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要打電話【39】

十幾年前，外出求學，那是第一次離家，面對的不僅僅是陌生面孔，還有陌生的生活方式，以及陌生的人情世故。從未有過的孤寂時常衝擊著我的內心，我想從那個時候起，我才開始真正學著自己走路了。

每隔一段時間，我會去火車道邊坐很久，將心搭載上疾馳而過的列車，漫無目際地遊走穿行……夜裡，我會怔怔地望著那個城市裡每家窗戶裡的燈光，在我眼裡，只要有燈光的地方，一定盛滿了幸福和歡笑，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一隻飛蛾。

也便從那時起，我學會了抽菸。

十幾年過去了，近六千個白晝與黑夜，將我照亮的同時，也將我掩蓋。在光亮的日子裡，生活的諸多方式將身體和思維一同俘虜，只有在漆黑的夜晚，才把外衣和束縛心靈的繩子解去，赤裸裸地將自己交給床和被子，靜靜地想一件事情，暖暖地地想一個人……

又一次離開了家，夜開始變得單薄，變得漫長。

我經常把自己關在一個圍著老樹老牆的房間裡，遠遠地凝望閃爍的霓虹，安靜，會在這樣的夜裡滋生出一個牢籠，將思念女兒的情愫困在其中，壓抑著，捆綁著，無聲掙扎著……

打電話給女兒，女兒最後說，爸爸，以後晚上不要打電話，好嗎？女兒很少會以祈求的口吻和我說，也因此，我雖然有一種難言的心酸，但一直不希望這是真的，就答應了女兒。

多日來，無論是中午還是晚上，夢裡都有女兒的身影，夢中的女兒，從來沒有笑過，幻影如畫。於是，每個夜對我來說如同煎熬，沒有長睡，只有無盡的斷夢。煙，便成了我唯一忠實的伴侶。

午後，在電話裡還是忍不住問女兒，為什麼不讓我晚上打電話給她。

女兒說，爸爸，晚上你打電話我就會哇哇大哭的。

…… ……

跟我預料的一樣，但我仍然不知所措。

夜，煎熬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我幼小的女兒。

夜，會使女兒去尋找父親的味道。

夜，會使女兒不由自主地想去握父親的大手。

夜，會使女兒盼那個可以讓她當馬騎可以肆無忌憚撒嬌的父親。

夜，會使女兒的心變得如此脆弱……

遠方的爸爸，給予女兒的夜，總是如此的黑……（2009年3月15日於蘭州）