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木 禪 心

草 木 禪 心

晚風驚綠,一硯雨寒,世間萬物中最長情的,唯有草木。清歡時看著是明朗,落寞之際所見為苦恨,縱是老在了風裡,乾枯墜地,也可取一木匣悉心收藏,枕於心間,然後坐觀雨荷初顏,閒看雲捲雲舒。

有些草木從漢唐風雲,宋明煙雨中走來,譬如《金縷衣》裡的“憶當年,柴門老巷,杏花煙雨”。杏花清淡, 也頗有些苦澀,縱是被暖陽花木簇擁著,也終有一隅是寂寞清冷的。如今大千世界紛繁擾攘,人不過也渺若微塵,最好便是於喧囂中尋一份清寧,於蒼茫中淡然世態,一個人行走在寂寞深處,漸漸品味孤獨,等一簾煙雨,靜修清心。

人生一夢,風雨十年,初讀《錯誤》,便有一種無可言喻的哀愁,不禁遙想,這是怎樣的一個錯誤,竟調悵到如此漫不經心。光陰裡的馬蹄漸遠,歲月消瘦,當年打馬走過的巷陌人家,黛瓦青牆,到底是迎來了歸人,還是送走了過客……三月的青石街道向晚,是在季節裡沉醉的容顏,恍惚成了蓮花的開落。佛說“一切眾生,性本清靜”他年我若執傘走入江南,必嗅淡淡荷香,心存慈悲。

草木有靈,季節也通人性,小滿時節,無論是讀書清流門第還是藥草寒門,有一道家常菜必不可少——苦瓜炒蛋。苦瓜性涼,清熱益氣,最能杜絕浮躁之心,夏季炎熱,若在午後炒上一碟苦瓜雞蛋,捧讀一本《白王苦瓜》,必是清韻無限。有舊詞為“口苦能為偈,心清志方操”,時光太倉促,歲月太凌亂,口含草木年華,清揚婉兮。

遐時留心,案几上滿是歲月落塵,時過境遷,人事非昨,多少次夢迴故里,見一叢瘦菊附於柴木之間,平和簡樸,無有悲喜。屈子《離騷》有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素菊高雅,愛菊者心境自然也恬淡如菊,人生苦短,有些山水終歸要一個人獨賞,那些最叫人念念不忘的紙醉金迷,時至今日才知皆為虛無,人心薄寡者變 ,不如學菊冷眼看繁華,在處世尋求淡定,在流俗中學會低眉。曾聽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一說,若真心真無人可託附,還不如尋一株草木,與秋菊為友,從此隱姓理名,江湖兩忘。

回首過去的須臾數年,十有九悲,多舛多憂。我佯裝對一株海棠大徹大悟,前世今生,皆為因果,一句偈語,便可度化眾生,瀟湘妃子有詞吟“偷來梨心三分白,借得梅香一縷魂”極盡海棠沉靜內斂之美,歲月更送,不過只是隨了人的悲喜,時光無恙,也算是溫婉,人也清靜平安 。芳菲深處,素衣簡食,等著我的,有喜樂,也有甘甜。

時光終究是太匆促,前世的三生石上,到底鐫刻了怎樣的欲說還休的文字,讓有的人為一份殘缺,傾注了一生光陰。一程山水,一紙流光,太湖水太深邃,那些被掩埋的歷史興衰,只怕早已無跡可尋,唯有萬物生靈滄桑入骨。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今生遇見的一朝一夕,大抵是前世失約了的故人,從相逢那刻,便已結下了未解的草木禪心。

文/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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