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3年，66歲的鄧艾迎來了人生巔峰，同時也是小說《三國演義》中最後一個高潮，鄧艾帶領3萬人翻山越嶺，穿過崎嶇的陰山小路，經過700多公里的無人區，繞過姜維的劍閣天險，突然天降奇兵在成都平原上，進而一舉滅掉了對抗近半個世紀的蜀漢，這場奇襲是中國軍事歷史上一個經典案例。

弔詭的歷史

但是最令歷史弔詭的是，在戰爭中獲勝的兩名重要大將，鍾會與鄧艾，卻在幾個月後雙雙被殺，而且是以內訌的形式。鍾會達到成都之後，誣告鄧艾謀反，並將他囚禁。後來鍾會又在姜維的唆使下，意圖據蜀謀反，遭到司馬昭的絞殺。本來是一場應該慶祝勝利，但是卻演變成了一場悲劇。後來經過《三國演義》陰謀論的加工，甚至與死去的諸葛亮聯繫在一起，當然我們讀歷史不能看演義。我們來看看他們倆到底有哪些矛盾，以至於在戰爭勝利後，互相殘殺。

鄧艾出生在今天的河南新野，是典農下屬的農民，什麼是典農呢？就是曹魏時期負責屯田的機構，一般都是無人耕種的荒地，承包給這些戰爭中的流民。這些流民一般都是東漢末年參加黃巾起義的災民，參加屯田意味著失去部分人身自由，地位也是非常低的。他們沒有任何人脈資源可以利用，完全依靠軍功上位。

自從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無論中央還是地方的官僚，大多是由擅長經學的大儒們來擔任，他們用儒家那些經典理論來治國理政，用最我們最通俗方式理解，當時的經學就代表著你當官從政的資歷證書，而那些經學大師通常把自己的畢生學問傳授給自家孩子，這樣經過世代的累積，往往就會形成士族門閥，這些人顯然更符合國家選拔官員的條件，所以也更容易獲得官職。

而後來九品中正制的出現，進一步幫助這些士族牢牢控制住了社會的最上層。士族當中最顯赫最興旺的一部分，就是所謂這些門閥。比如：袁紹、袁術兄弟，出自汝南袁氏；曹操出自沛國夏侯氏，曹操的父親曹嵩本來姓夏侯，被曹操的爺爺、太監曹騰收為養子；孫堅、孫策、孫權父子出自富春孫氏。

鄧艾與鍾會，屌絲與富二代

鄧艾此時所處的官場已經是司馬懿兒子司馬師、司馬昭所掌權的時代，這些官二代崇尚魏晉之風，可以說與鄧艾等這些老一輩革命家，有天生的代溝。在《世說新語》中有這樣的記載：“卿雲艾艾，定是幾艾”，這是司馬昭拿鄧艾的口吃嘲笑他，意思是“你這說話總是，哎、哎、哎，你名字裡到底有幾個哎呀？不過鄧艾迴復的也特別好，“鳳兮鳳兮，故是一鳳”他這是借用《論語》典故，意思鳳凰鳳凰只有一個。

而鍾會則完全不同，他是鼎鼎大名鍾繇兒子，是潁川有名了世家大族，其祖上鍾皓有千餘儒家門徒，鍾繇這一代在世家大族中聲望極高。作為官二代，鍾會與司馬昭的關係非常密切。《世說新語》記載，有一次司馬眧、陳泰、陳騫、鍾會四人一起出行遊玩，但是鍾會遲到了，司馬昭就說：“與人期行，何以遲遲？望卿遙遙不至”，這裡“遙”一語雙關，除了說鍾會遲到，還順便點出他父親鍾繇。我們要知道在古代，提別人父親名字是非常忌諱的，但是如果是非常親密的朋友，卻往往喜歡玩這種漢字遊戲。

而鍾會的回答也非常有意思“矯然懿實，何必同群”意思是，我本來就是一個喜歡獨行的人，為什麼要一起走呢？也是一語雙關，而且還提及司馬昭的父親司馬懿。那個時候司馬昭已經實為曹魏的實際掌權人了，篡曹魏只需要走一個程序，他們互相之間還拿父親來開玩笑，可見他們之間關係有多鐵。同行的陳泰是陳群的兒子，陳騫是陳矯的兒子，都是曹魏的官二代。所以後來鍾會捏造鄧艾造反一事，司馬昭是深信不疑的。

我們再來看曹魏伐蜀的原因，其實這是一場為了化解內部矛盾而發起的對外戰爭。我們都非常熟悉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典故。公元258年，司馬昭平定了淮南諸葛誕的起義，個人威望上已經達到了高峰，篡曹魏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因此同年5月便有了“封晉公，加九錫”的提議，九錫是隻有皇帝才能用的禮器，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要沿襲曹魏代漢的老路。

可是曹髦卻是一個剛烈之主，他做出一個讓當時所有人傻眼的事情，那就是率領自己的衛兵直接去攻打司馬昭的府邸。結果還沒見到司馬昭人，就被賈充用戟給刺死了。曹髦的死完全打亂了司馬昭的節奏，讓他揹負了很大的道德壓力，因此在之後的5年當中，每有人提及“加九錫”之事，司馬昭都不敢接茬。

伐蜀的原因

但是這事不能擱置到那兒了，唯一途徑那就是建立偉大的功業。這個時候司馬昭想一反對蜀國的守勢，採取主動進攻，雖然此時諸葛亮已經去世，但是姜維接過了諸葛亮的衣缽，繼續對曹魏邊境騷擾。鄧艾對於司馬昭攻打蜀國的提議是反對的，雖然綜合國力上魏國要遠遠強於蜀國，人口差不多是蜀國的四倍，而且魏國經過這些年的恢復，國力大幅提升。

但是蜀國據蜀道的天險，易守難攻，你再多人過去道路也只能那麼狹窄。歷史上蜀國向來都是避難的好去處，比如唐玄宗來蜀地避難安史之亂，近代國民黨來蜀地避日本侵略等等，都是依靠這裡的天險，非常容易防守。

那麼攻打蜀國這事誰挑起來的呢？鍾會，他一手策劃了攻打蜀國的計劃，鄧艾此時雖然作為一員老將，但只是一員偏將。我們現在能理解，鍾會在戰場的正面與姜維在那兒死磕，卻被這個土鱉老頭給偷襲成功了，可想他此時的嫉妒與憤恨。

於是鍾會利用鄧艾在佔領蜀地之後，以天子名義，任命了大批官吏的口實，告他謀反。比如，“拜禪行驃騎將軍，太子奉車、諸王駙馬都尉。以師纂領益州刺史，隴西太守牽弘等領蜀中諸郡。”另外，鄧艾對蜀漢大臣說“諸君賴遭某，故得有今日耳。若遇吳漢之徒，已殄滅矣。”儼然一副救世主的態度。

當鍾會和衛瓘把鄧艾謀反的奏摺呈給司馬昭的時候，司馬昭絲毫沒有懷疑，下令立即逮捕鄧艾，將他押送洛陽受審。可是在囚車押解的路上，鍾會卻真的造反了，司馬昭親率10萬大軍，僅用了3天，就平定了叛亂。司馬昭看著蜀地混亂的局面，讓衛瓘接管蜀地，而衛瓘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派自己的親兵去追殺鄧艾，隨後又在洛陽將鄧艾所有兒子殺死，將他的妻子以及孫子發配西域，這場鬧劇結束。

表面上看，這是鄧艾與鍾會的一場鬧劇，但是背後卻是魏晉時期，門閥士族對整個政治的影響，鄧艾作為作為底層百姓，卻很難撼動曹魏官僚子弟對政治的壟斷。這種政治的壟斷，抑制了官僚階層內部的流動，同時也造成了官僚集團的僵化。整個三國史表面看是魏蜀吳三國的戰爭史，其實歸根到底是儒家士族豪門與寒門軍閥的鬥爭史。

這種士族門閥對官僚階層的壟斷，也造成了西晉的分裂，這也是五胡亂華的主因。後期門閥士族的壯大，導致皇帝直屬的州郡沒有兵力，而諸侯王卻可以在封國領兵，進而中央沒有能力抗衡諸侯王，最後只能發展成諸侯王之間的博弈。中原王朝勢力減弱，胡人於是遷徙進入漢人地界，但在漢地的胡人並不能得到平等的待遇，使得胡漢矛盾嚴重，當西晉王朝衰弱後，胡人就開始起兵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