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國產影視劇裡那麼多外國美女,演的都是同一個“娜塔莎”?

在《神探柯晨》的第一集中,當金髮紅裙的娜塔莎調侃地對黃志忠扮演的主角柯晨說出一句“該乾的都幹了,不該乾的你也幹了”時,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令人印象深刻。

而她並沒有用配音,“娜塔莎”的扮演者瑞塔,是一名紮根中國影視的專業外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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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柯晨》瑞塔飾娜塔莎


對於中國的觀眾來說,屏幕中時不時出現的“外國臉”,並不是什麼出奇的事。他們或是飾演民國時期穿梭在中國各地的外國僑民,或是出演現代劇裡的外交官、商人。這些角色雖然年代、身份不同,但大多褪不去傻瓜“老外”的底色。

在影視劇中,他們戲份不多,通常都有誇張的姿態、蹩腳的臺詞,男的傲慢,女的風騷。

在當年海外旅行和求學還不是那麼風靡的時候,影視劇中的這些性格模糊,但形象高度統一的外國人,便勾畫出了國人對於“外國人”的整體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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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合夥人》裡的波諾先生


熒屏之外,這些“外國人”似乎也與表演專業性關聯不大。

他們有的是生於此長於此的混血兒,有的是在中國拍攝廣告的模特,還有些是被中國傳統曲藝吸引而來的脫口秀演員......外國角色在國產劇中,從來不是重要角色,因此,“專業”似乎也不是選角必須的標準。

當一批畢業自中國專業表演院校的外國年輕人,開始進入國內影視行業時。這些出現在影視圈裡的新“西方面孔”,他們所展現出的多元與專業,似乎與我們認知中的大不相同。

從臺前到幕後,這群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正在中國影視行業中躍躍欲試。


新一代“西方面孔”,已不僅僅是“面孔”


“90後”女孩瑞塔,在北京已經學習七年了。2017年,從中戲本科表演系畢業的她,如今在北電繼續攻讀碩士。


從匈牙利來到中國,她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想在中國當演員。在她的祖國匈牙利,電視上根本沒有任何來自中國的影視劇,也極少有關於中國的信息。東方大國的神祕,將瑞塔吸引而來,也讓她決定要在這裡實現自己當女演員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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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塔


“我當然可以去美國,但美國我太熟悉了。中國更有意思,文化也更值得去挖掘。”

從2013年參演《影子戰士》開始,瑞塔可以背出自己演的每一部戲的名字。在中戲學習的過程中,瑞塔通過人藝認識了演員吳剛,在他的推薦下,瑞塔出演了《神探柯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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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中,與黃志忠短短几分鐘的對手戲視頻,瑞塔截下來存在了自己的手機裡。在瑞塔的手機裡,有許多這樣的小片段。只要有時間,她會不斷地回看這些片段,並且進行重演。對她來說,這種回顧,既是經驗的積累,也是創新的過程。

“我現在的目標就是演一位女主角,而且是要說中文的。”瑞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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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來自俄羅斯的潘思捷,7月份剛剛從中戲電影電視系碩士畢業。一開始,他只是為了學中文,而來到了中國。考中戲前,他甚至不知道中戲是一所戲劇學院,只是在查詢中國有哪所院校可以提供獎學金時,看見了中戲的名字。

潘思捷的本科是商業管理,因此,在第一次遞交資料時,他得到的反饋是:由於他的專業和藝術不相關,想要考取中戲的研究生還拿到獎學金,希望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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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思捷(左二)與中戲同學合影


這激起了潘思捷的好勝心。於是,這位24歲的俄羅斯人花了兩週時間,用中文寫出了一部劇本,打印好裝訂成冊,送去了中戲。

劇本講述了一個外國留學生在中國不小心“撞鬼”的故事。在宿舍裡遇見遊蕩的“女鬼”後,這位外國的男學生與中國的“女鬼”之間產生了感情。但其實這位“女鬼”在生前,便有著一位海誓山盟的戀人。男方在畢業後留在了學校,後來也不幸身亡,卻也因此和自己從前的戀人再次相聚。

這個天馬行空的劇本,為潘思捷敲開了中戲的大門。此後,他一直在創作中文劇本,在一些體量不大的作品中擔任製作人。拿到畢業證書後,他如今正著手籌備拍攝一部類似於美國電影《網絡迷綜》的“桌面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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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思捷的拍攝現場


從臺前到幕後,如今,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們都以他們感興趣的方式,試圖找到自己在中國影視行業中的位置。其中,被中國傳統戲劇吸引來的研究者,也不在少數。

剛剛結束在中國國家話劇院話劇《玩偶之家》中的演出,來自塞爾維亞的米拉便動身去了湖南和成都。輾轉亞洲各國學習表演藝術的她,如今正在攻讀中戲表演系的博士,研究中國的傳統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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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


米拉在歐洲和印尼都接受過表演和戲劇的培訓,而中國的京劇也令她魂牽夢繞。每當開場時音樂一響,就會讓她有一種動彈不得的震撼感。

米拉來中國只有一年半,她的中文與瑞塔和潘思捷相比並不算太好,在排演《玩偶之家》時,她也是用英文與對手們對戲。

此次《玩偶之家》,是國家話劇院在21年後復排的經典之作。除了米拉以外,其餘的演員基本都是出演過1998年版的原班人馬,像李建義、韓童生等,語言不可避免地成為了交流間的一種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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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際上,米拉和李建義之間的交流並不需要翻譯在場。“好演員之間,交流的是能量。李建義就是這樣一個絕佳的演員。他能給你能量,你就能夠理解他。”米拉道。

從美國演員,到世界演員

中國影視作品中的外國演員由來已久。早期最具有代表性的角色,或許是1977年上映的那部《白求恩大夫》裡的加拿大醫生白求恩。

飾演白求恩的譚寧邦原名傑拉爾德·坦納鮑姆,是一名美國人。二戰中他在軍隊服役,期間來到中國,並在中國從美軍中復員。與宋慶齡交好的他,在1945年7月1日擔任了中國福利基金會總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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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求恩大夫》中的譚寧邦


完全沒有接受過戲劇培訓的譚寧邦,可以說,是憑藉著自己的外形優勢和對中國的瞭解,將白求恩在中國觀眾心中的形象定格了下來。

外形,這既是外國演員進入中國影視行業的敲門磚,卻也成了他們在角色選擇上最大的制約。對於有著歐美長相的外國人來說,他們一般不演壞人,卻總是需要演“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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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


1997年,來到中國的美國演員科斯瑞德(參演過《走向共和》《延安頌》《愛的保鏢》等),中文名叫“曹操”。在《紐約時報》對其進行的一篇訪談中,便說了這樣的一句,“由於大部分中國電影製作人對外國人和外國文化的瞭解依然很有限,他早期的角色往往反映出中國人對西方人的刻板印象。”

隨著影視行業的發展,以及中國開放程度的提升,市場開始需要一批更加年輕美貌的外國“小鮮肉”。因此,許多外籍的模特,也得到了在影視劇中出鏡的機會。

比如2011年,新版《還珠格格》中的班傑明,他的飾演者潘傑明就是瓊瑤從臺灣的一檔歌唱選秀節目中發現的。出演了《他來了,請閉眼》的馬修·諾斯,原先也是一名廣告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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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傑明


除了顏正條順的模特們之外,大部分觀眾更為熟悉的,或許還是外籍的喜劇演員。

姜昆的徒弟大山在國內可說家喻戶曉,但說到2006年,他曾在央視八套播出的電視劇《宮廷畫師郎世寧》中扮演過主角郎世寧,或許知道的人就少了很多。大家對他的印象,更多地還是來自於春晚小品中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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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


《流浪地球》中那個“中澳合資”的混血兒Tim,其扮演者隋凱有著年輕的外貌和觀眾們熟悉的美式幽默,而一口京片子也為他增色不少。他可能是網絡時代觀眾最熟知的外籍演員。

早在《流浪地球》之前,2012年他微博中的一段視頻就讓他小有名氣。在視頻中,他一人分飾12角,模擬了12個來自不同國家或地區的人的對話。在炫一番語言技能的同時,這一打破東西文化隔閡的方式在中國年輕人看來,也覺新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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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裡的隋凱


應當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美國成為了在華外國演員的主要“輸出國”。也許是由於原先觀眾對外國人普遍“臉盲”,分不出歐美人在外觀上的差異。因此,在華人數最多的美國人,便成為了製片方尋找外籍演員時最方便的群體。

但隨著俄羅斯女演員伊莉莎出演了《我的娜塔莎》的女一號,《戰狼2》裡有來自剛果(金)的年輕演員泰替,來自世界各地的演員,也正在慢慢往中國這個影視大國中彙集。

海納百川,中國影視行業準備好了嗎


“在這裡做事的時候,中國人經常會說要‘慢慢來’。”嘗試了幾次製片工作後,潘思捷仍舊不能理解中國夥伴和老師嘴裡的“慢慢來”究竟為什麼要慢,又要慢在哪裡。

瑞塔對此也有同感。“‘順其自然’這四個字,在西方語言裡是沒有的,我們根本不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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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思捷在現場


除了有不可避免的文化差異,相對歐美影視行業,中國的影視系統中存在的不完善,在這群年輕的參與者看來,令人疑惑。

陸續出演了《遠大前程》《風再起時》以及《神探柯晨》幾部年代戲以及一些現代作品的瑞塔,卻還是苦惱於行業中對“外國人”的刻板印象。

角色的重複或許是最清晰可見的,在瑞塔出演的好幾部劇作裡,她的名字都是“娜塔莎”。的確,對於中國觀眾來說,這個俄羅斯的女性名字是最熟悉的,但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種創作上的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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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口音問題。在許多劇作中,外國角色磕磕巴巴,並且帶著滑稽口音的中文,彷彿成為了這一類角色的標配。即便演員本身完全可以說一口流利標準的中文,也需要特地回頭模仿所謂“外國人”的口音。

此外,在女性角色上,米拉和瑞塔都曾面對過一樣的問題。正如外國人對亞洲人總有些奇妙的想象,亞洲人對外國人也莫名會有“性感”的預設。尤其在對女性角色的選擇上,許多劇組還是需要體態妖嬈的外國女人,而不是專業的戲劇演員。

“但這不真實。”兩位外國女演員“抗議”道。

對於中國影視行業來說,在品質提升與製作觀念的完善上,外國演員是其不可或缺的部分。就以大量的年代劇來說,無論是當時的上海,還是哈爾濱,都有著大量的外國居民。如果說日本人和韓國人,還能用中國演員“矇混過關”,那麼英國人、美國人、俄羅斯人等角色,就不是那麼容易偽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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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現代劇中,中外交流也愈發頻繁。當劇情試圖表現當代中國的全球化進程時,在中外合拍片中,中國主角需要的外國朋友、同事、上司等角色逐漸增加,而在面對國內市場的片子裡,外交官、學者,也都更加屬意外國演員。

在像瑞塔、米拉、潘思捷一樣對影視行業充滿興趣的歐洲青年人看來,正在滾滾前進的中國影視業,充滿著無數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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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如許多國內觀察家所分析過的,如果說中國影視業是一輛戰車,那麼它可能只有外觀鍍了新的金屬殼,內裡的零件和馬達卻還是老舊的型號,各自的磨合牽連,也不能算是順暢。

米拉就曾被中國劇組研讀劇本的倉促所震驚。而且,由於外國角色的戲份不重,外國演員收到的常常不是完整的劇本,而僅僅是幾頁紙。這和歐洲設立專門的劇本指導,並給予演員大量時間來塑造人物的傳統,是完全不一樣的。

劇組各個部門之間的配合,是一個完整的影視工業體系中,必須存在的一道流水線。從戲劇傳統走出來的歐洲年輕演員們,雖然不得不認同行業需要效率的觀念,卻也始終堅持著他們在教育中,所接收到的對錶演和戲劇的理念。

“演員是要追尋真相,並且表達真相的。這是演員的信念。”米拉如此形容她對於表演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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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承認,中國影視行業的國際化仍舊停留在淺層次。與外籍演員的倉促對接,多語言劇本的準備缺失,千篇一律的角色設置......外國演員作為一種“符號”,在讓劇作的影像質感顯得熠熠發光的同時,也折射出了行業內部某些平時難以察覺,深淺不一的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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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從這些外國演員身上,我們確實感受到某種正向的變化。除了美國演員,像瑞塔和米拉一樣的歐洲演員進入了行業;而除了演員,也有像潘思捷一樣的年輕製片人,選擇深入幕後。

當教育部在4月發佈了一組數據,顯示2018年在華留學生人數上升到492,185人時,在中戲的表演系裡,也多出了一批來自格魯吉亞的留學生。這些留學生幾乎都是在“一帶一路”的政策影響下,來到中國學習表演的。

根據潘思捷的說法,這一批格魯吉亞學生和還在校的留學生,重新整編成了兩個留學生班,進行中文和表演的學習。而按瑞塔的回憶,她在中戲就讀時,整個系裡的留學生除了她,便只有一位委內瑞拉的男生和一名日本的男生。

多元開放,兼容幷蓄,這是當今世界的大勢。這些還在成長中的外國影視從業者,或許不僅能成為劇作的“面子”,也能進一步成為行業的“裡子”。


【文/一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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