蘭州西固區,漢代稱金城),渡過黃河,進入河西走廊。

絲綢之路隴西段南線,由長安沿著渭水西行,經隴關,沿著渭河谷道,過上邽(今天水市)、隴西、渭源、狄道、枹罕(今臨夏),由今永靖縣度過黃河進入青海,然後出大斗拔谷(今扁都口),再入甘肅的河西走廊。

定西境內還有東起仇池,沿故道至祁山(今禮縣),南行到武都,再北行經羌道、臨洮(今岷縣)、狄道、枹罕,由永靖進入青海的羗氐道;以及三國時鄧艾屯兵狄道,沿著洮河溯源而上,經臨洮(今岷縣)、臨潭,順白龍江棧道抵達文縣,翻越岷山山脈——馬閣山,再經武平以東的左擔山到四川江油,完成伐蜀任務的陰平古道。

從漢代絲綢之路正式貫通開始,隴西境內中、南兩條交通幹線,就一直承擔了中原與新疆(西域)、中亞、西亞、歐洲之間東西交通的主要任務,中間雖經歷了“三絕三通”、五胡十國等地方割據的暫時中斷,但是從隋唐、宋元、明清等朝代的更迭與延續,這兩條戰略要道的重要位置和積極作用卻絲毫沒有減弱。

元代經過定西的主要驛站有通安站(配置馬匹289匹)、首陽站(馬匹148匹,距離前站90裡)、臨洮站(馬匹230匹,距離前站90裡)、赤咀站(在首陽和鞏昌之間,馬匹80)、鞏昌站(馬匹140匹,距離前站100裡)、定西州(馬匹60匹,距離前站130裡)。

明朝定西地區驛站有通運驛、通安驛、秤鉤驛、延壽驛、西鞏驛、甘溝驛、郭城驛、青江驛、窯店驛、摩雲驛;清代定西境內有驛站洮陽驛、窯店驛、慶坪驛、沙泥驛、秤鉤驛、延壽驛、西鞏驛、通遠驛、隴西縣驛、通安驛、通渭驛。

這些枯燥的地名、數據等資料後面是活生生的故事。

中國道教始祖,倡導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偉大思想家,中國文化奠基人之重要成員之一的老子,在西出函谷關後,沿著哪條路線到了狄道,也就是現在的臨洮縣,並在臨洮隱居、授徒、採藥、隱居,然後在“超然臺”羽化昇天?!

孤竹國的伯夷叔齊兄弟,又是行走在隴西的哪條官道,還是崎嶇羊腸,又是怎樣攜手並進,胼手胝足,餐風露宿,忍飢挨餓,抱著堅定而純潔的高尚而偉大的志向,共奔理想中的世外桃源,從此,在人生最終的棲息地,求得心靈的安慰,價值的堅守?

有據可查的是秦始皇文攻武略,在位十二年,巡行天下凡五次,第一次就到了甘肅的隴西北地二郡。公元前220年的這次出巡,他帶領大隊人馬,從咸陽出發,北上經今淳化,過旬邑西北行,越子午嶺入甘肅,經過今合水、寧縣、涇川、秦安,再沿渭水經冀縣(甘谷)和今隴西、渭源而道德隴西郡治狄道,再自狄道經榆中境,沿長城過今定西、靜寧境,登雞頭山到達北地郡郡治義渠(今慶陽東南),再由義渠西南行,過今鎮原、平涼境回咸陽。這次西巡,宣示了中國第一個統一的強大王朝的權威,展示了中原文化的高度文明,鞏固了國家政權,加強了民族團結,促進了經濟貿易的發展。

哦,我的定西


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在元鼎五年至元封四年(公元前12年至前107年)西巡兩次都到了甘肅,第一次就是越隴山(六盤山)登崆峒山,然後沿著祖厲河西行,經今會寧到靖遠,再循原路回長安。第二次巡行“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蕭關……”回中道,就是當年關中通往隴東北地郡的一條重要交通大道。

這裡還得提一下歷史上被當作反面人物的隋煬帝楊廣。大業五年(公元609年)春,隋煬帝率領大軍,從從長安出發,經隴關,過成紀(今秦安)、天水至隴西;四月仲夏,大獵於隴西。之後,從隴西經狄道(今臨洮),度洮河,過枹罕,由臨津關度過黃河,行至西平(今青海西寧),陳兵講武,操練軍隊,準備進擊吐谷渾。在浩亹川(今大通河)出兵擊敗吐谷渾伏允可汗,吐谷渾十餘萬眾降隋。自西平以西、臨羌(今青海湟源東南)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裡、南北兩千裡的土地盡歸隋有。取得這個勝利後,隋煬帝在金山大宴隨從群臣,然後率眾挺進張掖,在張掖耀武揚威,使高昌王伯雅和西域二十七國使者伏路旁謁見,突厥官員被這種盛況所震懾,當場頌揚,表示歸服,並獻西域數千裡之地。隋煬帝西巡,貫通了戰亂中斷的東西交通,使絲綢之路包括隴西境恢復了道路運輸、商業貿易、文化交流的繁榮、發達盛況,才有了北宋司馬光在《資治通鑑》216卷中所說,“是時(唐天寶十二年公元753年)中國盛強,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駝,日馳五百里”。

遙想當年,還是這條穿越隴西的絲綢大道,在盛唐盛世,大唐文成、金城兩位公主,肩負著聯姻吐蕃、和睦邊疆、文化交流的神聖使命,踏著渭水古道,照樣是翻越隴阪,經成紀、天水、隴西、巉口、榆中到蘭州,再由蘭州渡黃河,經鄯州、河源、柏海進入西藏。這兩位大唐的妙齡美少女,自身的命運根本不由自己做主,也許大唐的英賢君臣、勇武戰將、熱血百姓內心充滿著無奈和隱痛,也許她們自身根本無暇欣賞關山的險峻、渭河的旖旎,但她們是大唐的英雄,大唐的功臣!她們客觀上實現了融合中華民族、傳播大唐文化、鞏固邊陲安寧、促進內地與邊疆交流的神聖使命!

還有,在中國佛教史上必須大書特書,在中國文化基因庫中必須濃墨重彩、留下光輝一頁的那位“唐僧”——偉大的聖僧玄奘,他的“西遊”線路,依舊是離開西京,沿著渭河西行,越隴山,過秦州,經渭源到達蘭州,然後再由蘭州金城關渡過黃河,沿著莊浪河西行,翻越烏鞘嶺,穿過古浪峽,到達涼州。此後的路線,便人人皆知了。

彪炳千秋,功垂史冊,為中華民族的統一、主權的完整、國家的尊嚴、人民的安居樂業做出歷史性貢獻的民族英雄左宗棠,他在平定內亂、反擊侵略、保家衛國的艱險征程中路過隴西、隴右、定西,走的還是絲綢之路的主路,即西安、彬縣、長武、涇州、平涼、固原、六盤山、靜寧、會寧、安定、金縣、皋蘭、平番,再入河西走廊。偉大的左公拓道路、架橋樑、廣種樹,使破破爛爛、崎嶇坎坷、狹窄曲折、荒涼乾涸的絲綢古道變成了清王朝駕馭統帥西部邊陲的西進大道,勝利大道,經濟大道,文化大道,生態大道,和諧大道!如整治自靜寧至安定“七十二道腳不幹”的河溝彎曲地帶,,架設和加固“利濟橋”、“履順橋”、“平政橋”、“王公橋(永定橋)”等。左公大道,就是歷史對他的最美褒,而今的平定高速、西蘭公路(國道312線)就是當年的左公大道,絲綢古道! 難以忘懷,紅一、二、四方面軍長征時期先後經過岷縣、漳縣、渭源、隴西、通渭、臨洮、安定七縣區,走到也是古陰平道、羗氐道、渭河絲綢南路,只不過方向是由南到北、由西向東(北),正是在定西這塊擁有絲綢古道、歷史古道的神奇地方,由於哈達鋪郵政所的舊報紙的啟發(宕昌縣以前歸岷縣專區管轄)和岷州會議、榜羅會議的正確決策,紅軍和中國共產黨由戰略轉移實現戰略主動,在原定西地區會寧縣實現三軍大會師,中國革命由此走向新的歷史階段。解放戰爭時期,西北野戰軍也是沿著西出長安的“左公大道”,橫掃定西,以定西為大本營,解放蘭州,摧毀馬步芳西北地方軍閥反動勢力,為解放新疆,解放大西北大峽了堅實的基礎。

東去關中的渭水,北上金城的洮河,這兩條黃河的一級支流,還有關川河、龍川河、清源河、蓮峰河、散渡河、葫蘆河、榜沙河、漳河、疊藏河、漫壩河、東峪溝等無窮盡焉的子孫河,滋潤養育了隴西(隴右、定西)的百姓,使他們繁衍興盛,耕耘斯土,奔向中國和世界的四面八方。高聳入雲的馬寒山,孤傲挺拔的露骨山,綿延橫亙的華家嶺,胡麻嶺,牛營大山,分水嶺,太白山,鳥鼠山,數不清的山峰,是河流的兄長,定西人的脊樑!水、山相隔,便是小路彎彎,就是大道通衢,由坪、塬、岔、溝、川、嶺、樑、峰、峴、嘴、尖、坡、崖、臺、屲、灣等獨居地方特色的地貌、地形、地勢組成的多樣化地名,講述著定西屬於隴西黃土高原和西秦嶺末端、青藏高原東緣,三種地理形態構成的自然景觀,和悠悠滄桑的古道情懷。

哦,我的定西


遠去了鼓角錚鳴

隴右自古是多民族聚居交匯的地區。從先秦以來,這裡就是羌、氐、戎、匈奴、華夏族(漢族)等各民族為了生存發展而爭鬥,狼煙四起,戰火紛飛的征伐之地。

長城,是戰國古代抵禦外侮最偉大的傑出軍事戰略工程,也是中華民族堅強不屈精神的象徵。有意思的是,戰國秦長城和秦長城的起首都在隴西,也就是先進定西地區的行政區域。戰國秦長城,也稱秦昭王長城,是我國西部最早修築的長城。《史記▪匈奴列傳》記載,“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有二子。宣太后詐而沙義渠戎王於甘泉,遂起兵伐殘義渠,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水經注》卷二記載,“隴西郡,秦昭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9年)置”。當時隴西郡治在狄道,即今臨洮縣。根據當時秦國戰略防禦和軍事用兵形勢分析,這段長城的起首就是隴西郡郡治所在地狄道,為的是加強與西北的匈奴(胡)、西戎的軍事優勢。戰國秦長城起於今臨洮縣北部新添鄉三十里墩洮河東岸的殺王坡,爬上東山,經窯店,渭源慶坪、七聖山,隴西德興、福星,通渭榜羅、文樹、第三鋪等進入靜寧,在定西市境內長三百餘公里。迄今,長城巷、長城嶺、長城樑、城牆灣、長城灣、城壕、烽墩樑等地名還在使用。秦長城,是指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修築的長城。《史記▪蒙恬列傳》記載,“秦已並天下,乃使蒙恬將三十萬眾,北築戎狄,收河南,築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里。”《史記▪匈奴列傳》說,“秦滅六國,而始皇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築四十四縣城臨河,徙適戍以充之……因邊山險,塹溪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雖然有許多學者專家地方文史研究者從各個角度論述兩處長城起首之地以現臨洮居多,也有相當一部分學者認為,秦始皇秦長城起首就是古臨洮,即今岷縣。理由是,第一,古臨洮,就是現在的岷縣;第二,秦長城起首岷縣,符合史書“因地形,用制險塞”和“因邊山險,塹溪谷,可繕者治之”的技術要求,即長城的修築是“因地制宜”,以河、崖、壕、燧、堡等一系列天險和構築物組成,不一定全部是用土築成厚厚的城牆,這既不現實,也無必要,況且近幾年也從岷縣北部發現了很多的堡寨、壕溝、殘磚斷瓦等實物可以佐證。

有歷史記錄的主要戰事有,公元前384年即秦獻公元年,秦軍兵臨渭首,進攻豲戎(今隴西)、狄戎(今臨洮),使秦國的勢力達到洮水中上游。公元前349年即秦孝公十三年,秦國滅豲戎,斬豲王;繼而西進,至洮水,滅狄戎,使秦國西境在洮河岸邊得到進一步鞏固,為秦置隴西郡(秦昭襄王 年,前294正式設置隴西郡,郡治狄道,今臨洮)打下了穩固的軍事政治基礎。

西漢時期,漢朝與秦朝殘餘勢力、匈奴、羌族等在隴西大地多次發生戰爭,最後漢朝取得完全勝利,牢牢地掌握了局勢,使隴西穩固地納入漢朝版圖。漢高祖二年劉邦派騎都尉今靳歙,率領漢軍西取隴西郡,擊敗章邯弟弟章平,佔領隴西郡治狄道,遂定隴西。此後,漢朝即駐兵戍守隴西,修繕秦塞,防禦羌戎。漢高後六年(前182年),匈奴兵入掠隴右,深入到狄道,次年,再寇狄道等地,掠漢民兩千餘人。漢文帝前元十一年(前169年)匈奴入寇隴西,文帝採納太常令晁錯建議,募民到隴西、北地、上郡,且耕且守,以御匈奴。漢武帝元鼎五年,,匈奴和湟水一帶的先零羌聯兵十萬,進攻令居(今永登西北)、安故(今臨洮南)、枹罕,漢武帝派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為率領由隴西、天水等郡徵發的步騎十萬予以平定。

西漢末年,成紀人隗囂起兵反對王莽,攻佔天水郡治平襄城(今通渭縣城),建立隴右割據政權。王莽被殺後,隗囂又乘機攻佔隴西、武都郡。

從三國的魏、蜀之戰,到十六國、南北朝時期前涼與前趙、後趙爭奪隴右,再到後秦與西秦、後涼、南涼的戰爭,然後又是西秦與後涼、後秦的隴右之戰。唐朝與突厥、吐谷渾、吐蕃的戰爭,宋、金、夏的犬牙交錯式征戰,都在隴西這塊大地如火如荼的進行,一方面早晨生靈塗炭,民生凋敝,生態破壞,但另一方面又形成了各民族間的文化交流、血脈融合、生活認同。

宋朝在一般人眼裡是消極避戰,文強武弱,積極出擊的少,被動防禦的多。其實北宋在北宋年間,就有一位富有遠見卓識且很有膽略的邊防統帥,在隴西(隴右)一帶建立了不平凡的功業。公元1068年宋神宗熙寧元年,進士王韶給朝廷上了一道《平戎策》,提出“欲取西夏,當先復河、湟,則夏人有腹背受敵之憂。”朝廷採納了他的建議,並以王韶為管幹秦鳳經略司機宜文字,主持開拓熙河之事務。從此以一文人出掌軍事,擔負起了收復河湟的任務。公元1070年(宋神宗熙寧四年)宋置洮河安撫司,王韶主之。同年吐蕃青唐部族(居住地今渭源、漳縣、岷縣)首領俞龍珂接受王韶招撫,率領部族十二萬歸附宋朝。宋朝賜姓名為包順,包氏家族後代世居岷縣、漳縣及渭源等地。公元1072年,王韶建議新設了秦鳳市易司,加強當地的貨物交流。朝廷還任命王韶兼任通遠軍(治所在今隴西)知軍,分割秦州寧遠、通渭、熟羊、來遠、永寧、威遠等六寨歸通遠軍管轄。這一年,王韶連獲勝仗,擊敗吐蕃於武勝軍,途中又擊敗西夏軍隊,在今臨洮境內置武勝城;引兵駐紮渭源堡,以武勝軍為鎮洮軍,又升鎮洮軍為熙州(今臨洮);置熙河路,王韶擔任熙河路經略安撫使,轄熙州、河州、洮州、岷州、通遠軍等五州軍;王韶建議朝廷洮河沿岸土地可闢為稻田,欲得善種稻者。於是朝廷下詔將淮南、兩浙、江南、荊湖、成都府、梓州路諳曉耕種稻田農民罪犯刺配熙州。公元1073年(宋神宗熙寧六年),王韶克復河州;徙秦州茶場於熙州,以便吐蕃交易;置熙州狄道縣、河州枹罕縣;這一年,王韶收復熙、洮、岷、疊、宕等州,拓地兩千餘里,招降三十餘萬人,斬獲不順蕃部近兩萬人。以後幾年,王韶招募漢、蕃弓箭手進行屯田,並在熙州南關開渠堰,引洮水至北關,並自通遠軍熟羊寨引渭河水至軍溉田。此後,李憲節度秦、鳳、熙、河諸軍,進一步鞏固了宋朝在西北隴東、隴西與西夏、金、吐蕃等部族競爭中的有利地位。王韶以一介書生,居廟堂之高而慮千里之外,多年經略熙、河,收復了自安史之亂後失陷三百多年的邊疆土地,分朝廷之憂(建立地方行政機構),安百姓之業(開荒屯田、興修水利、互市貿易、舉辦教育、推行中原文化),強邊塞之防,睦民族之和,奠定了今天定西行政區劃的基礎,實為隴西地方發展的有功之臣。

哦,我的定西


沈兒峪大戰,是元朝最後的一點主力在隴西、在甘肅、在西北,與明朝主力部隊在定西境內的一次總決戰。當時的形勢是,公元1369年(明洪武二年),明朝大將主帥徐達由平涼返回京城,留下副將軍馮勝駐守慶陽,總制陝甘軍事。這時元軍主力王保保部據守蘭州黃河以北要點,與明軍隔河對峙,並伺機渡河攻擊明軍。王保保聞徐達東返,為抓住戰機,於當年十二月遂率其部八萬餘人履冰過河,明將張溫出戰失利,王保保包圍了蘭州城,取得了戰場的主動權。後明朝援軍陸續趕到,王保保就撤圍東去,在定西沈兒峪一帶設防,阻擊明軍援軍。洪武三年三月,徐達以徵虜大將軍身份,帶領馮勝、湯和、李文忠、鄧愈等久經沙場的戰將,征討王保保。四月,徐達率明軍進至安定沈兒峪南,與先前已修築營壘,並依靠山險的王保保形成對峙。王保保派遣一千多人的精銳欲偷襲徐達軍隊,但徐達抓住王保保兵力分散、主力減弱的有利戰機,指揮軍隊奮不顧身向王保保主營陣地發起猛攻,經過激烈廝殺,元軍大敗,徐達軍俘獲元朝公主、將校、僚屬一千八百多人,士卒八萬多人,並繳獲戰馬一萬五千匹和大批糧食輜重。沈兒峪一戰,王保保率領的元軍主力幾乎全軍覆沒,僅有王保保等少數人突圍北逃至北元都城和林。關於沈兒峪的確切位置,有三種說法,一是定西北五里大澗溝;二是定西西北七十里車道嶺;三是定西北三四十里至魯家溝川。筆者就居住在定西,平常就和本地文史研究者多所交流,大家均認為大澗溝其地狹窄,前有敞開的溝口,而山溝後腦沒有可以後退的道路,且無可以憑據的天險,山不高,坡不陡,既容不下二十萬雙方兵力擺佈,也缺乏決戰的其他基本要素,因此可以排除此地是沈兒峪的可能性。車道嶺出現在明史書記載中,但是車道嶺也絕非自古華山一條路的天然屏障,坡緩、嶺長,背後是榆中宛川,一直通往蘭州,雖然此處相比大澗溝的優勢突出,但是兵敗如山倒,假設王保保軍一旦失敗,退路無險可守的窘境也應該不是元朝第一元帥的首選。戊戌夏月,我和西部師範大學甘肅省地名研究中心的幾位專家教授去魯家溝平西城考察,在狹窄的關川河谷口、分佈在關川河的左右的兩座城牆高聳、四周較長、牆體寬厚、瀕臨河水,並且河谷兩岸懸崖峭壁,險峻異常,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氣勢。大家異口同聲地說,當年的主戰場應該是以巉口關(古鎮,交通要道,南連安定,西去蘭州,北通會寧、靖遠,過了黃河就是寧夏、內蒙)為中心,王保保軍以魯家溝川和車道嶺為縱深(北),徐達軍以安定為縱深(南),那條“峪”,或許就是巉口南來北去的關川河與發源於車道嶺官興岔、自西而來的秤鉤河。還有佐證就是安定城北遺存至今的“點將臺”(徐達點將臺,也稱中山壘,徐達被朱元璋封為中山王),魯家溝川道的“將臺堡”(王保保點將的)和地名“將臺村”。合理的解釋就是王保保兵敗後,後衛部隊堅守魯家溝通往會寧靖遠的險隘關口,精銳親隨從這裡一口氣奔往漠北。從來戰場上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例子少,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留有後路的選擇更為科學,更為合情合理。

左宗棠在平定陝甘內亂和西征新疆途中駐紮定西整一年,這是定西曆史上必須大書特書的大事,也是中國歷史上的重要一個節點。公元1871年9月16日(同治十年辛未八月庚申初二),左宗棠以欽差大臣、陝甘總督職任從會寧進駐安定,到公元1872年8月18日(同治十一年七月十五日)離開安定,到達蘭州陝甘總督府轅門,在定西這塊地方工作了十一個月。在這近一年中,他辦了兩件事,影響了收復新疆這個中國大局,影響了後世西北民族的生活現狀。一是接受河州起事回民首領馬佔鰲等的誠心歸順就撫,在安定大營接見河州起事首領的“十大公子(有馬佔鰲長子馬七五、花寺馬永瑞長子馬如蛟、洪門馬萬有長子馬福才等)”,欣然接受他們的投降稟帖。左宗棠在談話中知道馬七五還沒有名字,就當面給他起名字“馬安良”,表字“翰如”(馬安良,後官至民國北洋政府甘肅提督,陸軍上將軍銜)。左宗棠對十個少年說,你們的父親能真誠悔罪,率眾歸順,很好,很好。我一定接受他們的好意,好好招呼。現在我就要進蘭州,回去告訴你們的父親,叫他們不要害怕,都來蘭州見我,商量善後辦法。於是這十大少年很滿意地回到河州。馬佔鰲即照左宗棠的指示召集群眾討論後,同馬培真、馬永瑞、馬萬有、馬海妟等十二人赴蘭州,誠懇表示歸降,左宗棠接受他們的真誠悔罪歸順,叫他們戴罪立功。河州事變的順利解決,為肅州內亂的順利解決集中了兵力,穩定了隴右、河湟、蘭州大後方,也為解決新疆危局提高了前提和條件。對此,馬佔鰲深明大義也是功不可沒的。另一件事,就是妥善安置戰後難民。左宗棠對於安置地方的標準有三方面,一是要荒絕地畝,有水可資灌溉;二是要自成一個片段,可使聚族而居;三要是一片平原,距離大道既不過遠也不過近(“乃預飭地方各牧,另覓水草不乏,川原相間,荒絕無主,各地自成片段者,以便安置,旋委員分途履勘”)。按照這些條件,對於起事後散居於的西寧、固原、河州等地的陝西、甘肅回民分別安置在安定、會寧、平涼、秦安、清水等地。對於具體生活,左宗棠採取救助措施,能使他們得到基本的保障:一是每戶勻給荒絕地畝,並勻給房屋、窯洞;二是每戶撥給種子和耕牛、農具;三是大口(成人)每日發放口糧一斤或者八兩,小口每日半斤或五兩。在遷徙過程中,左宗棠命令沿途由地方官接送保護,禁止漢族土劣嚇詐。左宗棠對於惠民的愛護優待,也引起漢族紳士和漢族受害者的強烈不滿,官學領袖賀瑞麟就發表了一個公開信,收集在他的《清麓集》中。左宗棠為此殺了幾個尋釁報復和敲詐勒索的漢族土豪劣紳。因此當時不論陝回、甘回,都叫左宗棠為“左阿訇”,戰後的河州,新上任的河州知州潘效蘇、河州鎮總兵沈玉遂等到的河州時,“沿途漢、回,列案焚香,迎送絡繹”。近年來有些不分實事黑白的學者和別有用心的“專家”說,左宗棠拒絕陝西起事回民返回原籍,並將頭腦安置在土地貧瘠、交通不便等“不適合人居”的地方,查閱當年的歷史檔案,冷靜理智公平客觀地審視當時路途遙遠、原籍地產早已不存、漢回芥蒂尚未消失,返回後勢必引起新的矛盾甚至是新的激烈糾紛等,可以說,左宗棠和清朝政府當時的安置是實事求是的、穩妥科學的、友善關懷的。安定區是當年安置起事回民的重點地區,安置點主要有劉家溝、石家坪、好地掌、青嵐山、新套河、夏家營房等。戊戌盛夏,我和西北師範大學甘肅省地名研究中心的專家教授和學生們三上現今安定區團結鎮好地掌村,考證好地掌宋朝故城,實地察看左宗棠當年安置惠民的地理位置、自然條件和現在回民的生活狀況。好地掌是宋朝為了防禦西夏的入侵修建的一座城池,城牆後事而堅固,臨河傍山,地勢險要,穩坐比較開闊的小盆地邊緣。此處兩山環抱,山坡平緩,植被保存較好,想當年肯定是泉水潺潺,山清水秀,是農耕的非常優越之地。明朝在此修建好地掌轉運所,是隴西經通安驛,通向蘭州的重要驛站,交通之便利可見一斑。我走訪了幾戶農家,有成立合作社從事規模養牛羊的,有從事農機修理的,大部分人家都改了嶄新的磚瓦房,新式家電傢俱齊全,有一戶人修了別墅開著農家樂,好地掌到處呈現著一片寧靜、祥和與富足的氣象。唯一不足的是,村裡年輕人比較少,據說都到定西城裡做生意、在定西城裡買房子定居,有相當一部分人上了新疆。前幾年地方上計劃在好地掌修建飛機場,許多移居新疆的好地掌人都返回本村,修旅館,蓋飯店,準備創業大幹一場,可惜飛機場的事情最後沒有了下文。三上好地掌,完全印證了左宗棠當年安置惠民的三條標準,也用實事根據徹底廓清了有些不實事求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人看事,撕開了他們挑撥民族團結,不顧歷史實事,一味給歷史抹黑,給左宗棠抹黑的險惡用心,揭下了別有用心“專家”的醜惡嘴臉!假設有機會,我還想去會寧、靜寧、平涼等安置回民的村子去看看。

哦,我的定西


文風傳千年

定西,不知你的人,一位你是貧困的淵藪,文化的荒漠,其實不然也!

馬家窯是一個臨洮縣洮河邊一個普通的村子。然而一九二四年瑞典人安特生的出現,使這裡名聲大噪,成為新石器時代的一種獨立文化——馬家窯文化。這是一個新時代,這是一個新發現,從此,甘肅不再沉寂,定西不再短暫,臨洮註定要揚名於中國和世界,距今五千多年的文化遺存,就是甘肅,就是定西,就是臨洮的一張新名片。齊家文化、寺窪文化相繼在臨洮縣發現,更使“隴西”錦上添花,琳琅滿目。還是用事實來說話。大中小的陶器林林總總,器型各別,有罐,有壺,有缽,有瓶,有碗,有盆;有大肚細頸小嘴的,有長頸小腹的,有尖底深腹細頸的,有敞口的,有單耳的,有雙耳的,有連體的(有雙聯,也有三連的),有素陶更多當時賞心悅目的彩陶;那些花紋,更是絢麗奪目,美不勝收,彷彿天上的密碼,費勁心思才能窺其一二。多道平行紋,圓圈紋,旋渦紋,花瓣紋,草葉紋,變體鳥紋,魚紋,網格紋,蛙紋,葫蘆形紋,三角紋,水波紋,神人紋,雲雷紋,折帶紋,回形紋,還有卍字紋……這些紋飾幾十種,誰能講清楚幾千年前古人在艱難地解決生存、為了溫飽之後或者同時,創造性製作這些形狀各異、色彩斑斕的“彩陶”,蘊藏、寄託在其中的所思,所想,所觸,所感?甘肅省馬家窯文化研究會會長王志安先生說那些蛙紋,是寓意了一個民族對繁衍生息“生生不息”的嚮往,水波紋是反映了當時生活在水邊或者洪水氾濫的現實場景,我完全贊成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我覺得,千變萬化的馬家窯彩陶器型和紋飾,一定是祖先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先秦民歌《擊壤歌》)、“斷竹續竹,飛土逐肉”(吳越民歌《彈歌》)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自知其然”(宋代沈括《樂律》)的真實生活寫照,當然更不排除先民們人法天、法地、法“道”的浪漫而嚴謹理性的思考、追求。

孤竹國的大賢人伯夷、叔齊弟兄,因為互相謙讓王位相持不下而聯手出逃,這是何等的君子風度,與時下時下爭權奪利、不擇手段、貪婪無度的人們相比,是何等的清澈明亮,光明磊落,純淨高尚。孤竹國,在歷史上真實存在,地處太行山以西,包括了河北、山東、內蒙古、東北一部分和朝鮮北部,由周王朝封姓墨的一位臣子做國王,先後延續了將近一千年。他們為了都不當國王而逃避出走,在看到週上、商更替,周武王“以暴易暴”的真實狀況後,因“不食周粟”而繼續西奔。於是有了本文開頭他們沿黃河、走渭水,最後落居渭水源頭首陽山的歷史緬懷和敬仰記述。他們先是“采薇”(薇,定西曠野山中常見的一種野生植物野豌豆)而食,最後聽當地農民說此處也是周朝的地方,野菜也應該的周朝的,他們於是絕食而死。說首陽山,我無數次登臨,與其說是登臨,不如說是朝拜。山不高,坡又緩,無奇石,更無崖,可以說首陽山是一座賢人隱居之山,文人氣節之山,懷古憑弔之山。明代楊恩在《夷齊祠》一詩中寫到,“千載清風說首陽,首陽原不是周疆;莫疑野史流傳誤,始信忠民處處芳”,概括出了伯夷、叔齊的流芳英名。這裡再引用幾副古人給予伯夷叔齊的輓聯,讓我們共同紀念這兩位偉大的志士。“滿山白薇,味壓珍饈魚肉;兩堆黃土,光高日月星辰”(渭源首陽山聯,左宗棠撰並書);“兄讓弟,弟讓兄,兄與弟相繼偕逃,庶幾心安理得,可謂難兄難弟;聖稱賢,賢稱聖,聖與賢推崇備至,益位頑廉懦立,不虧為聖為賢”(清代楚南李輝池題書);“餓死亦千秋,可謂肉食者愧矣;興起在百世,願登首陽而拜之”(清代湘中立壽之題書);“幾根瘦骨頭支撐天下,兩張餓肚皮包羅古今”(佚名)。歷史上還有錚錚鐵骨的硬漢楊繼盛,定西有幸留下這位大忠臣的腳印。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三十五歲的楊繼盛調升京師,任兵部車駕司員外郎。當時,蒙古首領俺答汗數次帶兵入侵明朝北部邊境,奸臣嚴嵩的同黨、大將軍仇鸞請開馬市以和之,楊繼盛上書《請罷馬市疏》,力言仇鸞之舉有"十不可五謬"。明世宗朱厚熜在奸臣的讒言下,於是將楊繼盛下詔獄,繼而被貶為狄道典史。狄道地區番人與漢人雜居,文化比較落後。楊繼盛在狄道期間興辦學校、疏浚河道、開發煤礦,讓妻子張貞傳授紡織技術,深受當地各族人民的擁戴,當地老百姓稱他為“楊父”。等到他離開時,“送於百里之外者千餘人”。楊繼盛的著名詩歌《烏紗頭上有青天》“飲酒讀書四十年,烏紗頭上有青天;男兒欲上凌煙閣,第一功名不愛錢”,得到人們的普遍讚歎;他的對聯“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在李大釗等共產黨的初期領袖的點化傳播後,更是讓人民肅然起敬,而今,楊繼盛的這幅對聯就鐫刻在臨洮縣嶽麓山(東山)超然書院的門口,供人們瞻仰、深思。

通渭縣與“渭”無關,傳說天官給全國各府州縣送“官印”的時候,將“甘谷(因乾旱稱為“幹谷”)與“通渭(與渭河相通之意)”搞錯了,因此把縣府大印調換了過來,才造成了歷史的誤會。其實這種說法有些牽強,但是通渭縣的乾旱卻名副其實的,並且在歷史上,通渭一直稱作平襄,很長時間還是天水郡的郡治所在地。然而就是在這塊乾旱的土地上(或許以前並不乾旱),在東漢時期誕生了一對夫妻詩人秦嘉、徐淑,演繹了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書寫了浪漫的愛情詩章。秦嘉寫了許多給愛妻的詩作,表達愛戀、相思與渴盼重逢相聚的迫切心情,如《述婚詩》《贈婦詩》《寄內詩》,感嘆“寂寂獨居,寥寥空室;耳不是居,帷帳河施”,“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憂艱常早至,歡會常苦晚”,“既當結大義,歡樂苦不足;念當遠別離,思念敘款曲”,思念之苦,愛妻之切,躍然紙上。徐淑也是詩歌酬唱作答,如《答夫詩》:“君今兮奉命,遠爾兮京師;瞻望兮踴躍,佇立兮徘徊;思君兮感結,夢想兮容輝……恨無兮羽翼,高飛兮相追;長吟兮永嘆,淚下兮沾衣”,那種對夫君的忠貞、相思、痛苦,以及感喟女兒身,願與男兒一起展羽翼、共高飛的理想非常生動地體現了出來,令人擊節三嘆,共贊伉儷情深,愛情美滿。據說,才女詩人徐淑還是迴文詩的發明者。在隴西縣文化廣場有一座漢白玉龍女的雕塑,原來那是唐朝傳奇小說家李朝威《柳毅傳書》中主要人物——小龍女的造型。李朝威寫的《柳毅傳》給人們講述了一個完美的愛情故事。千百年來這個故事被改編成了各種雜曲話本。這個誕生於中唐時期的傳奇小說,代表了我國唐代傳奇小說的最高成就。李復言的《續玄怪錄·定婚店》中就曾提到這件事情:唐代韋固在宋城南店遇一老人,這位老者在月光下翻書。他問老人,回答說,婚書,老人同時帶有紅色的繩子,用來拴住有情人,管宋城的人聽說了這件事後,題其店曰"定婚店"。這就是俗稱媒妁為月下老人的來歷。李公佐著有《南柯太守傳》、《廬江馮媼傳》、《謝小娥傳》等。其中《南柯太守傳》記述了遊俠之士淳于棼醉後被邀入"槐安國",招為駙馬,出任南柯郡太守,守郡二十年,境內大治。不料與鄰國發生戰爭,緊接著公主去世,國王將他遣返故鄉。這時他被驚醒,方知是"南柯一夢",人生原來不過如此而已。“隴西三李”為代表的唐代傳奇小說,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的一座高峰,他們創作的小說尤其的愛情傳奇小說,特別是李朝威的《柳毅傳書》,與秦嘉徐淑的愛情詩歌一樣,閃爍著耀眼的人性光芒,為曾經荒涼、貧瘠、單調的定西塗上一層玫瑰般絢麗的色彩。

哦,我的定西


閱讀中國古代文學,翻開古代詩歌書卷,連綿不絕、數量驚人的是《隴頭吟》《隴頭水》《隴上行》《隴西行》《隴頭歌辭》《隴頭流水歌辭》,與《涼州詞》《塞下曲》等曲牌曲調遙遙相對,相映成輝。隴上,歷來是多民族集聚之地、征戰之地,邊塞詩歌,成了隴西文學、隴西詩歌的主旋律。在浩如煙海的邊塞詩歌中,出了少數描寫隴西邊塞荒涼、苦寒、厭戰、別離、苦難的以外,如漢張衡《四愁詩》“我所思兮在漢陽,與往從之隴阪長”,北朝民歌《隴頭辭》“隴頭隴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朝發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捲入喉。隴頭隴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大多數和佔主導的是描寫遼闊壯美的隴西河山,反映生活風情,展現躍馬揚鞭、視死如歸、獻身沙場、建功立業的豪情壯志,以及建功邊疆、報效祖國的一腔熱血和赤膽忠心。如王昌齡《從軍行七首》“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西鄙人的《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哥舒翰紀功碑,現在還被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屹立在臨洮縣城南街,講述著赫赫戰功。陳陶的《隴西行四首》“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要解釋這種熱血青年、志士仁人的報國之志、愛國之心,可以從楊炯的《從軍行》中找到答案:“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這就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擔當,這就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家國情懷。在詩人筆下,隴西、臨洮、定西、渭源、安定、通渭、渭水、洮水、長城、分水嶺、鳥鼠山、仁壽山、青嵐山、五竹山、貴清山、車道嶺、野狐橋、酒店子等栩栩如生,承載了無窮的故事,而李白、杜甫、王昌齡、王勃、王維、高適、岑參、杜牧、李商隱等耀眼的明星,照亮了隴西大地,鼓舞了定西人民昂揚向上的鬥志與豪情。

不得不說隴西李氏,隴西汪氏。天下李氏出隴西,“隴西堂”是天下李氏共尊的堂號,“李家龍宮”是天下李氏祭拜祖先的廟堂。只因為天下“李氏凡十三望,以隴西為第一”,只因為創造大唐盛世的皇族是李氏,只因為天下李氏英才輩出,璨若星河。“三王十公”,這是隴西汪世顯家族(鞏昌府鹽川,今漳縣人)的榮耀,更是對有功於社稷蒼生傑出汪氏的褒獎。位居漳河流域一條小溪溝邊的“汪家墳”就完整地安葬著這昔日顯赫的王公貴族,距離兩山合抱的溝口並不遠,墳地是一塊平坦而稍稍開闊的臺地,背靠小山包,面朝南山,腳下是一條小河,縱深處是隱隱約約的山峰,只有“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和四周圍繞的鐵絲網、監控視頻反襯著,這裡並不普通,並不平凡。

定西,不僅僅是隻出產乾旱與貧窮,也不僅僅盛產當歸與黃芪。千年藥鄉是她的美譽,馬鈴薯之鄉是她的別名。據說,婦科良藥當歸的狄道產地岷縣,那裡的農家婦女們不用化妝品,皮膚不長黃褐斑,不用任何藥品,不得各種婦科病,我沒有統計,但是我堅信,岷縣漫山遍野盛開的當歸花,滿街整村飄溢的藥香,已經沁人心脾,滲透每個人的五肺六腑,那是藥材的精華,更是大自然的慷慨饋贈和獨一無二的獎賞。土豆洋芋馬鈴薯,定西人的“三件寶”,而今,她已經鳳凰涅槃、升級換代、脫胎換骨,成為大城市居民的寵兒,富貴家庭的必備,就像她以前來自歐洲宮廷一樣,現在她理直氣壯、自信滿滿地步入“王謝堂前”。還有,定西的書畫,她再也不是窮酸的玩物,喪志的伎倆,而是成為定西新的名片,新的產業,成為定西對外開放的新窗戶和新支柱。全定西市有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三十多人,書法家協會會員六十多人,有省級美術家協會和國家級行業美術協會會員一百多人,省級書法家協會會員兩百多人,全市有經營性畫廊一千多家,從業人員一萬多人,創造的價值以幾個億計算。這就是定西的書畫事業、書畫市場。定西有一大批美術名家、大家,像莫建成、張衛平、張興國、陸志宏等。張衛平將甘肅的渾厚的黃土高原,青藏雪域風情,敦煌飄飄欲仙、阿娜多姿的飛天形象帶到到德國、美國,充分展示了文化定西和文化甘肅的自信與自強。

清代甘肅臨洮詩人吳鎮寫了一組廣泛流傳的詩歌《我憶臨洮好(十首)》,與朋友們一起分享。

(一)

我憶臨洮好,春光滿十分。

牡丹開徑尺,鸚鵡過成群。

渙渙西川水,悠悠北嶺雲。

劇憐三月後,賽社日紛紛。

(二)

我憶臨洮好,真於盛夏宜。

南山驚積雪,北戶怯涼颸。

簫鼓官神集,鶯花仕女知。

柳蔭閒把酒,揮扇是威儀。

(三)

我憶臨洮好,秋天爽氣新。

牛羊皆可酪,蠅蚋不勞嗔。

毛褐裁衣厚,明醽釀酒醇。

東籬殘菊在,西望更愁人。

(四)

我憶臨洮好,三冬足自誇。

冰鱗穿鰋鯉,野味買麇麚。

靄靄人如日,飄飄雪似花。

年來青稞賤,到處酒能賒。

(五)

我憶臨洮好,山川似畫圖。

高崗真產玉,寒水舊流珠。

雲影迷雙鶴,濤聲落萬鳧。

日歸歸未得,三徑日榛蕪。

(六)

我憶臨洮好,州如太古間。

譽髦感郿伯,野老話椒山。

花繡摩雲嶺,冰開積石關。

壯猷辛與李,搔首鬢毛斑。

(七)

我憶臨洮好,詩家授受真。

高岑皆幕客,白賀是鄉人。

山水今無恙,文章舊有神。

二張珠玉在,後起更嶙峋。

(八)

我憶臨洮好,流連古蹟賒。

蓮開山五瓣,珠濺水三叉。

蹀躞胭脂馬,闌干苜蓿花。

永寧橋下過,鞭影蘸明霞。

(九)

我憶臨洮好,靈蹤足勝遊。

石船藏水面,玉井瀉峰頭。

多雨山皆潤,長豐歲不愁。

花兒饒比興,番女亦風流。

(十)

我憶臨洮好,城南碧水來。

崖飛高石出,峽斷鎖林開。

靜夜魚龍喜,清秋虎豹哀。

何時歸別墅,雞黍醱新醅。

戊戌狗年除夕於定西



哦,我的定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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