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至名歸!實至名歸!”華語電影最大盛會之一上,文牧野拿下了最佳新導演獎。這是相關微博下,網友們不約同在刷的評論。
這人是誰?
33歲,《我不是藥神》是他的處女作,票房30.7億。從張藝謀手中接過獎盃。徐崢說,文牧野是天生要做導演的人。
在此之前,作為導演的文牧野,只有5部短片作品和一部聯合執導的電影。在頒獎典禮上他謙虛地說:
“我儘量做到不讓各位前輩失望,我會一直這樣做下去。”
第14屆長春電影節金鹿獎,文牧野上臺領獎 / 視覺中國
這個在領獎時沉穩淡定的導演,一工作起來,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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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作品
就異常驚豔
說《藥神》前,要講講也許很多人都還不知道的另一部作品——《安魂曲》。
只有不到13分鐘,在洛迦諾電影節、 FIRST青年電影展、亞洲國際短片電影節上都拿了獎。
這是文牧野在學生時代的作品。
孟小軍一家三口遭遇了一場車禍,他們騎的摩托車被卡車撞翻,孟小軍受了重傷,妻子當場死亡。
年僅4歲的女兒嚴重腦損傷,情況危急。
醫生說,孩子最多隻能等一週時間。手術的花費要12萬。女兒必須在一週之內做手術才能保住性命。
在小縣城做修車工的孟小軍,完全沒法湊到錢。停屍房的老大爺都在催他快點把妻子的屍體領走,但他連出殯的錢都沒有。
看著病房裡奄奄一息的女兒,走投無路的孟小軍想到一個點子。
他到停屍房,問老大爺之前說過的事還算不算數:把妻子的遺體賣到農村,與一個剛剛死去的年輕人結成陰婚。 這能換來10萬塊。
孟小軍在一家三口的一疊照片裡,抽了一張妻子單人的,小心翼翼放在包裡,就上路了。
那戶人家年輕的兒子剛去世不久,門口還掛著白色布條。孟小軍像介紹商品一樣,和人家說著“妻子”的情況:死了一週,身體沒什麼大傷,就是脖子上留了道疤。
他急著賣掉妻子的遺體,說著急用錢。那家的老父親問孟小軍是不是“她男人”,孟小軍的眼神向下看,小聲應了句。
那家的老母親拿過孟小軍妻子的照片,捂著嘴,哭得撕心裂肺。
孟小軍回到家,拿著妻子生前的梳子摩挲。
妻子“回來了”,急匆匆地找著什麼東西,翻了很久,順手拿過了孟小軍手中的梳子。
孟小軍對轉身就要消失在陽光中的妻子說,“放心吧,我接彤彤。”
回到現實,他到停屍房拉開妻子在的那一格冷凍櫃。她還是照片中的那樣年輕,只是再也不能笑了。脖子上的一道疤異常刺眼。一直沒有過太多表情的孟小軍,再也忍不住,愧疚地低下頭,嗚咽起來。
那家人把孟小軍的妻子接走了。昏迷的女兒被推進了手術室,孟小軍只能一個人在外面,扶著額頭等。
妻子在另一個世界,和別人結成了陰婚。現實中的一切都化為灰燼,在沒那麼悲傷的背景音樂中,愈發讓人感到揪心。
小人物無奈與悲涼的一生,在《安魂曲》片名的籠罩下讓人心疼。導演甯浩就是看到了這部作品,決定找文牧野合作《我不是藥神》。
不同於大多數青年導演在一開始創作時執著的“自說自話”的自我意志表達,文牧野從創作之初,就積極地向外輸出。
每拍完一部片子,他就開始搜索各種比賽信息,只要能查到的比賽,無論大小,他都要投稿參賽。
“被別人看到自己片子的機會,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文牧野說。
文牧野的另一部短片《Battle》在2013年FIRST青年電影展獲得了特別獎,當時徐崢就是頒獎的評委嘉賓。
2
片場的文牧野
是個偏執狂
讀研究生的時候,導師田壯壯曾問他:“文牧野,你到底是愛拍電影,還是愛拍完電影帶給你的東西?
這個事你如果想不明白的話,到最後一定會走得很彎曲。”
他最後想得很明白,他愛的是“拍電影”。這三個字,是個動詞,實實在在的創作過程讓他熱血沸騰。
他曾說電影宣傳階段比製片更累,因為“少了點荷爾蒙”。所以在《我不是藥神》片場中,文牧野總是那個精力充沛、充滿活力的人。
指導拍戲的時候,自己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活寶戲精”,張嘴就是說唱RAP。
在演員get不到點的時候,臨場上陣,親力親為,身體力行地做出各種優秀示範。
給牧師示範衝上臺揭發張長林賣假藥的片段 / 《藥神》片場花絮
指導程勇前妻的警察弟弟衝上打人的片段 / 《藥神》片場花絮
實在不行,“咔”的一聲擰擰脖子當場就上。沒什麼架子的他,能聽取各方意見。攝影師提醒他鏡頭跳軸了,他會說不好意思。
不僅打下手的服,兩位資深的監製徐崢和甯浩,也是大寫的“服”。徐崢很相信他的判斷,有時片場一個鏡頭拍攝三十次也不埋怨。
甯浩本來是想自己做藥神的導演,結果還是讓他做了:“覺得他就是有那種天賦一樣敏感的觸覺、和超級強的現實主義刻畫能力,他會比我拍得更好。
文牧野說:“最好的服眾的方法就是你比任何人都瞭解你要做的事情,要清晰,不用懂。”
為什麼不用懂?
導演最重要的作用是引領,大腦裡有一個清晰的藍圖。
“再高一點。”
“慢一點。”
“儘量水一點。”
……
文牧野在組裡有個外號叫“文保保”,因為他平時的口頭禪是“再保一條”,“就是能用了,還能更好。”
絕不滿足於中間狀態,爭取每一幀都做到最好。週一圍形容他是個“偏執狂”,演員譚卓也驚訝,這個導演做了這麼充足的準備工作。
文牧野的“野心”不止於此。他說:“好的導演是有多大能力調動你的合作者的潛力,跟你合作的人在你這就會發揮100%,甚至120%。
你要把你的能量傳給他們。如果你一個勁往前衝的話,其他人是消極的。”
好的導演,能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以及怎麼讓演員發揮到極致。
《藥神》製片人王易冰說:“這很難得, 我拍了這麼多年戲,各種各樣的劇組狀況都碰到,鬧矛盾的,爭利益的,藥神劇組的團結尤為珍貴。”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牧野對於執導《藥神》後的褒獎顯得淡然:“沒有人是天生做導演的。我就是喜歡,然後花在這上面的時間比人多。一天24小時除了睡覺,腦袋裡全是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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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人物身上的
都是大故事
之所以有那樣執著的熱愛,文牧野說是,拍片子能夠讓他“賺得到尊嚴”。“尊嚴”二字貫穿著他的整個青少年時期。
四歲時,文牧野的媽媽離異,出家成為僧人。他說,《藥神》裡,程勇和前妻離婚時說的話,都是他父親當年說的原話。
那一個好面子的東北男人,在離婚時勉強維繫著自己的面子和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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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神中的那個黃毛小子彭浩(章宇飾),就是高中時候的文牧野——一個染著黃髮的殺馬特不羈少年。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當初爺爺給他取名“牧野”,希望他能“把文化放牧到遠方的原野”,做個有文化有擔當的人。但那時候的他,整天無心向學,遊手好閒。高考才考了290分,進了一所三本的二級學院。
因為從小書沒讀多少,電影和漫畫倒是看了很多,文牧野選了“廣播電視編導”專業。
他崇拜李安,還有《通天塔》導演亞歷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希望有一天能實現自己的電影夢。
上大學後,他抓住一切機會拍片。
“手機都能拍,找個同學過來就能演,怎麼練不是練呢?”他說。大一的期末作業,他拿著一臺破舊的DV機拍了一條短片,被老師在140多個同學面前當眾表揚,從此他的人生彷彿看到了光。
“第一次被表揚,就特別開心。”他回憶說。
一個從小沒有任何人注意的“學渣”,在此刻,如同藥神裡因為賣藥救命第一次收到錦旗的程勇,從一個徹底的失敗者,找到了“尊嚴”,決心轉變為自己的“救世主”。
2008年畢業,勵志拍電影的他,鉚足了勁足足考了三年的研究生,才最終成為了北京電影學院的研究生,師從田壯壯。
研究生期間,文牧野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早早出去找活,而是想盡辦法繼續拍片子。
沒有資金支持,就拍短片,成本最高的一部片子也只花了2萬。一部接著一部地拍,苦練“一萬小時”;在尋找機會的同時,積澱自己的力量。
《藥神》裡幽默的元素,又不少就來自於他的第二部短片《金蘭桂芹》,短片拍攝了兩位幽默的老太太,同時又展現了空巢老人空虛精神世界的現實問題。
文牧野善於用細膩的表達方式,講述社會小人物的辛酸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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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人物身上發生的
拍成有尊嚴的大故事
因為與徐崢、甯浩心意相通,文牧野與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理念:拍好本土題材,講好中國故事。
於是,才促成了《我不是藥神》。
在文牧野為數不多的微博中,點贊過這樣一句名言:“成功的唯一祕訣,就是堅持到最後一分鐘。”
圖片來源:微博
四歲成為單親孩子,一直渾渾噩噩直到考了三次考上北影研究生,從小佛系長大。文牧野,已經學會如何從容應對自己遇到的所有困難。
出家的母親對他最大的影響,就是告訴他:
你要有力量,你就要冷靜。而這種冷靜,是以靜制動,是堅持到底。
當他第一次站在北京電影學院門口激動地渾身發抖時,大概不會想到七年後的一天,能和李安出席同一個頒獎典禮。
圖片來源:微博
那年21歲的他來到北京,被問及有什麼夢想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說: “奧斯卡!”
如今回望過去,他覺得那是一個小孩在表達夢想。現在,他的夢想是“希望中國有自己的奧斯卡。”
希望可以講好中國本土的故事,我們能有文化自信和文化輸出。
文牧野一直覺得,電影不一定能改變世界,但是它能傳達能量,更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能感受到陽光和希望的能量。
關於《藥神》中最讓他感動的評價,是“終於看到了中國電影人的尊嚴。”
對於《我不是藥神》,這部被認為是目前國內最好的現實主義題材之一的類型片,文牧野自稱“其實也沒有那麼好”,覺得是勝在了題材,和“現實”的力量。
“對後面的路肯定是有一定壓力的,我只是想下次怎麼把電影做得更好一點。”
畢竟,對於文牧野看來,拍下一部片子會比《藥神》要費點勁。
他“想拍真誠、能打動人的東西,最好還有點社會責任感,至少讓人看了有希望,也覺得很溫暖。”
羅斯福說,“人生就像打橄欖球一樣,不能犯規,也不要閃避球,而應向底線衝過去。”
向著那條“尊嚴”的底線,文牧野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接球、打球,繼續往前衝,才能“不讓前輩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