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隈重信:最後的勝利者(上)

大隈重信:最後的勝利者(上)

大隈重信

【城南舊事】

——日本歷史人物系列之二

伊藤博文、井上馨、大隈重信,被稱為明治維新“後三傑”。“後三傑”中,最有名的是伊藤博文,大隈重信沒有伊藤博文那樣有名,而且在與伊藤博文的政爭中慘遭失敗,官職全免,餘黨被肅。但在歷史的輸贏中,一時的失敗者大隈重信卻是最終的勝利者,一時的勝利者伊藤博文卻是最後的失敗者。

大隈重信與伊藤博文之爭,其實質是日本國家發展的方向之爭。19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明治維新已十年有餘,日本的現代轉型進入關鍵時刻,日本向何處去?日本應走什麼道路?無可避免地擺在“現代日本”的建構者面前。在這場事關日本方向、前途、國運的激烈鬥爭中,當時的日本否決了大隈重信的方案,而選擇了伊藤博文的方案。這當然是他個人的失敗,但以後的歷史證明,這不僅是他個人的失敗,更是日本的國家失敗。確實,他比伊藤博文更有遠見,無奈現實總是選擇沒有遠見的“現實”者。

新時代要有新知識才能卡C位

大隈重信於1838年出生於佐賀藩,明治維新時他30歲。明治維新前,日本有大小300多個藩國,曾經水火不容的薩、長兩藩,竟然聯藩倒幕,經過1869-1871年戊辰戰爭,倒幕成功,建立明治政府。在倒幕戰爭開始的時候,一些藩不知最後究竟誰輸誰贏,多取觀望態度。佐賀藩也是態度猶疑,左右觀望,只到戰爭馬上就要結束,大局底定,才匆匆宣佈加入倒幕陣營,事實上沒有參加戰鬥。

明治新政府成立,論功行賞,新政府中的重要位置主要被薩摩、長州兩藩的有功之臣佔據,佐賀藩最後時刻才參加倒幕陣營,自然沒有重要位置。但來自佐賀的大隈重信不久就受到重用,且升遷迅速,最主要的原因是日本開始進入新時代,新時代需要新知識,他恰恰具有時代所需而時人多不具備的新知識。

日本開國前,大隈重信的父親曾受幕府之命,擔任過警備長崎的炮臺長。長崎是日本鎖國時代惟一對外開放的地方,雖然只對中國商人和荷蘭商人開放,但畢竟也是開放,風氣沒有其他地方那樣保守。7歲時,他與其他武士之子一樣,就讀於武士的子弟學校弘道館。武士學校,除了學武,還要習文,學習漢學。漢學就是朱子學、程朱理學,《大學》、《論語》、《孟子》、《中庸》這四書和《易》、《詩》、《書》、《春秋》、《禮記》這五經,還要讀《昭明文選》、《資治通鑑》,當然還有武士道教科書《葉隱》。18歲時,他對武士學校的僵化教育不滿,要求改革學校教育,結果被學校開除。雖然不久學校宣佈撤銷處分,但他卻不願返校,進入“蘭學寮”學習。“蘭學寮”就是學習荷蘭學問的地方,主要是學一些技術。他家三代都是炮術師,他也承襲家業,學習炮術、航海,機械。畢業後,他留校當老師,與他人不同的是,他還想方設法學習當時非常有限的西方歷史、憲法、國際法。此時日本人學這類知識者很少,但他對這種新知識卻興趣異常,反映了他的敏感。

1853年,幕府在美國艦隊的壓迫下開國。1860年,幕府第一次派使團到美國,佐賀藩有五個名額,其中二人是大隈重信的好友,回來談結他起美國見聞,深受觸動。佐賀藩藩主頗有見識,也感到一個新時代已經來臨,命令他帶三十弟子到長崎辦英語學校“致遠館”。在辦學過程中,大隈認識一位荷蘭傳教士,跟著這位傳教士更深入地學習荷蘭憲法、基督教歷史、國際法。這些知識,當時仍不被人看重。

1867年,以薩摩、長州兩藩為主體的倒幕運動如火如荼,對時代有清醒認識的大隈重信認為佐賀藩太沉悶,一心想脫藩,便參加風起雲湧的倒幕運動。當時各藩由藩主及其家臣、武士組成。如果這些家臣、武士沒有獲得藩主同意就擅自離開領地的話,會判脫藩死罪。大隈重信的脫藩舉動被發現,本應死罪,但藩主寬大,將他從死罪改為禁閉。禁閉期間,他反而設法動員藩主參加尊王攘夷運動,但藩主仍無法判斷形勢,拿不準雙方勝負,不願參加。對形勢有清醒看法的大隈重信很失望,苦於禁閉之中一直找不到機會脫藩。1868年,佐賀藩主最後見幕府大勢已去,也表態加入尊王攘夷陣營。這時倒幕軍與幕府軍在京都附近的鳥羽、伏見大戰已經打響,當佐賀藩軍隊趕到戰場,戰鬥剛剛結束。

明治維新,日本進入新時代,藩主也解除了大隈重信的禁閉,他重新開始致遠館的英語教學工作。長崎是有外國商人、傳教士的地方,他負責處理了一些與歐洲商人和基督教有關的商業、宗教問題。新成立的明治維新政府對外交涉越來越多,苦於沒有人才,聽說他懂國際法,在長崎處理過對外事務,就被調到中央政府當了一名外交機構的小官。他的官級雖低,但參與實際談判,幾次重要談判事實上他都是日方主要談判者。利用豐富的國際法、西方歷史知識,在與英、法、美的幾次談判中都獲得成功,維護了日本權益,他的地位因此迅速提高。

佐賀藩參加倒幕很晚,所以無人在政府中佔據要職,明治維新的領袖集團業已形成,但資淺位輕的大隈重信卻脫穎而出,迅速進入到領袖預備隊的行列,這確實得益於他的新知識和新視角。

參與新國家的建設

明治新政府成立後大刀闊斧推進現代化,宣佈版籍奉還、廢藩置縣、四民平等,確定私人財產權。土地私人所有,廢除土地不得買賣的禁令,課稅標準以產量改為按地價,廢除實物地租,改貨幣地租等一系列改革。

大隈重信在1869年即明治二年任外國官副知事,進入國家中心領袖層,成為實力派人物。不久,他又兼任會計官副知事的重任,“會計官”稍後升格為“大藏省”,他也就在“大藏卿”下就任了“大藏大輔”,大藏卿是伊達宗城,大輔是大隈,少輔是伊藤博文。大藏省負責財政,財政與民眾生活息息相關,他又兼任“民部大輔”。此時日本奉行迅速“文明開化”路線,大力發展近代產業,興起現代化建設熱潮,一時間架電線、修鐵路、興建各種機械製造工廠,資金格外緊張、格外困難。大隈重信手握財政與民政雙重大權,各方自然都向他要錢。他想方設法,特別是利用自己的外交、外貿知識與關係,從外國大量貸款,解決資金問題。這種現代化建設的“急進主義”也引起不小的爭議和反對,遇到不少阻力,

大隈重信作為“急進主義”的重要執行者,也遭到一些人的反對,在機構調整中,他時降時升。但威望甚高的大久保利通就任大藏卿後,堅決主張並贊同“急進”,委託“工部省”負責近代化建設。工部省正是大隈重信提倡下成立的,工業、礦山、鐵道、路燈、造船、電信、冶煉、製造等全由工部省統籌建設,成為大隈重信等人主張信奉的“開化”、“開發主義”的新橋頭堡。

當時金融體系非常落後,幣制混亂,原來各藩發行的貨幣仍在流通,嚴重阻礙了實業的發展,必須改革。幕末時期經濟困難,各藩劣幣流行,幾乎都是偽造的“泥銀”。日本被迫開放後與外國通商,劣幣引起外國抗議。明治元年8月,禁止各藩造劣幣,政府自己造統一貨幣。但此時政府並無實力,造出來的其實也是劣幣,並無實效。1871年大隈重信進行幣制根本改革,舊制兩、分、朱、錢四進制,大隈主張與國際接軌,將四進制改為元、錢、釐十進制,並且將方形錢改為圓形錢。大隈重信還提出必須成立鑄幣機構以鑄新幣,他設法從香港進口鑄幣機,引進技術人才。他確實“急進”,想立刻將日本貨幣改為世界通行的金本位,但此時日本國力根本不行,幾改幾退,最終不得不承認現實,實行銀本位。順便提一下,幾十年後的中日甲午戰爭使日本“福自天來”,獲得大量中國戰爭賠款,才有了實行金本位的實力。實行金本位極大促進了日本同以英國為代表的世界金本位國家貿易,打開了大規模引進外資之路。

1871年11月,明治政府派出巖倉具視訪歐美代表團出發,考察歐美。代表團成員有內閣顧問兼參議木戶孝允、參議兼大藏卿大久保利通、參議兼工部大輔伊藤博文,直到1873年10月才回國。在這兩年時間內,只留西鄉隆盛、大隈重信留守國內主持政府日常工作。獨自負責財政工作的大隈重信比從前壓力更大,財政依然緊張,新稅制改革成效還未能顯示出來,各方怨聲載道,公職人員的薪水都發不出來。此時日本仍然實行舊曆,依舊曆明治六年,即1873年還是閏年,有13個月,比往年還要多發一個月薪水。為了緊縮開支,大隈重信靈機一動,在1872年11月,明治五年十月,突然果斷宣佈從下一年起實行公曆。這樣,1873年將只發12個月的薪水。不僅如此,1873年1月是舊曆明治五年的12月,事實上舊曆這個月的薪水也被砍掉,由1873年1月薪水取代。一頭一尾,實際上少發兩個月薪水。財政的緊張與大隈重信的精明狡猾,由此可見一斑。

巖倉具視等訪問歐美期間,西鄉隆盛在內閣通過朝鮮派遣決議,事實上徵韓。1873年10月14日,巖倉等回國,否決西鄉侵略朝鮮決定,西鄉於10月23日憤怒提出辭職,回到鹿兒島,政府分裂。

對於西鄉隆盛侵略朝鮮的主張,大隈重信當時雖未反對,但作為留守政府中事實上的“二把手”,他也未表示支持,因此未受牽連,反因工作盡職有效而升官,1873年10月末,任參議兼大藏卿。與西鄉隆盛這段密切共事的經歷,使他對西鄉有較多的瞭解。他對西鄉在和平時期行政能力評價不高,曾公開說:“他到底是否具備足夠的政治領導力,我對此非常存疑。很不幸的是,這種疑問後來變為了失望,失望之後又變成了一片痛心。”“西鄉是善於破壞的英雄,卻不是善於建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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