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螃蟹很多人都錯了!最好什麼佐料都不用,獨孤一蒸吃它的本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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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家麟博士 手繪圖/莊南燕

本文選自頭條付費專欄《海鮮傳》,作者《吃海記》系列作品在廈門各大書店有售

廈門人說事喜歡簡單,除了滿腹膏卵的雌蟳叫紅蟳,雄蟹和未交配過的雌蟹,統統稱做“菜蟳”。老廈門人也用這個稱呼,揄揶不更事的毛頭或外行,類似菜鴿、菜鳥。

菜蟳的色彩很漂亮。竹青裡洇出少許黛色,顯出幾分深沉。隨著不斷肥實飽滿,慢慢趨近咖啡色。

市場蟳攤邊,常常有外行吃貨,要求買十分成熟的青蟹。遇上這樣的“菜蟳”主顧,攤販撈起蟳,把手掌圈成一個圓筒罩住蟹角,“你看,膏都撐滿殼角啦。”甚或掰掉角殼,“看看,都酥殼了!”裡面果然是一層深咖啡色的軟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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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家麟博士 手繪圖/莊南燕

本文選自頭條付費專欄《海鮮傳》,作者《吃海記》系列作品在廈門各大書店有售

廈門人說事喜歡簡單,除了滿腹膏卵的雌蟳叫紅蟳,雄蟹和未交配過的雌蟹,統統稱做“菜蟳”。老廈門人也用這個稱呼,揄揶不更事的毛頭或外行,類似菜鴿、菜鳥。

菜蟳的色彩很漂亮。竹青裡洇出少許黛色,顯出幾分深沉。隨著不斷肥實飽滿,慢慢趨近咖啡色。

市場蟳攤邊,常常有外行吃貨,要求買十分成熟的青蟹。遇上這樣的“菜蟳”主顧,攤販撈起蟳,把手掌圈成一個圓筒罩住蟹角,“你看,膏都撐滿殼角啦。”甚或掰掉角殼,“看看,都酥殼了!”裡面果然是一層深咖啡色的軟殼。

吃螃蟹很多人都錯了!最好什麼佐料都不用,獨孤一蒸吃它的本味

擬穴青蟹,節肢動物門梭子蟹科青蟹屬,俗名蟳、正蟳,學名Scylla paramamosain。閩南人

其實,蟳在七至九分肥滿時肉味最好,有活潑的鮮甜。十分肥滿的蟳,已經準備蛻殼,不但長出一層塑料紙般的內殼,而且肌束枯槁,肉質開始了生化變易,鮮味鈍化,口感發澀。

一旦蛻了殼,它全身就綿軟得像一坨麵糰,海邊人稱為“軟粿”。軟粿體內殘留著一些膏黃,是蟳為非常時期預留的營養。軟粿不堪蒸煮,海邊人把它裹了粉、或者掛上鴨蛋漿,放油鍋裡煎,別是一種風味。只是肉味微酸,而且散發出新生嬰兒大便一樣的酸臭氣味。

軟粿六七小時後甲殼逐漸發硬、變綠,過三四天硬化了,壓了會凹下去,海邊人稱“紙皮殼”。半個多月後,殼有四五成的硬度,稱“冇蟳”。在夏天,把冇蟳掰開,煮絲瓜米粉湯,特別是煮酸筍湯,十分鮮美開胃。

獨獨軟粿與冇蟳之間的紙皮殼,一副薄殼包著一囊水,真真是雞肋。

被視為雞肋的,還有交配過的公蟳。討海人說,“九-月-公,空——空、空”,第一個空字拉了一倍的時長,再用兩個空字,做感嘆的回聲震盪,形容那僅餘幾絲發柴肌肉的硬殼之空洞。

這裡頭又有講究了。那些未曾交配的,叫粉公。不過有些首次鏖戰銷盡了彈藥,但處男味道尚未脫盡、還有些肉的,有時也被混入未婚者行列。而百戰之身者,堅硬老殼裡就剩一腔水,如同過去被皇上恩准用來給宮女們治療春病的藥渣壯漢,廈門人號之曰柴公。柴公,同樣被老廈門人用來罵那些廢了功力的無用之人。

宋人沈括《夢溪筆談》,有一則說,“關中無蟹,土人怪其形狀,收幹者懸於門上辟邪。不但人不識,鬼亦不識也。” 我看老柴公,最宜此用。

排完卵的母蟹,殼內其實也空若無物,不過多少經過了西方文化的薰陶,廈門人好像把對女性的尊重也推廣到動物,並不揶揄它。

2

蟳的做法,最能體現閩南料理的神髓——大味至簡。

中國以嗜蟹出名的文人、明清戲曲家李漁說:“世間好物,利在孤行。蟹之鮮而肥,甘而膩,白似玉,而黃似金,已達色、香、味三者之至極,更無一物可以上之。和以他味著,猶之以爝火助日,掬水益河,冀其有裨也,不亦難乎……此皆似嫉蟹之多味,忌蟹之美觀,而多方蹂躪,使之洩氣而變形者也。”

也就是說,蟹本至味,最好的方法,就是什麼佐料都不用,獨孤一蒸,吃它的本味,否則就是糟蹋它,暴殄天物。

閩南人是李漁“蟹哲學”徹心透骨的擁躉。不單料理蟹類之際秉持這種“重在選材、無為而烹”的圭臬,而且把至簡哲學,推廣到各種海鮮料理上,力求以最簡單方法和最少佐材,調出食材本味。

雖然如此,所謂烹飪,總是要變著法子換口味。閩南人料理蟳,除了白汆、清炊之外,還有熗、煎、炒、剝肉調羹等等方法。諸法之中,煎蟳更受歡迎一些。20多年前,“同安煎蟹”風靡鷺島,大大小小七八家佔領了蓮花半條街,現在是遍地開花,散佈到廈門各角落。我有一陣喜歡和朋友提白酒去蹲煎蟳排擋,三四天了,身上還散發著混合了黑麻油味的蟳膏鮮香,到處告發我的行跡。

有的老饕愛重味,把蟹塊炒過薑絲,再放入高壓鍋壓過的番鴨湯裡,加入冬瓜片,沸鍋收火,濃湯、鮮蟹、爽瓜片,稱鮮美無比,極為受用。

廈門過去酒樓有專制蟳丸,乃是佐酒佳品。做法是把鴨蛋液放盆內,加入白糖鹽精味精水豆腐,抓成泥後,加麵粉和肥膘肉丁拌勻,做成條狀入蒸。出鍋後有客點用,即切片炸至赤黃,蘸配辣料芫荽等,酥脆松香。其實這蟳丸裡一點蟳肉也沒有,和日本人在戰後物資匱乏時代發明的“蟹肉棒”有得一比!“不過,”老師傅說,“早年做的,真有點蟳肉。”

3

農曆六月,去年秋天新生的青蟹長大了。“新蟳仔”手腳還不硬健,卻是一身青春期的狂躁。一受驚擾,就在簍子裡嘩嘩爬走,你踩我踏。我的討海發小南燕,在他的博客裡,公佈了自創的“煮蟳二法”,引用如下:

一,炒蟳。將蟳刺死後不可用刀斬切,洗淨後放在大碗中將蓋殼剝開,掏出蓋殼中包含髒物的蟳胃(不可抓破,汙染蟳汁),掏淨蟳身上的腮條與腸子再用水沖洗,爾後雙手將蟳對半掰開。這一過程全在大碗中進行,蟳汁不流失,味道更鮮美。炒一盤,最好有一斤重的新蟳仔,量太少味不夠。

配料,一整顆蒜頭剝皮切成碎末。白糖一湯匙。朝天椒兩條切細(其他辣椒不夠辣勁)。醬油少許。鮮筍、酸筍若干,切細片。西紅柿一大個切細絲,青蔥節少許。

油熱(油量與炒等量青菜相同)融白糖,糖化後下少許醬油,油湯大滾,蟳與蒜末、朝天椒同時下鍋(蒜末、朝天椒不可油炸以免失去蒜香辣味),連續翻炒使之平均入味,加鍋蓋燜煮。半分鐘後再翻炒,如是反覆直至全部發紅、油色醬色一致,再加入鮮筍、酸筍,繼續翻妙至熟透,全過程不得加水。根據自己口味加鹽與味精或不加。將出鍋時,西紅柿與青蔥加入,稍加翻炒即可裝盤。

謹記要點:切不可炒至臭焦,全盤保有小半碗湯為最佳狀態。此湯為這“炒蟳”最精華部分,凡有品嚐者戀其鮮美,六親不認。

二,煮蟳湯。與炒蟳一樣都須先下油鍋炒,但蒜丁可稍減,不必加糖與醬油。炒至紅色先裝碗,待湯水滾開再下鍋。如加冬瓜最簡單,但冬瓜不宜厚切,太厚不易熟透、久煮失去瓜味。切薄片,燙熟即可,保持初鮮冬瓜味。此做法,清湯冬瓜蟳也。或者加以鮮筍片或酸筍片,如此,一定要加稍許朝天椒、西紅柿與青蔥才有開胃酸辣味。炒蟳西紅柿遲下保留鮮味,做湯西紅柿早放煮出酸甜味,青蔥須在出鍋時才下。蟳紅、筍黃、蔥綠,盡顯誘人姿色。

以上兩種做法均可視各人口味與之搭配。加點胡椒粉,吃得它鼻水直流也是一種享受。

4

以我經歷,最有特色的蟳料理,當屬潮汕的蟹生。漢人生食螃蟹的食俗,宋代仍然很流行。北宋的東坡居士在《老饕賦》裡就吟誦過“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帶糟”,這種風習至明清才逐漸消失,僅潮汕、寧波等地遺留。現在寧波人還吃生的醉蟹,不過主材換成了紅膏蟹,上海人則更換為梭子蟹。

遍觀當今中國,生食海鮮而以為至味,未有如潮汕人者。潮汕人似乎食生成癖,魚、蝦、蠘、蟳、毛蟹、蟛蜞、蚶、蠔……盡入他們的生食菜單。

乾隆年間的《潮州府志》說:“所食大半取於海族,故蠔生、魚生、蝦生之類,輒為至味。然烹魚不去血,食蛙兼啖皮……尚承蠻徼遺俗。”

我覺得最後一句話,非常重要!

生食陸肉海鮮,其實是漢族自古的傳統,而且曾經是基本食俗。隨著文明進步,至清代才基本消失。潮汕區域的閩南人族群,不惟把它保留下來,而且光大為顯明特色。

江浙贛閩粵諸地,古為百越民族所居。商周以降,中原漢人陸續移入,三千多年前與越族文化交融,形成了浮濱文化。

公元5世紀初,東晉於今潮州所在設立義安郡,說明入移漢人已有相當數量。唐代,公元七世紀中葉,陳政帶領河洛部曲,進駐閩南粵東,這是漢族成規模的移入。

對河洛人族群來說,“烹魚不去血,食蛙兼啖皮”, 並非異俗。潮汕人真正奇特的,乃在於與逐步南去的越族、在留的水疍山客,因深長的文化交流,習染了更多“生番”食俗。民初學者柴小梵在所著《梵天廬叢錄》裡感嘆說,“潮州人尤奇,常取鮮魚鮮肉,任其腐敗,自生蛆蟲,乃取而調製之,名曰‘肉芽’‘魚芽’,謂為不世之珍。”

同樣的習俗,數十年前在福建三明的少數地區都還存在著。我推測,那是未完全被漢族同化了的古越族後裔、例如散居的山客堅守下來的。

閩南的蟳,以九龍江口的龍海紫泥溪墘和漳江口所產的為最。這兩處出海口,餌食都十分豐富。溪墘蟳的膏香,有散發的張力、活性,煌煌逼人。我兒子天生是吃貨,小時候他姨媽每週來看他,必帶溪墘蟳。他從此蟳非溪墘產者不吃,不幸溪墘蟹已近消失,小饕於是疏遠了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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